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颜姝已经走远了。
  颜姝当然知道。上一世堂妹母亲的事情曝光，这种欺骗性的行为让她一度受到社会谴责。
  那应当发生在五年之后，堂妹母亲写了她与儿子三部曲彻底火了，却被人扒出事情的真相。一时之间，她从畅销书作家变成人人谴责的骗子。
  堂妹气焰低了低，但依然气急败坏地骂道：“走了好！我不想看见她……”
  她的内心十分忐忑：叔叔心思不在颜姝的话上，可这件事情要不要跟妈妈去说……她不确定颜姝到底知道多少啊。
  “那是我女儿。”颜母忽然说。
  不知在什么时候，她走到了他们的后面。
  她的声音，不同于平常时期的柔和，而是有着更多复杂的情绪。
  在堂妹和继父的心目中，颜母一直以来是温柔的、好脾气的，不论怎么样都不会发火，更没想到她这般。
  “姝姝也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啊……”她的声音哽了哽，“就算姝姝再不好，也……”
  她没有说下去，可那种感情，比任何一刻都要无助而绝望。
  她一边拿出电话拨打，一边问继父颜姝往哪个方向走了。继父气在头上，哪还顾得上看颜姝去哪了，自然支支吾吾的。
  颜母的心更寒了。
  还是豆豆细声细气地说道：“姐姐向那边跑了！”
  电话果然被挂断，颜母叹气就要走，“你看着他们两个，带去车上吧。我去找姝姝。我想让我们母女单独待一待……这个陌生的城市，她一个人……你也放的下心！”
  语气已经是责怪了。
  继父不好为自己辩解，因为错的本来就是他。他有一刻在怀疑自己，但更多的，还是在气颜姝。
  如果不是她使性子，她不宽容大度一些，能这样吗？说到底都是颜姝的错！
  在颜姝挂掉电话之后，颜母又一次一次再拨回去。于是最后一次，电话终于接通。
  “妈妈。”
  颜姝的声音清晰地从电话一端传来。
  其实周围的环境十分嘈杂，手机又是被颜母拿在手上，可那声“妈妈”，颜母还是听得很清楚。
  她惊喜：“姝姝，姝姝，你在哪里？妈妈去找你！”
  “自从妈妈嫁给叔叔，我在妈妈面前就没有了存在感……”她回避了颜母的问题，低声说，“我以为我只要乖乖的，妈妈会很欣慰，后来妈妈就有了豆豆……”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可每一个字，颜母都能听得见。
  “豆豆怎么闹，怎么耍脾气，妈妈都不会责怪他，反而会哄他……”
  “我们回家吧，”颜母不忍听她再说下去，“我，你，我们回去。”
  颜姝一愣：“妈妈……”
  “我现在，想到了很多，”颜母抬头，转向了继父。那种眼神，是极致的冷静与从容，“如果我的女儿在这个家，是这种心态……我也没有待下去的意义。我重新嫁人，我为了我幸福，也是为了我的孩子幸福……”
  说出这样的话，对于平时的颜母，实在是太过沉重和惊骇了。
  一直以来她表现出的都是退让与纵容，总让他们以为，她已经不顾原本那个家庭，而是全身心地投入这个新家庭了。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颜母的内心隐隐有些期待颜姝的反应。她这么说，颜姝应该会很感动吧？至少，至少也要给出一些反应啊。
  她们母女，太需要一点单独的相处空间了。
  “别！”这是颜姝下意识的回答，“我怎么样不重要，我迟早会拥有我自己的生活。妈妈你过得开心就好，不要把我当累赘……我想一个人静静，不走远，但我暂时不想见到他们。”
  后面她把声音放得很小，颜母并没有开免提，把手机凑到耳旁才听清她说了些什么。
  她的手僵在半空中，一时之间，那种复杂的心情难以言说。女儿的懂事让她感到欣慰，但更多的是内疚和心酸。
  是的。她想，她对于女儿，也只剩下内疚了吧。因为实在亏欠她太多太多了。
  *
  这是一家装饰精美的茶餐厅。复古的棕色沙发上，颜姝抿着唇挂掉电话。她的眼眶中有水雾在浮动，但迟迟没有掉下来。
  路铮沉默地放下叉子，问她：“你需要一个肩膀吗？或者拥抱？”
  “算了。”颜姝反倒是笑了，只是哭甚于笑容。她的容颜本是明媚的，现在看上去倒有些憔悴了，“我不喜欢哭。”
  哭只是她用来博取同情的方式和手段，但更多时候她是不喜欢的。如果只是情感上的悲伤，她的眼泪很少能掉下来。
  尤其是路铮在场的时候。
  虽说两人已经很熟了，路铮甚至还表露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心迹，但依旧是异性。
  而且颜姝怀疑他同为重生者。
  “我就是……不知道该为谁哭。”她象征性地抹了把脸，说道。
  眼中的晶莹未聚成型，她这么一抹，更是什么都看不见了。完全想象不出她刚才眼睛红红、欲哭未哭的模样。
