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说他不在乎外表_分卷阅读_86
作者:盘丝佛      更新:2020-07-27 11:10      字数:3949
  伏虎摆手,对姜阮说:“先进去休息,晚膳自有人送来,我先去世子那边。”
  说完这话,他目光落到有些走神的姜阮身上,稍稍一凝,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就回去了。
  阿桑将匕首插在腰上,她回头跟姜阮说:“酥酥,大师兄在忙,让我们不用等他,也不要在城里四处乱走,省的给世子添麻烦。”
  姜阮点了点头:“我晓得。”
  她跟着阿桑进了一进的宅院,不宽的三间厢房,虽然空落一些,但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该有的东西应有尽有。
  姜阮坐在门槛边,跟阿桑两人望着天边。
  好一会,她问:“阿桑,我觉得大黎黎有点不对劲。”
  闲着无事,阿桑便又摸了匕首出来练手感:“如何不对?”
  姜阮想了想,她双手撑着下颌,懒洋洋的说:“刚才你和大师兄去了医舍那边,大黎黎分明已经看到我了,但是他转身就走,都不想认我似的。”
  阿桑疑惑:“会不会是没认出来?”
  毕竟,一个肉嘟嘟的小团子如今长成了半大的姑娘,变化不可谓不大。
  姜阮摇头,拧起眉:“不是,他就是认出来了,才转身就走。”
  阿桑碧色眼眸更困惑了,她指腹摸着匕首刃面:“不然,我去问问师父?”
  姜阮叹息一声,忧愁的说:“大黎黎和从前不一样了,我觉得,有什么东西横旦在那,没以前那么随意自在。”
  阿桑挠了挠后脑勺:“可是,我和师父没变化,师父还那样。”
  姜阮偏头看她,不想再想这个事:“医舍那边怎么样?大师兄怎么说,大黎黎说是中毒不是瘟疫。”
  提起这个,阿桑表情冷肃起来:“对,大师兄也这么说的,说是一种夷戎常用来猎杀野兽的毒,好解又不好解。”
  姜阮有了兴趣:“怎么个好解法,又怎么个不好解法?”
  阿桑摇头:“大师兄没有说。”
  “哦。”姜阮应了声,小姑娘继续看着远处的天边。
  但见这边漠的苍穹,特别的蓝,蓝的像是布料被浸染的那种深蓝,无边无际,万里无云,广袤粗犷。
  “真好看,和京城和桃源的都不一样。”小姑娘感慨道。
  阿桑赞同,末了冒出一句:“就是风大,酥酥你这么小点,约莫是会被吹跑的。”
  分明只相差两三岁,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有外族血统的缘故,阿桑硬是长的比同龄人都来的高挑,且四肢修长,还天生神力。
  两人相较,姜阮只到她的肩。
  小姑娘噘嘴吹了吹前发:“我还没及笄,总还要长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殊不知此时息扶黎的主营里,正是血腥满溢,无比骇人的时候。
  面容俊美却戾气十足的青年袒露着左肩,原本瓷白如玉的肌肤上,一圈一圈的泛着紫黑色。
  他的肩头,赫然还有一截箭头插在皮肉里,并以那箭头为中心,附近的血肉都呈腐烂的模样。
  “箭有倒钩,差点穿透你的肩,卡在了琵琶骨上,”沐岸灼皱起眉头,摸着短须说,“然最要命的是,箭矢上有毒。”
  息扶黎轻轻喘息了一声:“是,十日前夷戎趁我大殷将士中毒之时,企图反攻回去,我带一百精兵,从后方突袭,斩杀对方头领之时中的冷箭。”
  沐岸灼很疑惑:“夷戎自古便是游牧部落,鲜少在一个地方久住,这临水城还是前朝建立,后来被夷戎占据,从此夷戎才开始学着大殷定居下来,这等有倒钩的箭矢,不是夷戎能炼出来的。”
  息扶黎点头,凤眸中杀意叠起:“是,这是我大殷的箭矢,只有军器监的工匠才造的出来。”
  沐岸灼神色一凛,不过朝堂中的事,他并不关心,只说:“你在中箭之前,可曾已经中毒了?”
