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实录(出书版)_分卷阅读_34
作者:徐浪      更新:2020-07-31 19:54      字数:6023
  两分钟后,他打了回来:“送到了东顺区的北坪小区。”
  我和周庸立刻开车前往,换班在小区里蹲了一天一夜——并没有长得像杨娇的人出门。
  周庸:“徐哥,她要是不出来,咱不得等到死啊?”
  我说:“也是,这样吧,咱别再守株待兔了,主动出击吧。这小区就一个进出门,杨娇一直不出门,总不至于连饭也不吃吧?咱就守着这个门,等有送餐的出来,就拦住问一下。”
  我们站在小区门口,拦下了几十个送餐员,挨个儿给他们看了杨娇的照片,问刚才是不是给她送餐。
  下午1:30,我们终于得到了线索。一个小哥看着照片皱了皱眉,说:“好像是她,但没有这么胖,也胖,但没这么胖。”
  周庸问他这似是而非的姑娘住在几单元。他说:“你们不是坏人吧?”
  我掏出很久没用过的假记者证,给他看了一眼,说这姑娘是个离家出走的女孩,她家人一直在找她。
  他还是犹豫,周庸上前一把夺过他的手机,打开他的外卖软件:“我看一眼,他刚送达的是十九号楼二十二层。”
  外卖小哥生气了,质问我们干吗。我把手机还给他,说:“实在对不起,我们真是好人,不信你可以报警。”
  他想了想,骑车走了。
  按照送餐小哥手机里的地址,我们上楼敲了敲门。杨娇打开门,一股酸臭味扑鼻而来。
  我伸出手说:“你好,我是田静的朋友,她怕你出事,委托我来找你。”
  杨娇没说话,看了一眼我和周庸,转身回屋了,也没关门。我们对视了一眼,从兜里掏出口罩戴上,走了进去。
  屋里满地都是垃圾,有吃空的药盒,也有吃剩的食物和腐烂的水果。我从地上捡起一个药盒,是一种减肥药,这药因为西布曲明超标,导致许多人得了精神病,半个月前就被下架了。
  我和周庸在满屋子的垃圾里寻找有用的东西——除了减肥药,周庸还发现贴了标签的小瓶蛔虫卵。周庸发觉是什么后,一把就扔了:“这玩意儿她都从哪儿买的?”
  我告诉他网上现在还有卖的。看来她早就开始养蛔虫减肥了,怪不得瘦得这么快,估计和她合住的姑娘,就是因为和她共用厕所餐厅才被感染的。
  我们在屋里找线索时,杨娇就一直坐在自己的床上,看也不看我们俩一眼。我给田静打了个电话,告诉她人找到了,但精神好像出了点问题,可能是吃了太多减肥药,摄入大量的西布曲明导致的。
  田静说:“知道了,你直接送她去医院吧,咱们医院见。”
  我和周庸架起杨娇,把她带到了周庸的车上,送往医院,在路上顺便打了110。下午5点,我和周庸坐在医院的走廊里,等待检查结果。
  周庸:“徐哥,你觉得她的精神真有问题吗?”
  我说:“我也不知道,她的行为肯定是反常的,正常人不会吃蛔虫卵、减肥药,看起来像疯了一样。但人总有反常的时候,就像我小时候在北方,冬天伸舌头舔铁门,被粘住了。这种反常没法说明是不是精神出了问题。但她能打车,能订餐。我认为不管精神是什么样的状态,她很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这种情况下犯下的错误,是需要承担责任的。”
  周庸点点头:“你的意思是她杀了她的男友?”
  我说:“别瞎猜了,等医生鉴定完再说吧。”
  过了一会儿,田静从医生办公室走出来,杨娇直接被警察带走了。
  周庸:“是装疯吗?”
  田静点点头:“精神是有点问题,但没到影响生活的地步。根据你们提到的那段视频,这姑娘有杀人嫌疑,所以警方直接带走了。”
  我点点头:“还有我们的事吗?”
