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原叹了口气，非常成熟地说：“你看村里这些长得又丑又黑、又脏又笨的男生就知道了，长得好看的男生太少了，不提前下手多抢几个备着，将来就只有挑别人剩下的丑八怪了。”
  什么抢几个备着啊，你以为是抢压寨夫人还是童养媳？
  祝小嘉本来很气的，可是看祝原一本正经的表情和祝离脸上的若有所思，好像还很认真。
  祝离：“对，多抢几个。”
  饶是祝小嘉脸皮再厚，也觉得自己有点跟不上这个话题，很快找借口溜了。
  等祝小嘉没影儿了，祝离才淡淡说了一句：“没想到你说谎还能面不改色啊。”
  祝原笑：“我可是句句属实。”
  “祝军自己跳下去的？”
  “不是吗？”祝原说，“当时是他自己选的那条路，也是他自己跳下去的，我可什么都没做。”
  “要不是我喊人捞他，你就打算看他淹死？”
  “他当初不也没叫人吗，你看他还不是被捞起来了。”
  祝离：“……”
  所有人都说祝离是两兄弟里最不冷静的那个，可是只有祝离才知道，祝原才是更危险的那个。
  “你简直是个疯子，”他皱眉低声叮嘱，“收敛点，我和小嘉都不会想家里有一个变态。”
  说起来，变态这个词还是小嘉教他们的，祝离觉得这个词用来形容祝原再合适不过了。
  祝原清秀干净的脸被煤油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一半，看起来柔和又俊秀，“知道了。”
  祝离心跳了一下，知道祝原的意思是下次会做得隐蔽一点，而不是改过。
  好在祝原发疯的时候是真的疯，平时却也格外能忍。
  长到这么大，他也就见过祝原发两次疯。
  对祝小嘉而言，祝军掉水这件事就这么翻页了。
  红婶后来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也没把它和祝小嘉他们联系起来，只以为是祝军太不小心了，幸好水库那边的人及时把他救起来了。
  毕竟除了祝家人没人知道当初祝小嘉落水的内幕，也就没人能想到祝军落水跟祝小嘉落水的关联。
  祝家那边，祝老太太还是装病，而被叫回来的祝夏荷和祝秋菊也一直在“侍疾”，村里人开始还没怎么当回事儿，后来看祝夏荷和祝秋菊这两个外嫁的女儿在家里呆了好几天，也相信了祝老太太是真的病了。
  祝家那边的人好一阵子没来招惹祝小嘉，祝小嘉猜测大概是要照顾祝军和祝老太太两个人忙不过来，她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毕竟虽然她不怕，但她也不想三天两头地跟祝大伯母他们吵一架。
  祝家那么多人，要是车轮战起来她多吃亏啊。
  可人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没过几天，祝小嘉就撞见了特意跑过来找她的祝秋菊。
  村里那几个今天闲着的人看似站在不远处聊天，眼睛却悄悄飘了过来。
  祝秋菊带着她女儿赵卫红过来的，一看见祝小嘉还很亲热地打招呼：“小嘉，快半年没见姑姑了吧，有没有想我啊！”
  祝小嘉看了看她，转身跑回屋里，还把门带上了。
  祝秋菊脸皮再厚，也有些挂不住。
  她喜欢占人便宜，可那些被占便宜的人哪怕知道这点，一开始也会有点抹不开面子，跟她客套几句，哪有人这么直接，一看到她就转身跑掉，还自带关门的啊？
  感觉到身上若有若无的看好戏的目光，祝秋菊咳了一声，走到屋门口拍了拍门，“小嘉，你是不是认不出我了啊，我是你小姑姑啊！你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怕生，看到小姑姑还往别人家里跑的……”
  祝小嘉在屋里大声喊：“我知道你是秋菊姑姑！”
