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丽珍心里一喜，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只可惜, 叶婉清手指快要碰触到挎包的时候生生地顿住了, 她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
  “妈, 我听人说你前一阵每天都去我学校，总是问我录取通知书到没到, 有这事吗？”
  “……”刘丽珍脸色变了变，“我，我那不是想早点看到你的通知书, 早点放心。”
  “但是……”叶婉清抿了抿唇，很为难地说道, “昨天，小舅舅带着两个人出来拦我，不仅想抢我的钱，还想抢我随身带着的通知书……小舅舅说是你让他抢我的，这是真的吗？”
  虽然是疑问, 但叶婉清一双杏眸水润润的，带着几分伤心和明显的不可思议，显然是不愿意相信的。
  刘丽珍心脏一阵狂跳，猛地一拍桌子：“我可是你妈，我怎么会做出那种事情呢？你小舅舅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他就是个二流子，就会红口白牙诬蔑人，挑拨我们母女关系！”
  “那是什么情况？”
  “是……”刘丽珍把事情都推到刘光辉身上，“哎，这事吧，说起来是你小舅舅对不起你。那个水利局的叶国强有点背景，又刚好认识你小舅舅，听说你考得很好就想让家里女儿顶替你的上学名额，给了你小舅舅一些钱，让你小舅舅把你的录取通知书拿到手。”
  叶婉清瞬间火了：“小舅舅怎么能这样呢？我可是他亲侄女，他这是在犯法！”
  “就是啊！”
  “不行，我要去公安局。”叶婉清作势要起身，“还好我谨慎，知道有人打我通知书的主意我就把通知书放家里了，不然带在身上我还怕抢呢！”
  刘丽珍原本见叶婉清要走，想动手抢的，现在知道抢也抢不到，就只能转而安抚她了。
  两人拉扯了半天，刘丽珍直劝口干舌燥的，叶婉清才气哼哼地坐下。
  刘丽珍：“你小舅舅也是被逼得没有办法……婉清啊，现在能救你小舅舅的就只有你了，无论如何他都是你小舅舅，你总不能看着他去死吧？你把通知书给我，让叶国强那边不会找麻烦，以后你小舅舅会感激你一辈子的。”
  “那我怎么办？”
  “你这么厉害，再考一年不是一样的？”
  叶婉清不松口：“明年万一没有考上呢？小舅舅算什么，他又不是我爸妈，又没有养过我一天，我巴不得他遭报应！我现在就去公安局！”
  刘丽珍可不敢让她去公安局，想到叶婉清说的话觉得她还是在意亲情的，狠了狠心道：“婉清，你就当救救我吧，这事你小舅舅把我也给坑了啊！”
  叶婉清：“这又是怎么回事。”
  话一开了个头，剩下的就好说了。
  只不过，刘丽珍也没说实话。
  在她的话语中，是叶国强先找到家里，她和叶向党一开始是义正言辞拒绝了的。可刘光辉知道了这件事，因为在外面欠了赌债就跪下来求她，她不忍心唯一的弟弟被打死，这才勉强跟叶国强做了这个交易。
  用录取通知书换了五千块之后，那五千块就都被刘光辉给拿走了，只剩下一个烂摊子给她这个做姐姐的收拾。
  叶婉清：“你怎么这么糊涂！”
  “我都是被你小舅舅害的！”
  “反正也没有证据，你不承认拿了那五千块不就行了？”
  “可叶国强背景那么大，不会放过我们的！再说……”刘丽珍咬了咬牙，“当时拿那五千块的时候我还签了一张收据，写明了用录取通知书换五千块，如果没有做到就要反赔偿一万……那收据还在叶国强手里！”
  “你签了你的名字？”
  “……是。”
  叶婉清突地开口：“其实不是小舅舅逼你的，你也动了心思对吧？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叶国强会让你签收据？我不是傻子！有些事情我可以让步，但我需要知道真相……如果你不说实话，那我现在就去公安局，让你和小舅舅当面对质！”