  她说有,警方需要我们跟着去做笔录。
  再次听说杨娇的事,是过完年回来。2月20日,我和田静、周庸一起聚餐时,田静给我讲了整件事情的经过。
  杨娇和她那个健身教练男友上街时,别人总是带着异样的眼光看他们——她知道,没人觉得他们般配。她下定决心减肥,和男友更般配一些——买了蛔虫卵吃,还每天节食运动,吃各种减肥产品——她瘦得很快,几乎每天都能瘦一斤。结果一个月后,她的男友提出了分手。杨娇不明白,feederism只喜欢女友变胖,一旦女友变瘦,他们就有可能变心。
  杨娇疯了。她觉得自己减肥这些罪都白遭了,她付出了那么多,男友却很坚决地抛弃了她——她决定报复。她趁男友练卧推,没人注意时,给他狠狠地加了一把力,让他死于非命。
  然后她又租了一个房子,离家出走,发和自己性格不符的朋友圈,吃大量含西布曲明的减肥药——为了装疯。如果再过一段时间还没被发现,她就不必装了;如果被发现了,那么反常的行为以及吃的大量含西布曲明的减肥药,就能证明她这段时间精神不正常。这样即使查出是她干的,她也可以装精神病躲过判刑。
  周庸听完自己干了一杯,说:“我觉得比起杨娇,那些做假减肥药的才最可恨!像她和她男友那样的人毕竟是个例,对社会造成不了什么影响。”
  我也同意,比起杨娇,那些利用减肥害人牟利,依靠往药里加瘦肉精、西布曲明取得成效的人,才是真正的社会蛀虫。
  吃完饭,田静打车回家,我和周庸沿着街边压马路醒酒,在路边,我们看见一辆共享单车被人用铁链锁了起来。
  周庸说:“徐哥你等我一会儿。”他跑回停车的地方,打开后备厢,抽出一把钢带剪子,几下把锁着车的铁链剪断,说:“还让不让人好好减肥了!”
  24
  在酒店被陌生人拽走的姑娘,将成为生育机器
  每一个夜行者都有自己的信息来源,但归类起来无非几种:
  1.上网发现线索与整合内容。
  2.相熟的新闻掮客提供(如田静)。
  3.从线人们手里挑出有价值的信息。
  4.找情报贩卖商购买。
  5.机缘巧合下,主动砸在自己头上。对于夜行者来说,找情报贩卖商购买消息的概率,仅次于机缘巧合砸在头上的概率,因为这群人都是吸血鬼。他们提供的信息都特别贵,且消息一经出口绝不退钱。买他们的消息就像抽奖,经常花大钱买了个小新闻,最后落个血本无归。
  他们多有一个正当工作作为掩护,也许每天与你打照面的门卫大爷,私底下月入百万。好在他们还有点行规——消息一旦离手就等于签了合同,不得再另售他人。
  燕市中山路的whisky bar,是一个情报贩卖商们常出没的地方。这家小酒吧每天只在天黑后营业,能找到这儿的,都是熟客。你在这里能见到各种各样的人,年轻的、貌美的、苍老的,白人、黑人和棕色人种。他们都只为一个东西而来——情报。我绝对相信他们中有的人在交易那种我这辈子碰都不会碰的情报。
  疯狂找女友的那一段时间里,我没少在这里待着,也没少在这里花钱。这里的老板和熟客我大都认识,我甚至可以凭借良好的信誉在那个地方记账。
  2017年2月17日晚上,我一个人来到whisky bar,按照惯例,去看看有没有女友的消息。酒吧老板娘孔丽是个美女,见我来了,给我倒了一杯柠檬水:“还不喝酒?”
  酒吧通常会给刚落座的客人先倒上一杯柠檬水
  我说这儿的酒劲都太大,我还是喜欢喝啤酒。喝了一口水,我问她:“有消息了吗?”
  她摇摇头:“你那事儿太难查,不过我这儿现在有个便宜的线索,你要吗?”
  我问她多少钱,她竖起两根手指:“两千。”
  我掏出手机,转账给她:“就当抽个奖玩了。”
  孔丽白了我一眼:“一个线人告诉我,他在世纪百货上厕所时,听见两个人在聊小姐。他们不聊猥琐的内容,而是在聊如何绑架。其中一个说最近的生意特别差,几点都不好抓人,另一个让他晚上再干活。然后其中一个说要去上风家园,就先走了,另一个后来也走了。”
  我问孔丽,是否有那两个人的照片。
  她摊手:“线人就从背后看了一眼,其中一个穿了件蓝夹克,另一个是光头。”
  我问她是否有时间地点,她说消息来源是今天。我喝了口水:“上风家园是吗?”
  她点了点头,我放下杯子,孔丽问:“这就走了?”