  祝秋菊：“对呀，我是你秋菊姑姑，开门啊小嘉。”
  祝小嘉继续：“我就是知道你是秋菊姑姑才不给你开门的！我妈死了，东西都叫我奶和大伯母拿走了，你要借东西去找她们吧，我没什么给你的了！”
  祝秋菊：“……“
  “……小嘉，你这孩子，在瞎说什么胡话呢。”
  祝秋菊从牙齿缝里挤出这句话，都能感觉到那些人落在她身上看好戏的目光。
  农村没什么遮挡，祝小嘉嚷嚷的声音又不小，这句话传得挺远的，她估计着至少旁边那几家的人大概都听见了。
  而且祝小嘉只有六岁，哪怕她这句话一句抹黑了三个人，在其他人看来那也是妥妥的事实。
  以这些人传八卦的速度和热情，祝秋菊跟祝大伯母他们很快就会变成整个祝家村热议的话题了。
  再说了，祝小嘉可不是胡嚷嚷，以前梁云岫还活着的时候，祝秋菊每次回门都要拿不少东西走。
  有的时候是要，有的时候是“借”，可最后这些东西无一例外，都再也没有还回来过。
  连祝小嘉都被“借”走过好些东西。
  梁云岫小时候也是个金尊玉贵的大小姐，哪怕到了现在了，吃的穿的也不至于让她挨饿，自然不会在意这点身外之物。但祝秋菊人不走空，次数多了梁云岫也烦。
  而祝小嘉，小时候是亲眼见过祝秋菊趁梁云岫不在在他们家里偷偷翻东西的，自然讨厌祝秋菊这个小姑姑。
  祝秋菊被祝小嘉在屋外晾了好一会儿，转而劝道，“小嘉，你奶病了，不管她以前怎么对你的，你现在都该去看看她对不对，她毕竟是你奶，辛辛苦苦把你爸养大，又养了你们三兄妹，你们怎么能跟她置气不回家呢？”
  这是眼看着套近乎这一套不行，就开始拿祝老太太来压人了。
  祝小嘉真想大喊谁爱管那个坏老太太谁管，可她也只能想想了。
  祝秋菊抬出祝老太太，看屋里的祝小嘉没声音了，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她拉了拉女儿赵卫红的手，赵卫红马上喊道：“对啊姐姐，你们回来吧，奶奶可想你们了，她现在生着病，天天都惦记着你们呐。”
  祝小嘉装死不说话，祝秋菊跟赵卫红的话谁信谁沙比，现在祝老太太和祝大伯母只怕是恨她恨得牙痒痒才对，她回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祝秋菊拍门拍了会儿没反应，也没了那个耐性。
  “你再不开门我要踹门进来了！”她冲着祝小嘉喊了一声。
  要不是顾忌着三哥的性子，她哪还用装模作样地在这屋外面受这么久的气啊，横竖也在屋外等了这么久了，现在闯进去到时候也不怕没理由跟她三哥交代。
  刚踹了两脚，祝秋菊屁股后面就有人说话了：“祝秋菊，谁让你来踹我们家门的？”
  祝小嘉悄悄把屋门打开一条缝，对着红婶身旁通风报信的祝爱军比了个大拇指。
  搬救兵够及时。
  祝爱军一脸兴奋地对祝小嘉做鬼脸，还时不时地指指身后，把祝小嘉看得一脸懵逼。
  祝秋菊心里暗骂了一声，转过头一脸皮笑肉不笑：“我是她姑姑，她奶病了，我来带她回去，你是她谁，管得着我吗？”
  红婶冷着脸：“她爸把她放我们这，我就得好好看着她，你要是有什么意见去跟她爸说。”
  “我哥不是不在么，”祝秋菊不耐，“老太太人病着哪，好狗不挡道，我得把她带回去。”
  “不用，我带她去看妈就好。”
  红婶后面走出来一个人，径自走到祝小嘉面前，像拎只小鸡仔一样把祝小嘉拎了起来。
  祝小嘉还没反应过来就腾了空，紧接着落进了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里。
  “小嘉，爸爸来接你啦。”
  第14章 014
  14
  祝秋菊看到祝老幺的时候楞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
