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思涵傲，就这点高傲，是偏偏像极了他。
  “所以，简言，从那时候开始，不知道是同情还是什么，我也开始慢慢接受幺思涵了，至少不是像以前那么讨厌她。因为我真的想不出，同样的事情如果发生在我身上，我一个男孩子，究竟能不能做得出……”
  简言点点头，可是陆靖琪下一句话，就又让她大跌眼镜了。
  “你是不是奇怪为什么刚才那个服务生那么恭敬的喊我陆少？”
  “因为你总来这里，还有幺思涵？所以那天晚上，服务生拦住了我，没拦住她？”
  “你只猜对了一半，”陆靖琪回头指了指酒吧的牌子，“因为这家酒吧，是我和简昕开的。”
  “你说……什么？简……简昕么？”简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对，简昕，你哥哥简昕。这家酒吧是我们俩个高中的时候开的。”
  “高中的时候就开了？可是简昕……从来没有跟我讲过。”
  陆靖琪笑笑，表情像是简言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只有在简昕面前才会出现的样子。“当然没有说过，这是我们两个的秘密，高中的时候生活费还算够花，就自己省下钱开了这间酒吧。
  当时那还是间小酒吧，还没有现在的一半大，简昕跟我说，以后等酒吧变大了，他晚上就在这里驻唱，我就陪酒就好了，再拉上子轩在这里招揽客人，赚的钱应该也够活了。呵呵。”
  不知怎么的，看着陆靖琪脸上的笑容，简言居然有些羡慕他。因为他参与过那么多简昕的人生，甚至从来不少于自己。简昕的一切他都了解，简昕在他面前，或者，他在简昕面前都是他们在别人面前所不曾有过的样子。
  “说老实话，我真的很羡慕简昕。至少他有他的梦想，而我的人生，始终找不到自己该做什么，我从小到大，都只知道，只要把事情做到最好，做的别人强就好了。可是我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
  简昕走后，这家酒吧就是我在打理了，现在它变得这么大。甚至注册了同品牌的餐厅，服饰，还有各种饰品，你们凌宇那样的大公司也许不会了解，但是现在在青少年里还很受欢迎，市场不错，收入也很客观，所以你看，简言，我也不是没有事业可做，我只要每天舒舒服服的溜达一圈，看一看你，钱就会自己到我腰包里来了。”
  陆靖琪有些得意，看到简言满赞许的眼光后，就更是坚定那种得意了，可过了一会儿，他还是有些黯然，他看着牌子良久，接着说到，“如果简昕要是还在b市，不知道是不是会开心呢。”
  “所以我哥走的事，你是知道的，对么？”简言浅笑，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
  陆靖琪愣住，摸了摸简言的头发，“先听我说完，一会再回答你这个问题。”
  陆靖琪喝了一口酒，接着讲幺家的事情，“简昕走的那阵子，幺思涵的确是自杀过，不过也确实不是因为简昕。换句话说，他根本就不知道简昕是离家出走的事情，在她意识里她一直以为简昕是出国念书去了，就像外面传的那样。”
  “那你怎么没告诉她？”简言想起幺思涵对自己的态度，
  “我为什么要告诉她？”
  “你不告诉她，她就永远不知道真实情况，一辈子都要误会简昕，生活在恨里。”
  “你以为她恨得只有简昕一个人么？”陆靖琪的口气不容质疑。简言也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愣在那里。“我告诉你，简言，对于幺思涵那个女人，我可以去同情她，可以去帮助她，但是要我在她面前提简昕的名字，就永远都不可能。”
  “幺思涵是做了什么么？”
  “做了什么？她做了什么我还真的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简昕当年报考的志愿，就是有人告密，简叔叔才会知道他报考了传媒大学。才会找人改了他的志向，不然谁会不相信自己的儿子，可是你知道那种以为要到手的喜悦一散而空是什么心情么？”
  “告密的是幺思涵？”
  “我可没那么说，那个人究竟是谁，我是真的不知道，但是你看看刚才里面的那个环境。如果我们在那里说这些事，我跟你保证，用不了明天，今天零点之前，所有b城里有点来路的人就都知道我们在一起，和我们说话的内容，而且传出去的版本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也不敢跟你保证。”
  “我知道，能来你酒吧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有数。”