  我说:“是,花了两千元,现在该去抽奖了。”
  独自经过灌木丛要注意安全
  我给周庸发了条信息,就打车去了上风家园。上风家园是个大型小区,但入住率低。南门与另一个小区的北门相对,两门之间有一条路,路灯昏暗,十米开外很难看清楚。我来时才刚10:30,但路边超市都早已拉上了卷帘门。如果我是作案人,我一定选这里。
  这里植被茂盛,有很多灌木丛,就是因为天气凉都秃了,但好在没蚊子。我挑了一片最浓密的灌木躺在后面,把手机调暗,玩手机的同时静静地观察着四周。
  过了大概二十分钟,一个膀大腰圆的人走了过来。他叼着根烟在两扇门之间晃悠,经过路灯的时候,我看见他身上穿着一件蓝色夹克。没多久,一辆出租车停在了上风家园门口。一个短发女孩儿下了车,她穿着一身紧身的运动服,看得出身材很好。“蓝夹克”看见女孩下车,远远地跟上了,我站起身,扫了扫身上的灰,跟上了“蓝夹克”。
  走了一会儿,女孩在一栋楼前停下,掏钥匙开门。“蓝夹克”在后面拍她的肩膀,姑娘回头时,“蓝夹克”拿东西捂住了女孩的嘴。女孩身体软下去,被“蓝夹克”架住开始往外走。
  我跟在后面,假装才拐过来,没看见之前的一幕。和“蓝夹克”擦肩而过的时候我假装不小心撞了他一下,“蓝夹克”手一滑,姑娘没架住,软软地倒在了地上。我假装吃惊,大喊救命。“蓝夹克”瞪我一眼,转身跑了。
  我看到远处有两个保安赶过来的身影,决定还是先去追踪“蓝夹克”。他出小区以后上了一台摩托车,我叫了一辆出租车紧跟其后。幸亏这个时间已经不堵车了,要不然我肯定追不上他。
  二十多分钟后,“蓝夹克”在一家快捷酒店门口停下。我让司机在五十米外停下,扔给他一百元钱,掏出帽子戴上,跟了上去,站在酒店外窗口的侧面看着里面。
  “蓝夹克”对这里好像很熟悉,进门时还跟前台打了个招呼,也没登记径直上了电梯,他应该是早在这里入住了吧。我到电梯旁看了下“蓝夹克”到的楼层,三楼。
  我刚想跟上去,忽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想起刚才“蓝夹克”对待女孩的方式,我后退一步,一肘击在了身后的人的肚子上。然后我转过身,周庸坐在地上,捂着肚子委屈地看着我。
  在出租车上时,我给周庸共享了位置,以防意外,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到了。我将周庸从地上拉起,周庸拍了拍屁股上的灰,低头不说话。我没忍住笑出了声。
  “笑什么笑!”周庸瞪我,“是你告诉我追踪尽量不要出声!”
  我解释了一下“蓝夹克”之前的所作所为,告诉他我反应激烈的原因。周庸听完摸了摸肚子:“太背了!”
  我和周庸走到前台,周庸去开房。我假装四处溜达。我对周庸比画了个三的手势,周庸问前台:“三楼的房间还有吗?”
  服务员奇怪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我帮您查询一下。先生,有的。”
  周庸办好入住,我们进了电梯,我按下了三楼的按钮。出电梯,在走廊的尽头,“蓝夹克”和一个光头正在聊天,我假装喝醉了搭着周庸,把自己的头低下,一直到进了房间,然后我开始透过猫眼观察走廊里的情况。
  “蓝夹克”和光头迟迟没有进房间,我也只能一直透过猫眼观察情况。几分钟后,光头和“蓝夹克”进了电梯。我出门看了一眼电梯,电梯停在四楼。我让周庸从另一边的楼梯上楼,我则乘坐电梯到达四楼。
  我先周庸几秒到达四楼,刚好看见“蓝夹克”左手在打电话,右手拽着一个女生,而女生又拼命抓着她右边的大姐。“蓝夹克”看到我和周庸后撒腿就跑,周庸向“蓝夹克”追去,其间并没有看到光头的踪影。我扶起女生问她发生了什么,女生只是哭,旁边大姐说:“我听到救命就出来了,多亏你们来了!”
  大概五分钟后,周庸回来了:“跑了!一定是跟酒店串通好了!”
