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往宫女姐姐的怀里钻了钻。
  “陛下在我的心上。”罗贵妃平静地说道，“所以，阿菀来宫里对我说，你如今尚且孑然一身，且没有子嗣，我的心中就一直十分不安，总想着是不是我耽误了你。若当真如此，我只希望你能够知道，当年你求亲，我本就想要拒绝，因此你就算另外娶亲生子，也不算是辜负了我。”她侧头看着远远垂目的陆城伯轻声说道，“我如今过得很安稳幸福，因此，大人，我也希望你能够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不要将自己的心浪费在一个对你无心的女子身上。也不要再叫我平生困扰。”
  她的声音柔和，都是在为陆城伯着想。
  陆城伯却只是摇了摇头。
  “娘娘对我只怕是有些误解。”
  “什么误解？”罗贵妃微微蹙眉，带着几分羸弱地问道。
  “谁说我多年不娶，是为了娘娘？”
  “什么？”
  “我感到很困扰，没有想到，自己多年不娶，竟然叫娘娘误会，以为是为了娘娘才没有娶亲。”陆城伯脸色冷淡地揉了揉眼角露出几分疲倦来说道，“虽然当年我的确求娶过娘娘，可是婚事不成，这世上的好女子无数，娘娘也并不是独一无二的那一朵鲜花。”他侧头看着罗贵妃平和地说道，“娘娘自我感觉真的很美。”
  他带着几分嘲讽，罗贵妃顿时觉得自己的一片关心喂了狗。
  好不想理他！
  贵妃娘娘气得直哼哼。
  “那你守身如玉是为了谁！”白莲花儿气死了。
  这自作多情的感觉咋这么叫人生气呢？
  “当年与娘娘的婚事不成，我心中十分忧虑，盖因若是不能联姻忠诚侯府，我在军中就没有根基，难道这一生只做一个副将？陆城伯府已经败落，我想要在军中升迁，就要攀附武将世家。那时娘娘进宫，我心中烦闷，只以为自己日后只能止步眼下，不过您的父亲那时觉得亏欠了我，给我一个机会叫我可以前往边关，并且积累军功慢慢升迁到了如今的位置上。为了先侯爷的关心，我总不能转身就娶别的女子叫侯爷觉得我释怀不再帮衬我在军中行走。可当我成为边关主将，位极人臣不必再思前想后的时候……”
  “怎样？”
  罗贵妃虽然生气，不过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这话，若不是娘娘误以为我对娘娘余情未了，等闲我不会告诉别人。”陆城伯用一种“贵妃娘娘真是叫人烦恼”的冷淡平静地说道，“早年我为了振兴伯府，在沙场拼杀，刀剑无眼因此伤了……要紧的地方，此生不能再与女子同房。”
  他话音未落，却听见罗贵妃皱眉问道，“你怎么不早说？”她带着几分释然之后的娇嗔，陆城伯却沉默了很久，带着几分隐忍与忍耐，仿佛强忍着没去抽罗贵妃上天，冷冷地说道，“若不是娘娘纠缠我，我也不会将这件事说与娘娘。难道这是很光荣的事？我宁愿叫世人都误以为我对娘娘余情未了，也绝不想叫旁人知道我这个秘密。”
  做男人的却不行，这多掉价呢。
  “真的啊？”罗贵妃傻白甜地捧脸，声音一下子软化了。
  “我受伤的所有的病志记录都在军中，军医十年之前的记录上就有这一笔，这都是机密，只有陛下能够翻阅。”皇帝手中是由武将们的所有的身体状况的记录的。
  不过显然皇帝从前没怎么看过，因此也不知道陆城伯有这样的隐疾。
  “真的啊？那就好了。”罗贵妃顿时轻松了，哎哟哎哟地捂着心口，叫宫女扶着说道，“既然如此，我不会对别人说的。外臣不宜与后妃联络，我先走了。”
  “恭送娘娘。”陆城伯起身，冷淡地垂头。
  罗贵妃哼哼了一声，转身，与他背道而行。
  他们几乎是同时，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
  她/他信了。
  第248章
  罗贵妃没有再回头。
  听见假山后面的脚步声远去了，罗贵妃慢吞吞地叫宫女扶着往自己的宫里去了。
  她一路回了宫里，觉得累得够呛，且见自己身后抱着胖团子的宫女也累得不轻，微微一愣不由哼笑了一声问道，“累了？也不知道这小东西什么时候开始长大了。”