  “所以，相信我，简言。你一个女孩子也许不常常接触这些人，可我，我是从小跟他们在一起摸爬滚打大的，这个圈子里都是些什么样的人我也了解，想要扳倒一个人太容易了，可是想要保护好一个人，”陆靖琪说到这里看了看简言，“真的太难了。”
  “那幺思涵，到底为什么自杀。”
  “说道这里，我就要告诉你，为什么我不要在幺思涵面前提简昕，因为她是真的不配，况且简昕以前跟幺思涵的事情，你也是知道的，如果不是她玩火玩的太大，简叔叔又怎么可能那么反对简昕学音乐。”
  “我哥和幺思涵，那时候不就是什么常说的金童玉女，世间绝配了。”简言心里有些嫉妒，语气酸酸的，“不过玩火？怎么理解？”
  “绝配？”陆靖琪冷笑，陆靖琪的冷笑总是有一种能够把人冰冻三尺的魔力，每次陆靖琪冷笑，简言都觉得那简直世界上奚落人最好的武器。“狗屁！他们有什么好绝配的，她幺思涵除了会几样乐器，哪一点能配上简昕。”
  “这话我倒是爱听。”
  “有些事你不会知道，但是我可以现在告诉你，幺思涵和简昕早就分手了。幺家人一直宠着幺思涵，幺家败落之前，幺思涵从来没受过半点委屈，姨夫……就是幺将军，总是想尽办法满足她，她要去学音乐，就去让她玩。幺思涵那一阵子是想进娱乐圈的,我猜是跟简昕分手之后怎么也想着先他一步，可是简昕其实只是想好好的，明正言顺的玩音乐而已，进什么娱乐圈，他那种傻孩子应该从来都没想过吧。”
  “说的是，他只是喜欢，而已。仅此而已。”
  “但是你知道那个圈子是什么地方，那里面的浑水可比我们这里面的要多的多。各种关系，错综复杂，幺思涵是什么脾气，怎么可能不得罪人，据说得罪了个狠的，那人不知道从哪里搜集来的姨夫年轻的时候做过的一些事，如果被揭发，就全完了。那人拿这些证据来要挟幺家，要幺思涵陪睡。但是这怎么可能，幺将军一世自视清高，怎么可能答应自己女儿这种条件。所以那时候幺家被逼的走投无路，幺思涵觉得对不起父亲，就割腕自杀。”
  “幺将军究竟做过什么？难道就找不到别的人帮他？”
  “据说幺将军年轻的时候挪用过公款，还在外面有一个私生女，孩子的母亲在孩子小的时候来找过，可是幺家又不肯认，后来就找不到人了，但是事实就摆在那里，时隔多年，还有当时的照片和证据。幺家想赖，怎么赖？那都是铁骨铮铮的事实，有些人是知道这件事的，可大家也都心照不宣。幺将军挪用的公款是大事，好像还有一些别的什么，没人跟我说，总之加在一起也是个无期，谁能轻易帮他？怎样都是得罪那位贵圈里的狠人，而且据说那人的靠山也是咱们这个圈子里的，一环扣一环，这其中利害太大，谁不怕自己也沾上麻烦，再加上幺将军本来就自视清高，怎么能轻易求人。幺夫人倒是跟我继母提过，可惜我爸常年在外地，那阵子也刚好是出差，忙的紧，联系不到，就没能赶回来，等他赶回来的时候，幺将军已经过世了。”
  “说到底也还是纸包不住火，那幺家的事最后不还是东窗事发了？”简言感慨。
  “嗯，幺将军一死，这件事也就没有必要再追究了，但是还是被揭发了，幺家被抄了家，幺家住的房子也都充公了，什么都不剩下了。“陆靖琪叹气，“其实要我说，就算我爸那时在b市，幺家这个忙，他也未必能帮。”
  “为什么这么说，你很了解你父亲？怎么说你们家跟幺家也是有亲戚关系的…”
  “不知道，直觉吧。谈不上了不了解的问题，也许，谁让我是他儿子，知子莫若父，反过来也一样吧。”
  简言点点头，没说话，心里想着，那简昕和简凌峰也是一样的吧。知子莫若父。反过来呢？也成立吧。所以简凌峰也许并不是真的找不到简昕，只是找个理由，给自己一个理由，也给简昕一个理由，放他飞了。
  “所以你看，这世界就是那么现实，好好的幺家，那么繁华富贵，又一家人都自恃清高的幺家，说倒了就倒了，变得真快。”
  简言点头，“是很快，”又突然想起那天幺思涵说的话。“但是，那跟我哥什么关系？”
  “谁说跟简昕有关系的？”
  “幺思涵啊！你以为我干嘛那么对幺思涵那么敏感？那天我见到她，她像变了一个人，还要我告诉我哥，她失去的那些，总有一天，她要亲手夺回来。”
  “那么我先回答你之前的那个话题好了，”见简言好像忘了，陆靖琪又把问题重复了一遍，“简昕走的时候，我到底知不知道。”
  “那你到底知不知道呢？”简言紧紧盯着陆靖琪。
  陆靖琪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事实上，他出走的时候，第一个投奔的人，是我。”
  第三十一章 kiss the rain
  简言有些无所适从，明明答案就在预料之中，她却还是有些难以开口。
  “我早该知道的。你们两个那么要好。”
  “嗯，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告诉你，你得听好了。先喝口酒，别害怕。”