  话至此,息扶黎表情很是难看,他点了点头说:“已经中毒,不过我身有内力,当时能暂且压下毒,是以没有人知道。”
  沐岸灼沉吟片刻:“两毒相叠,变化无穷,我并不能保证可以解。”
  息扶黎倏的就笑了,薄唇上扬,凤眸清冽,浑身上下都带着如雪色刀光一样的锋锐。
  “本世子恣情半生,并无任何遗憾,生死何惧?”他声音如冰,带着掷地有声的杀伐果断,又有一种大气磅礴的无畏,让人既是心惊又是佩服。
  上辈子他唯一的遗憾,便是息越尧,如今长兄腿疾康泰,还成家立业,便是没了他,他相信以长兄的能耐,也能保下端王府。
  沐岸灼嫌弃地扫他一眼:“你倒是无关紧要,就是难为酥宝儿了。”
  息扶黎表情一顿,别开话题:“大师兄,要如何诊治?”
  沐岸灼安然受了那声“大师兄”,他想也不想的说:“先剜骨取箭吧。”
  一直站边上听着的伏虎当即问了需要东西,赶紧下去准备。
  一刻钟后,沐岸灼握着锋利的匕首,他往火上烧了烧,又拿干净的细棉布擦了一番。
  “军中没有麻沸散,你要痛晕过去,只怕就凶多吉少,若是忍不住,我觉得还是当速回京城再论。”沐岸灼淡淡的说。
  息扶黎摩挲着圈椅扶手:“我若现在回去,七年的布置付诸东流。”
  沐岸灼扬了下眉,随手递给了根木棒塞他嘴里:“咬着。”
  说完这话,他让在周遭多点几盏烛火,尔后单手成抓,用力扣住息扶黎的肩,手头的匕首猛地刺进去。
  伏虎心头一紧,那一瞬间,他竟是以为沐岸灼不是要取箭矢,而是要杀人。
  “唔!”息扶黎闷哼一声,眸生赤红,他死死咬着嘴里的木棍,手下几乎将圈椅扶手捏碎。
  利刃入体,便是箭矢周遭的血肉已经被毒和脓血腐蚀,可依旧让息扶黎剧痛无比。
  沐岸灼无疑行医是老道的,他可能对《医典》上的医理没沐佩玖吃的透彻,但最擅治疑难杂症,且常另辟蹊径,手法的出奇让人闻所未闻。
  他只用手一摸,就清清楚楚的知道箭矢卡在琵琶骨的哪个位置,故而一匕首下去,正正挨着箭头倒刺。
  接下来,便是要将那一点的琵琶骨给洞开一点,容倒刺通过,方才能取出箭矢。
  这个过程接近酷刑,还十分漫长,且息扶黎还必须时刻清醒着,生生捱过去。
  眼看一个时辰过去,箭头正反两面的倒刺,才能通过一面,沐岸灼只得削掉周遭泛黑的皮肉,两根手指头抠进肉里旋转箭头,顺着方向慢慢地退出来。
  息扶黎脸色煞白,额头鬓角冷汗涔涔,他视野已经模糊,嘴里的木棍早换了四五根,每一根都是被他生生咬断的。
  原本暖调的瑰色薄唇,此时血迹点点,似乎下一刻他闭上眼就再醒不过来一样。
  但他背脊仍旧挺得笔直,像悬崖峭壁间的青松翠柏。
  他甚至还能记起时辰,再抽冷气的间隙对伏虎道:“给酥酥送晚膳过去,加鸡腿,用蜂蜜烤炙一下,她喜欢用甜的……”
  沐岸灼看他一眼,手下力道轻了几分。
  伏虎低头,在他耳边低声道:“喏,属下这就去,世子无须担心。”
  息扶黎看他一眼,又是一波剧痛袭来,只听得咔一声,他将圈椅扶手彻底捏成粉碎。
  伏虎出了主营,他冷着脸,直接去了伙头营那边,不放心旁人动手,硬是自个挽起袖子,简单做了几样小菜,外带两个鸡腿。
  小宅院的两姑娘早饿的肚子咕咕叫唤了,姜阮丧气地趴案几上:“阿桑,好饿啊,会不会大黎黎和大师兄太忙,把我们给忘了?”
