“我只是觉得……”里奥思考了一下，他认为伊涅斯塔属于那种脾气很好、但是没法轻易糊弄的人，所以他不可能什么都不说就脱身，“我知道你会认为这不像我，但是我的确现在就是这样想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是觉得我一定要再赢皇马一次。赢一次不够、还要赢一次。”
  里奥在一段话里强调了两遍同一件事，这的确显得不怎么「里奥」。
  伊涅斯塔有点惊讶，他在想如何回应、安慰里奥，一时之间没说上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伊涅斯塔才说：“里奥，我们当然要赢皇马，但是你不必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我知道卡尔斯和哈维会高兴你这么在意这件事，但是实际上我认为你关注好自己的部分就可以了，你心太重了、思考这些会让你压力过大。”
  里奥有点没想到，实际上皮克也没想到——皮克不但没想到，皮克此刻甚至还觉得伊涅斯塔这是不想过了。
  “你觉得我不该思考这些？”里奥惊讶地问，“不该思考团队的胜利和荣誉什么的，只去思考自己的足球？为什么？”
  皮克想阻止一下这个危险的话题，但是伊涅斯塔没给他机会。
  “里奥，思考是一件好事，但是不是每一个人都适合这个——有的人会被压力激发，但是有的人会被压力拖累。人和人不同，你和哈维、卡尔斯就是不同的。”伊涅斯塔温和地说，“他们擅长被压力鼓舞，但是我们不擅长、我们只擅长做好自己的事情——这不是说你不够好，只是我们的确不是那样的人。”
  里奥没说话。
  “里奥，你心太重了，我觉得你还不是很擅长处理压力——我不知道我该不该鼓励你去学习这个，我只是感到……我只是担心你在学习中有过大的风险。”伊涅斯塔这样说，“我想这个部分我们可以慢慢讨论，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欧冠半决赛。里奥，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先暂时放下这些、打完下一回合淘汰赛，好吗？”
  第460章
  里奥很把自己跟伊涅斯塔之间的对话当回事, 但是他不想问克里斯蒂亚诺——他觉得那样会显得有点……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但是看起来就是仿佛他什么都搞不定。
  但是里奥也不是绝对的顽固主义, 他在过去的这些年里一直都为这些模棱两可的说辞困扰, 再加上他也知道欧冠决赛是一件大事、所以他还是痛下决心打算去找个什么人咨询一下。
  不能是罗纳尔多、而当然巴萨其他人在里奥看来也是不可能的选项——这里涉及了伊涅斯塔的言论, 里奥认为伊涅斯塔的话不方便让更多巴萨球员得知，所以这样排除下来, 里奥的选择也就非常明确了。
  是的，里奥唯一的选择就是传说中的世界上仅存的、唯一一只霸王龙——阿根廷永恒的偶像马拉多纳先生。
  说老实话，马拉多纳一听说里奥有事想要请教的时候还挺高兴的, 但是听完伊涅斯塔的话、马拉多纳的脸就拉得老长——他认为伊涅斯塔这完全是对阿根廷的不负责任, 尽管伊涅斯塔本来也没有义务对阿根廷负责。
  但是总而言之，马拉多纳认为这种言论非常过分——要么解释清楚、让里奥彻底明白你想干嘛, 要么就别放屁。
  “有一点道理，”马拉多纳实事求是，“这也是我后来放弃让你成为另一个我的原因——我也感到你心比较重，你容易思前想后，这也是你跟我最大的不同，我们在这些事情面前不会左思右想、而是简单地去赢他们。所以我也感到让你去思考太多「外在的东西」不是一件值得鼓励的事情。”
  里奥得说, 他不是特别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人们是会思考压力的, 但是你思考压力的方式并不是有利于自己的。比如, 你提到欧冠决赛, 我认为你给它赋予了超越比赛本身的意义，你可能是要赢一个特定的对手，这个对手的失败对你来说是特殊的。你会沉浸在这个想法里, 然后难以自拔，这并不好——我通常不会这样，我通常不会想这么多、我就只是在知道这场比赛的意义之后去赢就是了。”
  里奥显得有点迷茫，“我沉浸其中？”
  “你沉浸其中。”马拉多纳肯定了这个说法，“你总是在剖析一场比赛的价值，你总喜欢把事情想得很清楚——但是事实上这毫无意义，你根本不需要把每件事的枝枝节节都想明白。”
  “里奥，比赛没有特殊意义、任何比赛都没有特殊的意义——比赛只意味着一件事：争胜。”马拉多纳这样总结自己的人生观，“伊涅斯塔说的对，你的确不擅长思考这个，所以你该多关注自己，但是当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关注自己」。”