  “婉清！”刘丽珍脸都扭曲了，双手死死抓着裤缝，“婉清……是，我承认当时我也有点财迷心窍，贪图那五千块，但你毕竟是我女儿，我也是为了你好啊。”
  说着，她又把叶婉清再考一年一定能考上，但这五千块难以一年赚到的话给说了……她的心里越来越慌乱，见叶婉清迟迟不表态，她说得越来越多。
  “哦……”叶婉清终于点了点头，只是依旧垂着头若有所思。
  刘丽珍没注意她脸上的表情，只一味地催她：“婉清，我知道你是好孩子，这次是妈和小舅舅昏了头，你不会对我们见死不救的对吧？”
  “我会啊。”叶婉清忽地抬起头，眼中有讽刺的笑意，还有深深的无奈。
  刘丽珍怔住。
  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很快刘丽珍就知道了。
  小茶馆的木隔间被打开，戈渊带着几个人走了进来。
  他一双冷厉的黑眸如刀一般刮在刘丽珍身上，让她禁不住浑身打颤，而紧跟着戈渊走进来的人更是让刘丽珍面无人色。
  一个是汽车站站长，一个身上穿着公安制服，她还看到了红星村乡邻的熟悉面孔。
  完了……
  真的完了！
  “叶婉清，你使诈！”刘丽珍再蠢也明白过来自己被设计了，想想刚才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她脸色狰狞地喊了一声就朝叶婉清扑去。
  只是她才刚刚行动，身高腿长的戈渊就一步拦在叶婉清面前，抓住她伸过来的手臂狠狠一推，直接将她惯在椅子上，一个咕噜又滚到地下，疼得她面色发白。
  叶婉清礼貌地跟人一个个打了招呼，陈站长和红星村乡邻都是看着她长大的，目光同情地安慰了她好几句。
  她走到周公安的面前：“周公安，您带着人去叶国强家里搜一搜，说不定能搜到收据当证据。到时候人证物证俱在，叶国强想抵赖也抵赖不了。”
  “是！”周公安正气地点头，“宜早不宜晚，我现在就去！”
  身为人民公仆，这是他们应该做的！
  周公安一挥手，立刻有两人过来将刘丽珍控制住。
  刘丽珍被带出茶馆的时候，又陆陆续续看到了不少汽车站的熟面孔和红星村的乡邻，知道自己今天的丑态被这么多人看在眼中，以后是不存在什么面子了，心理防线顿时崩溃了，大声嚎哭起来。
  一边哭，还一边咒骂叶婉清。
  殊不知这世上还有比丢面子更可怕的事情等着她。
  ——
  要抓叶国强一个现场那就事不宜迟，周公安当即就带着一队人到了叶国强家中。
  叶国强不在家，呆在家里的叶小玫和叶母很快被控制起来，不一会儿周公安的人就从主卧的斗柜中翻出了“收据”。
  打开一看，这收据竟然有两张，算是意外惊喜。
  原来叶国强听说叶婉清考得太好，不仅是县状元还是省状元，三中还敲锣打鼓去叶家小院子放了鞭炮，闹得整个县城的人都知道了，就心里忌惮起来。
  要是自己女儿把叶婉清的名额给顶了，他怕那就太显眼了。
  所以，他盯上了另外一个姓叶的女孩子。
  那个女孩子叫叶小文，考得不算好，也就刚刚能上大学的分数，只能勉强让叶国强满意。
  但因为叶小文家里比较贫困，家人还没有什么眼界，五百块就把一个大学名额给卖了出来，倒是没让叶国强花多少钱，他也就勉强接受了。
  周公安把叶小玫和叶母拷起来，提到公安局，闹得叶家的邻居都知道了。
  等叶国强回来之后听说了这消息，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活活给吓死。
  当即，他就赶往公安局。
  和叶国强一样，叶向党一听说刘丽珍因为私下买卖大学名额被抓，顿时气得气得浑身发抖，面色阴沉得可怕。
  他刚把要来参加叶婉清升学宴的战友从汽车上接下来，还没来得及带人去家里坐一坐，没想到就听到了这消息，简直丢死人！