  简言摇摇头，“不用，你说。”
  “事实上，是我给简昕的钱，让他逃出了国。”
  “逃出国？”
  “嗯，简昕早就不在国内了，不然你以为简家为什么找不着他。”
  “去了哪里？”简言想到了什么，眼泪含在眼圈里，“你们是不是……还有联系？”
  陆靖琪摇摇头，“没有，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他给我打电话，然后我立即帮他定了当天的所有机票。让他去机场，遇到哪趟飞机就坐哪趟。所以他可能是去美国、英国、韩国，也有可能是日本，或者北韩也说不准……”
  “你就那么放他走？你怎么没让你的人去保护他啊？”想到简昕可能会有危险，简言的眼泪快要流了出来，这九年多的时间里，简言想过无数次简昕的处境，他会不会冷，会不会饿，会不会哪一天就没钱吃饭……会不会被别人欺负，可是她又无数次自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既然如此，那他为什么不回来？
  “我当然有，可是我的人在机场根本没看到简昕坐了哪辆航班，飞机票过了那个时间段就根本查不出来，哪个人有没有登记，偏偏是那天！我让简昕到了之后给我电话，可是他根本就没有给我打电话！简言，你知不知道，我偶尔也会很害怕，你知不知道一个人把一个秘密保守十年是什么滋味！”
  简言这一次出奇的镇定，没有指责也没有歇斯底里，只是眼泪不停的留，“那他还会活着么？”
  “他会，一定会的。”陆靖琪有些心疼简言，也有些想念简昕，这种坐在台阶上喝酒的生活一直是他和简昕之间的事情，可是，今天坐在他身边的人却换成了简言，陆靖琪又说不出的心疼，如果事情不是像当年那样发生，后来的那些事是不是也不会发生了。
  “那他临走之前，有没有跟你说过些什么？”
  “他……让我照顾好你……”陆靖琪沉静的说，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所以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一直缠着你，是想要照顾好你，是想保护你，可是……”可是我没想过会变成是我离不开你。
  简言举起酒瓶跟陆靖琪碰杯，仰头喝了一口酒，酒精的作用又一次开始慢慢发作，简言的眼睛哭得发肿，开始看不清陆靖琪了，“陆靖琪，那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这一次你真的不许告诉别人，知不知道。你不是说我喜欢简昕是在等简昕么？那我告诉你，你猜对了。但是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其实，我不是简昕的亲生妹妹，我是简昕把我带回家的，可是带我回家的那天，他出了车祸，然后……然后就什么都忘了，所以他当然不可能知道，我说的喜欢他，是真的喜欢，不是对哥哥的喜欢。还有生日，虽然爸爸每年都很隆重的给我庆生，可是那根本就不是我真正的生日，我真正的生日我自己也不记得了，只记得是在下雪，有一次下雪，妈妈给我煮了鸡蛋，给我梳了好看的头发，那就是过生日了，你知道么……”
  简言的表情有些悲伤还有些绝望，那是陆靖琪从不曾见过的简言的样子，那么脆弱，不堪一击。
  “算了，你不会知道的。你跟我不一样，你从来没有寄人篱下的感觉，也从来没有担心过什么时候生活就会发生变化，你没有过那么爱的人，你是陆靖琪，你当然跟我不一样。”
  我有。我有过爱的人，是你啊。陆靖琪在心里说，但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我知道，简言。相信我，我真的什么都知道，我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世了，我甚至记不清她长什么样子。继母来了之后给我生了个弟弟。我其实很喜欢我弟弟的，可是他聪明又漂亮，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我从小到大，什么都要争，什么都要做到最好，就是因为我害怕父亲有一天，说我不如弟弟，害怕父亲爱弟弟，比爱我要多，简言，这也是你不会懂得事。所以，还有这间酒吧，也是我那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一种方式，所以从小到大，我可能真的只有简昕一个朋友了，所以简昕让我做的事情我就一定会做……”
  “还有一件，你也许不知道的事情，简昕确实是失忆了，但是其实他很早就知道你不是他的亲妹妹了。所以，也包括我，我也知道。”