  她刚才踹门的那一幕可以说是被祝老幺正好撞见了，心下一凛，嘴硬地为自己辩解着道：
  “三哥，你回来啦，妈病了以后就特别惦记你……偏偏你又不给家里传个信儿，这几个孩子又倔得跟他们妈一样，连回去看妈一样都不愿意，你说也真是的……”
  祝秋菊声音越来越小，不知怎么的，明明她三哥也没露出生气的表情，她就是心里有点发憷。
  总觉得她三哥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三妹你先回去吧，我收拾一下，就带他们去看妈。”祝老幺对祝秋菊说。
  他们这里的齿序是男女分开算的，祝秋菊在祝家姐妹里算老三，祝老幺在兄弟里算老幺，所以有这种叫法。
  祝秋菊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却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对上祝老幺坚定地目光后讪讪的笑了笑，“那我去跟妈说一声啊。”
  祝小嘉靠在她爸怀里，察觉到了一点异样。
  祝家是他们自己家，哪有人回自己家还要先收拾一下再回去的，看自己亲妈又不是去拜访什么外人。
  而且她凭直觉也能感觉得到，她爸在生气，就是不知道是在气什么。
  嗯，具体表现在他抱着她的胳膊有点用力，抱的她都有些不舒服了。
  好在她爸的这种状态没维持多久，祝秋菊刚刚走，祝离和祝原两个人就回来了。
  农村地里的事是很多的，而且人人都要挣工分来换年底的粮食和猪肉，所以哪怕祝离和祝原他们不过才十多岁，也要去上工。
  这也是农村户口和城市户口的差别之一。
  祝小嘉感受到她爸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他抱着祝小嘉走过去，一把揽住他们，“……对不起。”
  而祝小嘉也发现她大哥和二哥都把头埋了起来，两个人的动作简直如出一辙地相似，只是耳朵都有点红。
  祝秋菊灰溜溜地跑回祝家，直到迈进了门槛儿才想起来，祝老幺是她哥，是祝家的人，怎么今天这么客气跟个外人似的？
  她想起她妈让她回家来配合装病的时候闪烁的神情和时不时绕开的话题，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
  以她妈的性格，怕不是做了什么能把她三哥惹毛的事吧？
  她三哥是家里最有出息的，也是性子最犟最护短的，能把她三哥惹毛，她妈是干了什么？
  “那丫头呢？”祝大伯母看祝秋菊只带着赵卫红回来，脸上有点不高兴，“你怎么连这点事都做不好？”
  她可是特意等到祝二叔公家的人都在忙，只有祝小嘉那个死丫头单独留在屋里的时候才让祝秋菊去的，没想到祝秋菊居然没能把祝小嘉带回来。
  祝秋菊对这位尖酸刻薄又自私抠门的大嫂翻了个白眼，“你有本事你自己去啊，你造的孽让我去堵枪口，你厉害，你怎么不上天呢？”
  对于不能占便宜的人，祝秋菊态度一向很不好。
  “吵什么吵！”屋里，躺床上的祝老太太压着嗓子骂了一句，“吵吵吵，就知道吵，我要你们几个有什么用？”
  祝秋菊和祝伯母都悻悻地没再跟对方呛声，祝夏荷坐在祝老太太床边上，低眉顺眼地递了杯糖水给祝老太太，“妈，喝两口吧。”
  祝秋菊看着坐得离祝老太太远远的祝伯母，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唉，妈你看，关键时候还不是你自己生的闺女疼你，外人就是外人，这会儿躲懒比谁都利索，指望她干活想都不用想。”
  祝伯母听了这话直接跳了起来，“祝秋菊你什么意思，我怎么没照顾妈了，你嘴上这么能耐你动手了吗，还不是人家夏荷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