  从前宫女姐姐那抱着胖团子毫无压力，轻松得很，可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胖团子一天比一天沉了。看见身后的宫女抿嘴一笑，小心翼翼地把这团子放进了软乎乎的被子里，小家伙儿哼哼唧唧地翻了一个身把自己拱进了被子里呼呼大睡了，罗贵妃伸手捏了捏这团子露在外面的软乎乎的胖肚皮。
  “咱们姑娘是长大了。”这宫女见胖团子睡得喷香，小身子起伏得还挺有规律的，不由一笑，之后带着几分担忧地低声说道，“娘娘，伯爷真的，真的受伤了？”
  “他说受伤了，那就权当是他受伤了吧。”罗贵妃纤细的手指划过团子胖嘟嘟的小脸儿，平静地说道，“既然他希望我安心，我就叫他看见我安心，叫他知道我相信了又如何？与其叫他因我不安，不如叫他不必再为我忧虑。”她慢吞吞地靠在一旁缓缓地说道，“既然他说受伤，那当年军中的病志里必然是有这一笔，他从来都不是不谨慎的人。”
  既然他希望她相信了他的话，那她就相信了又如何呢？
  罗贵妃垂了垂眼睛。
  “伯爷……”这宫女是服侍她长大的，此刻便犹豫了一下。
  “没什么。都是过去的事。”罗贵妃和声说道，“日后他海阔天空，不被陛下忌惮，也挺好的。”她笑了笑，却在看见了这宫女眼底的泪光的时候露出几分无奈，低声说道，“你不必为我心疼。你与我从小一同长大，应该知道，我本就不能嫁给他。”
  她侧头听见这宫女捂着嘴角的哭声，便轻声说道，“比起他来，我还是更爱惜我自己，爱惜罗家。我与他曾经那样的情分，若是我当真爱他入骨，怎么会犹豫再三却始终不能不顾一切答应婚事？不过是因我更爱惜自己，想着若是日后我拖累了他，会叫他心里埋怨我。若是我不能为他生育子嗣，总是会叫他心里生出别的念头。我知道他不是我想象中那样的人，可是却还是想……自己的快活与安心更要紧一些。”
  “您如今何必说这样的话？难道奴婢不知道，您只是怕拖累了他的雄心，不愿他为了一个妇人……”这宫女才想说什么，却听见胖团子哼唧了两声，一转身，小脸儿埋进了被子里，露出自己圆滚滚的小屁股。
  这翻身的一下儿实在叫这宫女有些紧张，她不敢冒着叫阿菀听见的风险与罗贵妃说这些陈年旧事，便岔开了话题笑着说道，“伯爷这次回去边关，我听说七少爷八少爷都要跟着去……从前是老侯爷提携了伯爷，如今，伯爷也会提携咱们家的少爷了。”
  “小七小八要跟他走？”罗贵妃一愣。
  “罗家的男人都在军中，心都在沙场上，安稳的地方也不舒坦。”这宫女带着几分宽慰地说道。
  “小八……我记得嫂子是想叫小八娶了阿菀的。”罗贵妃抿了抿嘴角，抬手给胖团子整理了一下小被子，争取叫这小被子能遮住阿菀的小屁股，这才轻声说道，“他如今也到了去军中的年纪。只是我本以为他会留在京都的军中。”她眼底闪过了什么，却在宫女茫然的目光里没说什么，轻声说道，“那就不合适了。”
  她与阿菀是一样的人，都是只能养于京都风流繁华之中的人。
  边关苦寒，外放辛苦，若是嫁去京都之外奔波，只怕都不是长命的样子。
  就比如阿菀，早年在边关七灾八难的，可是回到京都养了几年，这也结实了，也长大了许多。
  难道就是因京都之中的药材更好？
  并不是那样。
  实在是对于她们来说，边关的苦寒是她们活不下去的地方。
  她姐姐正是因为知道，因此才把阿菀送回京都来。
  “您不愿意叫八少爷去边关？”宫女低声问道。
  罗家小八就是嚷嚷着要给阿菀做大将军保护她的罗庆了，因忠诚侯夫人钦点，如今罗庆一心一意地跟着胖团子给她收拾乱摊子。这两年因罗庆跟着兄长们在京都的军中厮混，很是长成了一副很可靠的脾气，壮实得跟小牛犊儿似的。
  他对阿菀极好，素日里也不大喜欢与其他女孩儿说笑……军中的大老爷们儿都这样儿，都宁愿跟同僚在一块儿滚着互相殴打，也不大喜欢跟小姑娘一块儿说一句话来的。
  正是因这样，宫女觉得罗庆是个很耐得住对阿菀好的性子，本以为罗贵妃会更喜欢阿菀嫁入罗家。
  可是看着如今怎么不像是那么回事儿呢？
  “八少爷的意思，是在边关儿好好儿地升迁，日后好能护着咱们姑娘些。”因罗贵妃没有子嗣，因此养在罗贵妃面前的阿菀如今也是宫女们心里最放在心上的小主子。
  因与罗贵妃与阿菀都十分亲近，她就顾不得逾越了身份轻声说道，“这京都之中，您好好儿想想，除了咱们罗家谁还能护着姑娘呢？若姑娘嫁回咱们家里……夫人不都说了，罗家那么多男丁，就算日后，日后……过继……”
  罗贵妃只是摇了摇头。