  “他知道，他怎么会知道？难道说他恢复记忆了？”感觉心里受了极大的创击，怎么会，一直都知道。
  陆靖琪摇摇头，“不是的，那一年你中考，做体检的时候发现你血型是a型，但是你父亲是o型血，你母亲是b型，简昕也是o型，我们那时念高中，这点生物常识还是了解的，b型和o型是绝对生不出a型血的小孩子了。那之后不久，他就彻底甩掉了幺思涵，幺思涵开始还不肯罢休，后来就淡出了我们的人生，开始剑走偏锋。这也是我和简昕之间的秘密，现在告诉你，就当是交换了，希望你……”
  简言明显很低落，喝醉了酒之后的神经怎么也捋不出这件事的头绪。到底，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为什么人生不是按照人想象的发展。半饷，突然觉得陆靖琪的话还没说完，便问，“希望什么？”
  “希望你听完也不要太难过。”
  简言一听这话，眼泪又一次止不住了，劈了啪啦的往下掉，陆靖琪拍拍肩膀，简言把脸埋在陆靖琪肩膀上，
  “想哭就哭吧，其实我早该告诉你的不是么？”
  简言点头，又摇头，“无论你什么时候告诉我，故事的结果都还是一样，不是么？简昕还是走了，我也还是会走上今天这一步，不得不为了别人而活……”
  “至少你就不会在我心里排斥我这么多年……”陆靖琪打断简言的话，“真的，简言，我有时候会想，如果我那时从一开始出现时就跟你说清楚，那样的话是不是会更好，也许我们的关系就不会那么僵硬的过这么多年。也许我们会更亲密一点，也许我们只是朋友，但也许我也就不会像今天这么沦陷……”陆靖琪说到这里忽然意识到这个世上本来就没有也许这一种说法。
  所有偶然，都是命中注定。
  “言言，别这么哭，好不好，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你会的哭成这个样子。你这样……”
  你这样……我也会难过。
  陆靖琪叹了口气，从前的他有过很多女朋友，没有他泡不到手的女人，但是只在这一刻他突然明白，有一个女人，叫简言，注定是他的灾难。那个女人就在他眼前，可是他却仍旧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说不出。甚至只是一句简单的“我爱你啊”都再也没办法用语言去表达。也没有任何办法可以让她不再为另一个人掉眼泪。活了这么久，真是第一次觉得，也是不得不承认，自己还真是无能啊。
  “陆靖琪，你别这么温柔，你有病啊，你还是对我凶一点吧，好不好……”简言抽泣着说，
  “你才有病啊。喂，有本事，你还像从前那样淡定啊，你不是一向都最从容的么？你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去你的生日party？喂，你家那个party也太炫富了吧……”陆靖琪开始语无伦次，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说什么。“但是那一天你真的好美啊。”
  “噗~”简言终于破涕为笑，声音哑哑的，“怎么。把你都迷住了吧。”
  “嗯，对了，既然你生日不是那天，那你的生辰石就不是紫水晶了吧、那是哪天，告诉我、”
  简言镇定了一会，终于不像刚才那么失态了，仰头喝进一大口酒，“不知道呢。那种日子因为没有人告诉过我确切的时间，或者，告诉过我，也真的忘记了，所以，已经不知道到底是哪一天，但是妈妈给我煮鸡蛋的那天，我记得很清楚，外面下了雪，我就趴在屋里对着那个玻璃窗哈气，然后看见妈妈的身影回来了，你知道么，那真的是我那段记忆里最幸福的时刻了。”简言说着，低下头，看起来好像已经从刚才的悲伤中走了出来。
  “其实我也不是没有想过，你刚才说的那些，长辈们总说我从小就心思很重么。你可能不知道，从小所有的长辈们就说简家的女儿比别人家的都懂事，又聪明，看起来古灵精怪没心没肺的。可我记得清楚，爷爷在世的时候总说我的心思比别人家的孩子重，妈妈还不高兴。所以你刚才说的那些，有一些我是想过的，可是真的告诉我那变成了事实，我还是接受不了，所以我可能只是有些难过……”
  “那好，你答应我，今天说的全部的话还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不会有下一个人知道。”
  “好，我答应你。”简言笑笑，眼角还有泪痕，嘴角却习惯性的上扬起来，碰杯，太阳一点点落下山去，夕阳映在两人身上，光线刚刚好。
  如果不是我早一点知道你原来早就知道我不是你亲生妹妹的话，你还要瞒我多久。
  简昕？我想你。非常想你。
  第三十二章 永远都不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