  二十分钟以后,警察来看了一眼现场便收了工,周庸被叫去当目击证人。一小时之后,周庸发信息说了一下从民警那儿问出的话:这酒店是个卖淫点,“蓝夹克”就是鸡头,他抓那个女孩儿是因为把那女孩儿当成抢生意的小姐了。
  这可是个大新闻,田静肯定会感兴趣。第二天晚上我跟田静见了面。听我讲完事件后,田静平静地说:“我们昨天有人也做了这个新闻。”
  我从裤兜里掏出昨天在酒店捡到的卡片,递到了田静面前,“我今天玩点儿刺激的,一起不?”
  田静瞪我一眼:“好好说不会吗?”
  我的计划是,周庸假扮嫖客,我负责在外接应和观察,田静趁服务员不注意,将一个摄像头安装在酒店的监控室,利用酒店的监控系统监视和指引我们行动。
  凌晨,所有人各就各位,周庸拨通了小卡片上的电话。很快,一个男的接了电话,他直接报价:“清纯学生妹一千二,风韵少妇八百,普通六百,包夜另算。”周庸停顿了一下,他在等我的指示。我让周庸自己做决定,他选了一个清纯学生妹。
  半小时之后,周庸的房门被敲响。我在楼梯间探出头,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被一个戴着金链子的人带了过来。女孩看起来极不情愿,她被抓住的右手一直在挣扎,没停过。
  “金链子”敲了周庸的房门,把女孩儿凑到了猫眼前面。周庸开门,“金链子”把女孩推到了屋里,跟周庸要了一些服务费就走了。我叫田静继续监控,自己则跟着“金链子”下了楼。
  之后“金链子”开车去了附近的一个门市房。它的入口很隐蔽,没有任何指示牌,如果没有“金链子”的“引领”我很难发现。这个门市房里有一个收发室并配有指纹锁,我的角度看不见收发室里是否有人,只看见“金链子”扫了下指纹便成功进入。
  指纹锁
  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一对男女。男的指着怀里的姑娘对收发室说了些什么,“金链子”从里面走了出来,带着男的一起把姑娘架进了屋内,十有八九这就是他们的大本营了。我想走近看看情况,却收到了田静的一条信息:速回,有紧急事!
  所有人都聚集在周庸开的房间里,包括“金链子”送到周庸房间的女学生。姑娘坐在床上哭得非常惨,说什么都不肯走,让周庸和田静救她回家。周庸向我解释:“她是大学生,已经失联了三个多月,我刚打电话确认了身份。”
  二十分钟后,警察把女大学生带走。我跟田静说了地下室的事,问她是否报警,田静看了我一眼:“你确定?”
  我说当然不确定,但这危险性太高,我自己又搞不定。田静白我一眼:“下次想让我帮忙就直说。”
  我弄了身皮衣皮裤,装成了鸡头,田静穿了套连衣裙,装成烂醉的少女,周庸留在宾馆缠住“金链子”拖延时间。临走前田静递给我一个u盘,让我回去看。我把u盘装好,和她一同出了房间。
  和田静到了那个隐蔽的门市房,我对着收发室说这是新来的。门开后,往里走,里面竟然是个通往地下室的楼梯,我假装扶着田静,一步一步地走下了地下室。下面,应该就是他们的犯罪据点了。
  我和田静刚进到里面,就被人盯上了。“这姑娘不错,代孕完了还能当奶妈,转我吧,我出高价!”一个上身穿着花衬衫、下身穿着乞丐裤的人拦住了我们,他手指着田静,眼睛看着我。
  拒绝“花衬衫”后我们继续往里走。三米后右转进了一间四十平方米左右的屋子。里面放着十来张床,每张床上都躺着一个孕妇,她们都输着液。走进去,一股酸臭味扑面而来。
  孕妇中掺杂着不同肤色的人。田静跟几个孕妇聊了聊——她们都是根据金主的需求被买来的。其中有两个孕妇是被同一个客户要下的,一个染着黄头发,一个扎着辫子。她们操着不同的外地口音。
  她们都是六个月的身孕,黄头发的说:“我们会同时生下来,到申报户口的时候,就报双胞胎。”她们俩的床挨得很近,她们不时地互相看一眼。我问“黄头发”知不知道她怀了谁的孩子,她摇了摇头:“不知道,一个中年男的,胖胖的,很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