  阿桑是习武之人,兼之又在长身子骨,更是饿的快。
  此时她觉得自个能啃下一头牛:“不然,我带你出去找吃的?”
  姜阮摇了摇头:“不行的,你也不要出去乱转,城里还有毒,大师兄和大黎黎很忙的,不能添乱,再等等。”
  说完这话,姜阮把腰间荷包翻转过来,找到最后两颗松子糖,她叹息一声,给了阿桑一块,发愁地将松子糖丢进嘴里。
  舌尖卷着甜香甜香的糖,她含糊不清的说:“我要换个大荷包,每天都把荷包装得满满的。”
  阿桑甚是以为然地点头:“对,我以后也挂个,要大的,都装肉干。”
  这话间,伏虎提着食盒大步进来,嗅到香味的两姑娘跟馋嘴的狗崽子一样凑上来,头挨头往食盒里头瞅。
  “世子那边,咳,有些忙,”伏虎边说边将碗筷摆出来,“往后都是我给你们送吃的,旁人给的莫要用,现在城中毒源未清,又还有夷戎百姓在,牛鬼神蛇都有,小心些总不会出错。”
  两个娇娇的姑娘一径点头,乖巧又听话。
  伏虎笑了:“喏,世子吩咐的,给你们加的鸡腿。”
  他说着,端起白瓷盘,让两姑娘一人拿一个。
  姜阮正想拿,倏地反应过来,连忙摸出干净的帕子裹着点,才捏起来秀气地啃着。
  阿桑没有那么多顾忌,她直接抓起就往嘴里塞,毕竟,实在饿得很了。
  姜阮啃着又甜又香的鸡腿,她弯着眉眼问:“大黎黎还在忙吗?”
  伏虎眸色微闪:“嗯,很忙,最近都不太有空过来,酥酥想要去哪,直接跟我说就成。”
  “哦,”姜阮瞬间就觉得嘴里的鸡腿肉没滋味了,她讷讷垂眸,低声说:“我不去哪,我不出院门,伏虎你帮我准备点纸笔吧,我在院里练练字。”
  阿桑看她一眼,前几日在路途上,她还说见着端王世子,有诸多话想说想问来着。
  伏虎自然同意,小姑娘从小就特别听话,分得清轻重缓急,是以,他也就放心了。
  姜阮和阿桑用起晚膳来,伏虎也没走,他稍坐了会,就发现两个姑娘,明显姜阮的礼仪规矩更好一些。
  默不作声地用膳,半点声音都没有,打小在姜家学的规矩印在骨子里,这么多年,便是桃源里的沐家人不曾多加教导,她也是没忘。
  阿桑则要随性一些,也可能是和性子有关,动作虽不至于粗鲁,但也没姜阮身上那股子贵女的气质,多了一些性情中人的洒脱。
  飞快用完膳,两姑娘还自发将碗筷收敛进食盒里。
  伏虎起身提起食盒:“一会我会送水过来,院子里的井水不要用。”
  姜阮点头,她咬了咬唇说:“那个伏虎哥哥,你要多提醒大黎黎,让他注意身子。”
  伏虎扯了扯嘴角:“我记着了。”
  姜阮送他出去,两人离得近,才走到院子里,她忽地皱起眉头,眼神古怪地看着他。
  伏虎心头一跳,状若平常的问:“怎的?”
  姜阮倾身靠近,她小鼻子动了动,突然正色道:“伏虎哥哥,你身上有血腥味。”
  伏虎眼皮一抽:“多半是沙场上人杀多了,沾染上的。”
  姜阮摇头,她难得严肃道:“你下午送我过来的时候身上都没有,所以是才沾染上的。”
  面对小姑娘黑白分明的眸子,伏虎竟是编造一出半句谎话来。
  阿桑跳过来,也往伏虎身上嗅了嗅,而后疑惑的道:“我怎么只闻到师父身上的汗味?”
  姜阮不为所动,她眼瞳又大又圆,还纯澈一片,就那么眼不眨地看着伏虎。
  伏虎叹息一声,头一回感受到了息扶黎面对小姑娘之时偶尔的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