  她长得本就娇小，脸也只有巴掌大，双瞳剪水，隐隐的红，像……兔子。
  路铮暗暗地想。
  他觉得自己在人设的正道上越走越偏了。
  【路影帝攻略日记】
  兔子是一种很可爱的生物。
  想揉。
  第46章
  “我的妈妈吧, 她是一个很矛盾的人。”颜姝说，“她既想着融入新家庭, 但心里自卑，对他们唯有百依百顺，又想着该去补偿我，但这样只会让我们之间的隔阂更深。”
  她已经看得很明白了, 颜母的所作所为处处是矛盾，最后的结果就是两边都不讨好，她夹在中间左右不是人。
  她还是有一点想要维护她的。
  但她的妈妈, 实在是太温柔、太容易心软了。时常是为了顾全大局而忽略了颜姝。最后呢？反倒是自讨没趣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她……我觉得我们不见面就挺好，这样就能减少吵架的次数了。我没有特意去跟她闹的意思, 但如果欺负到我头上来, 该有的脾气, 我还是会有的。”
  颜姝的话里指的自然是堂妹。
  她刚刚已经把之前所遇到的事情简单地对路铮说了一下，因为情绪激动，个人的主观情感十分浓烈, 有一种以前对闺蜜疯狂吐槽的感觉。
  当然……面前这位并不是一般的闺蜜。
  路铮无法给予颜姝建议, 因为他没有什么这方面的概念。他对自己父母的情感实在是有些淡漠了，幼时他们不在身旁，错过了他青少年的时光, 以后再怎么补偿，也换不来那种朝夕相处之下得来的亲密。
  他说：“我现在对我爸妈……也没有那么厌恶了。他们没做错什么，一切只是为了生存。他们又不是完全对我不管不顾，最后还是回来了。至于其他的, 得不到就是得不到，没什么好求的。”
  他看着颜姝的模样，忽然有点想笑。本来就是个十五岁的人，说话却那么老成。可想想二十五岁时候的她，跟现在比起来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颜姝想感慨。
  从某些方面来说，她跟路铮的处境何其相似，同样是因为与父母接触而产生了分歧。
  但细来讲，又是不一样的。
  这一顿饭一直吃到了下午三点半。颜姝给颜母发短信表示自己已回宾馆，一问，才知道他们按照原计划去了下一站。
  得到消息的她只能哑笑一声。
  路铮直接邀请颜姝到他家里吃饭，表示自己家里只会有他一个人，被颜姝婉拒了。
  她很担心自己进去了还能安然无恙地出来吗？
  果不出其然，颜母在七点左右打电话叫她出来。饭店是堂妹选的，装修精美，有点老城市的沧桑韵味，价格……也很沧桑。
  但颜姝走到门口就想回头了。
  这家饭店她以前请朋友来吃过一次，一道菜少说也有三位数，但不合她的口味，叫她来吃简直就是浪费。
  堂妹一直在劝继父点菜，声称自己查好了资料，这家口碑很高。她又报了好几个特色菜，几乎能说出花来，这才说动了继父一个狠心坐下。
  要知道这一顿会去了上千啊！他虽不是付不起，却觉得没必要，可又不想在堂妹面前落了面子。
  颜姝坐在对面百无聊赖地玩手机。
  不是说这家店不好而是口味偏淡偏甜，她不喜欢吃甜的，淡的更不用说。
  堂妹一家也住在偏中部，估计口味比她还要重一些。
  堂妹刻意坐在离颜姝很远的地方，不去看她。但她总禁不住往那方面去想。而且一想到晚上她还要与她待在一间房间，她的心就怎么也不舒服。计划回程的时间是后天，她该怎么熬过去啊！
  妈妈那件事，她还没有问她是怎么知道的……
  菜端上来，第一口继父就后悔了。堂妹点的都是特色菜，几乎没有辣椒。成品很漂亮，但真的没有多少咸辣的味道，居然连红烧肉这样的菜都是甜的。
  堂妹自知理亏，不敢与继父对视。但当结账的时候继父看见那个数字，心上一通，更觉得这顿饭不值了。
  颜姝没吃多少，出饭店之后往另一个方向走。那的巷子里有家老汤包店，开了有几十年，味道特别正宗。
  颜母不放心她，跟了上去。看见颜姝一个人拎着一盒汤包走过来，那味儿溢满了整个鼻腔，堂妹眼睛都直了。
  先前真的吃甜吃到吐啊！
  可颜姝贵的东西不吃，来这买廉价的汤包，大城市与小县城的差距就在这里。
  她不屑地哼了一声。
  晚上堂妹并没有来房间，颜姝一个人很是自在，写完了五千字之后，已经过了零点。
  这时候堂妹才不情不愿地走进来。
  她也没有看她，自顾自地钻进被窝里，躺着继续玩手机。
  她好像把颜姝的第一本书看完了，接下来开始看新文——颜姝看了一眼她的页面就断定她看得都不是正版。
  几十块钱都不愿意花，还在她面前装真爱粉。
  颜姝摇了摇头。
  *
  第二天主要的行程是去市中心逛街。虽然很久没有来过这了，但到底也住过几年，这里的一切面貌应当没有多大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