  里奥皱着眉，还是没太感受到这到底有什么区别。
  马拉多纳虽然看不到里奥的表情，但是他猜得出来，“举个例子，比如当面对欧冠半决赛的时候，我会想：这是一次重要比赛、我要赢、我要晋级并且最终夺冠；但是你很显然不是，你把它上升了，你在想：这很重要、我要赢、我得进入决赛然后战胜罗纳尔多和皇马，而我为什么非要战胜他们不可呢？因为罗纳尔多在欧冠赢过我两次、我绝对不能只赢一次，否则我心里会没法释怀。换言之，我不是在赢一场比赛，我是在赢得平等和尊严。”
  “我说的对吗？”
  里奥感到不安，因为他没想到马拉多纳居然每一个字都说对了——里奥当然从来没跟马拉多纳透露过这类信息，但是明显，马拉多纳在和足球相关的事情上有特殊的感知能力。
  也许因为就像马拉多纳说的那样，他也曾经给自己找到过一个标靶、并且想要战胜对方。
  “我没有在想罗纳尔多的事。”但是里奥不会承认马拉多纳对了，实际上里奥下意识地反驳了。
  霸王龙的嘴角快要撇到脚面了。
  “对，你完全没有想要在思考罗纳尔多的问题——你只是下意识地就思考了。”霸王龙先生这样讽刺了一句，“不管怎么说，无论你想要怎么否定这个部分，我都得告诉你，里奥，无论你怎么看待你和罗纳尔多之间的问题，实际上罗纳尔多都是一个既重要又不重要的人。而且你的这种压力也是毫无意义的。”
  里奥皱皱眉，他今天听不懂的部分很多、太多了实际上，这让他有点不安。
  “里奥，我知道把一个人设定为自己的标靶是什么感受——我曾经也以贝利那个老家伙为标靶，但是我想告诉你的是，只要你赢得了足够多的东西、什么标靶都会自动消失——当你拿了五六个金球奖、拿了世界杯、美洲杯，拿了俱乐部一切的荣誉之后，没有任何人能继续成为你的标靶。到那个时候，你就会知道你给自己背负上的压力是毫无必要的。”
  “一切都将消失、一切都将不再重要，里奥，只要你去拿到足够多的荣誉，”马拉多纳说，“你会变得非常平静、对一切荣辱都置之度外，你什么都不在意了，你会变成一个温和、友好、善良、低调，变成一个没有任何瑕疵的完人。”
  里奥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您什么都得到了，但是您……抱歉，我不认为您温和友好。”
  很贱，是真的很贱。马拉多纳一度对梅西先生的屁话感到非常无语。
  不过为了拯救迷茫的阿根廷新生代，马拉多纳还是克服了自己想要骂街的冲动，“我早就说过了，我们不是一样的人——而且我也不是什么都得到了，你知道的，90年世界杯，国际足联那帮王八蛋、兔崽子、没有良心的狗屎，他们对阿根廷做了多么无耻的事情？他们迫害阿根廷、他们牺牲了阿根廷的荣誉和历史，去成全自己的狗屁……你知道吧，成全自己的狗屁人生。但是他们的人生毫无意义、像他们这种人的存在，完全就是为了证明世界上六七十亿人里总有一部分人的价值是负数。”
  里奥为这种激情骂街感到……呃……
  “呃，我们刚才本来在说什么来着？”马拉多纳骂了几句，突然感到好像跑题了。
  “温和友好。”里奥提醒道。
  “啊，没错，就是这个。”马拉多纳赶紧说，“你现在的一切都是因为你还没有拿到足够的东西，你只要多拿几个金球就一切都迎刃而解了——你还没有对金球感到无聊呢，等你拿了一车这种东西之后，你就会知道这个东西是无聊的，你活着不是为了得到这些狗屁，你活着是为了把国际足联那些傻*给世界创造的负价值拉成正数。”
  里奥觉得国际足联这个部分是没法结束了。
  “我知道……”里奥无奈的说，“好吧，谢谢您的帮助，这的确非常……呃，有效。”
  里奥打算挂掉电话。
  但是马拉多纳还没有说完。
  “里奥，”马拉多纳叫住了里奥——这个时候的霸王龙的声音显得非常平静、非常不霸王龙，“我的孩子，我不知道罗纳尔多对你来说到底是多么特殊的人，但是我理解你在想什么，我能了解那种感受。如果非要我说的话，我会告诉你不要太执着、不要太刻薄。”
  “我不刻薄，先生，从来没有人说过我是刻薄的。”里奥不知道为什么很想争辩。
  马拉多纳的嘴角再次撇到了脚面。
  “不，我不是说你对别人刻薄，我是说你对自己。”马拉多纳说，“里奥，不是所有事情都要「平衡」才是最好的——我一生都因为不是欧洲人而没法拿到金球奖，我一生都因为我的私生活和脾气而备受争议，脱离足球，我是教科书般的王八蛋。我不像有些人既是优秀的球员又是不错的好人——比如贝利，但是我依然是伟大的球员。伟大的球员，这就够了，我干嘛要做一个别人眼里的好人？那有什么意义吗？那能帮我成为一个历史中无法被遗忘、超越的球员吗？”
  “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