  “小八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与他……”她顿了顿才说道，“一个样儿。”
  都是雄鹰一样的人物，都是应该不被束缚，心无旁骛地去守卫家国，成全自己为天下太平愿意付出一切心血的理想的人。这样的人，被女子拖累，就仿佛翱翔在云空之上的雄鹰被折断了翅膀，他们能飞出的地方，也不过是她们安居的那个小院儿之外很短很短之内的方圆之地。她垂了垂眼睛，小声说道，“若是没有庆王妃，早年我是更看好阿堂的。”
  “世子可，可比咱们姑娘大得多。”
  “那又怎样！”罗贵妃理直气壮地说道，“年纪是问题么？人才是最要紧的。只是没有个好继母，哼……”她偏头。
  胖团子就躲在被子里隐蔽地抽了抽小身子。
  她才发现，在自家姨母眼里，她表哥们都是她后宫预备役哇！
  “一看阿堂就是个疼人儿的，对咱们阿菀当年多么耐心。且还是个不在意旁人怎么想的性子，只对阿菀好，你看他多看过其他女孩儿一个眼神没有？”
  罗贵妃简直恨死庆王妃了，要不是这倒霉玩意儿，她早就把胖团子塞萧堂的怀里，赖上庆王世子不撒手了。虽然说萧堂也去了边关，可也不过是心疼弟弟，早晚也是会回来的……一府王妃，内外事都交给萧堂，反正萧堂人能干，能者多劳。
  胖团子就能在后院儿神气活现地天天当只大米虫。
  多幸福呢。
  “可惜了。”罗贵妃小声儿哼哼。
  虽然说庆王妃叫庆王给关起来了，可是庆王能处置庆王妃是因那是夫君。
  小辈儿媳妇儿若是嫁到庆王府，谁敢跟着庆王一块儿看不起庆王妃这个婆婆，那京都之中还能有好名声？
  别管庆王妃是好是坏，到时候一个不孝的帽子扣下来，就能压得人翻不了身。
  不是如此，那为啥事到如今庆王妃都不出来了，萧家兄弟还娶不上媳妇儿，不就是因为这个么。
  可是也不能就因为这个，就搞死庆王妃不是？
  罗贵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她本来还想说说萧秀的问题，觉得没鱼虾也好，萧堂不中用了，那萧秀养一养也还是可以的，不过刚想说这些，就听见说前头的家宴散了，皇帝又去了前殿没有回后宫。
  娇弱的白莲花儿偷偷跟自己的宫女说“必定是去查陆城伯的病志去了”，只是除此之外，她却再也不再多说，梳洗好了就抱着胖团子一块儿睡了。胖嘟嘟的小家伙儿软乎乎肉嘟嘟的，抱在怀里睡那真是舒服极了，罗贵妃觉得自己这抱着团子睡得很舒坦。
  不过她却没有完全舒坦。
  盖因皇帝陛下最近每日里都专门儿都来贵妃娘娘的宫里坐坐，从不留宿，可是却都要耐心地坐一个时辰啥的。
  罗贵妃简直要被皇帝慈爱温柔的目光给逼死。
  ……怎么看她的眼神这么慈祥呢？
  罗贵妃实在受不住了，天天都在宫里打瞌睡，希望自己睡觉大法出来，皇帝觉得没意思了也就自己走了。
  只是就算贵妃娘娘抱着同样被逼得要哭的团子一块儿睡，皇帝竟然还能耐心地坐在床边，哪怕手里捧着书卷，也得熬一个时辰再走。
  “这是给我做脸呢？”罗贵妃过了几日，就回过味儿来了，这一天来了皇后的宫里懒洋洋地靠着皇后轻声问道。
  皇帝的眷顾是最大的庇护，只要叫宫中都知道皇帝心里还有她，哪怕不承宠，可是等闲宫里也不会有人小看。
  “这是好事。”皇后见罗贵妃都要被皇帝给逼得上吊了，也知道她心里是不自在皇帝的亲近的，想了想和声说道，“陛下对你好，你就受着。左右咱们不吃亏。”
  叫皇后说，皇帝陛下那样英俊，睡了也不亏，如果能一鼓作气生个小皇子小公主就更好了。罗贵妃哼哼了两声表示拒绝，顿了顿，也不在意阿菀在听，就抱着皇后将自己与陆城伯之间的事儿给说了，见皇后露出几分忧虑，便轻声说道，“若不是淑妃在陛下面前挑拨，牵连了不该牵连的人。她素日里在我的面前蹦跶，我并不在意。可是她不该去触犯不该触犯的人。”
  淑妃不该拉陆城伯下水。
  罗贵妃什么都能忍，这就是不能忍有人想要牵连陆城伯。
  皇后笑了，摸了摸罗贵妃的头。
  “你等着，我帮你出气。”
  第249章
  罗贵妃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皇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