  深吸一口气，叶向党看着身边的四五个战友强颜欢笑：“不好意思，家里出了点事。来，我先带你们去家里坐坐，我把事情办完就回来陪你们好好喝两杯。”
  这些战友知道叶向党要面子的性子，肯定不希望他们几人去围观什么，不过也觉得主人不在家他们呆在别人屋子里不自在。
  当下，一个年长一些的战友就笑着说道：“我在车上看到汽车站外面有一个茶馆，不如我们几兄弟去那边喝杯茶，向党你就先去把事情给处理了吧。”
  “……行！只是这喝茶的钱，你们都不要跟我抢。”
  叶向党也来不及招呼更多，把几个战友匆匆安排在吉祥茶馆，一骑自行车就朝着公安局的方向飞冲。几十岁的人了，平时的温吞和稳重都抛到了脑后。
  殊不知，吉祥茶馆是见证了刘丽珍丑态毕露的第一地点，茶馆的老板不是说书人但说起刚才发生的事情却绘声绘色，活灵活现，这一阵就准备拿这个当谈资了。
  叶向党不想让他的战友知道家里的丑事，可这几个战友却阴差阳错听了一个饱，对他的印象也大打折扣。
  ——
  等叶向党黑着一张脸赶到公安局，远远的就看到不少人围在门口，对着公安局里指指点点什么。
  再近一点，他就隐约听到了刘丽珍的嚎哭声，那声音让他头皮发麻。
  “让一让，麻烦让一让！”
  收获了不少白眼之后，叶向党艰难地挤进人群中，一眼就看到刘丽珍犹如泼妇一般坐在地上大声哭闹。
  再看到她身边站着汽车站的陈站长还有红星村几个熟悉的乡邻，叶向党脑子顿时“嗡嗡”直响，感觉身体里的血一阵一阵往脑袋里涌，冲得他头晕目涨。
  偏偏刘丽珍一看她过来了，像是看到了救星，扯着他裤腿就大哭：“向党，你快点救我，我是冤枉的！我不想坐牢，我想不坐牢啊！”
  不想坐牢，那就不要做那些破事啊！
  叶向党脸色涨红地掰开刘丽珍的手，恨不得钻进地缝里什么都不管，但他却不能那么做。他性子谨慎，只能先把刘丽珍给稳住了，让她别再丢人，自己则不开口，静观其变。
  不大的公安局热闹得很。
  小县城平时没什么大事，如今算是出了一个新闻，围在公安局外的群众也是里三层外三层的，根本赶不走。
  今天不仅叶国强和叶向党到场了，就连叶小文一家也被传了过来。戈渊脑子灵活，也在第一时间把刘光辉三人提溜过来，让四方对质。
  一开始叶小文家因为怕担责任，还死不承认卖了录取通知书的事，可当叶婉清示意公安将在叶国强家里搜出来的两张收据一摆出来，叶小文的妈一下就出奇愤怒了。
  凭什么人家能拿五千，他们家就只有五百？
  这可是足足十倍的差别啊！
  叶小文妈越想越气，拍着大腿就破口大骂：“丧良心啊！给别人家给五千，给我家才给五百！公安同志，就是这一家人，姓叶的和她闺女过来逼着我们把我女儿的通知书卖了，我要举报他们！”
  “你放屁！”叶小玫直接跳脚，“什么叫我们逼着你们家，明明你们自己也是愿意的！”
  “叶小玫，闭嘴！”叶国强连忙呵斥，可已经晚了。
  以这为突破口，很快事情的来龙去脉就一清二楚，明明白白地摆在众人面前。
  叶国强家里的确有顶替人上大学的心思，可一个巴掌拍不响，如果叶小文家和叶婉清家里拒绝，之后的事也不会闹成这个样子。
  说白了，叶国强不无辜，但叶小文的家人和刘丽珍也一点不无辜。
  特别是刘丽珍，拿不到通知书之后竟然还让刘光辉带着小混混去抢叶婉清……这样当娘的，还真是叫人大开眼界。
  他们要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价，坐牢是肯定的！
  听到事情的真相之后，叶向党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不可思议地看着大声嚎哭求他想办法的刘丽珍，像是第一天认识她。
  他真没想到自己屡次屡次让她去跟叶婉清讲和，还让她去操办升学宴的事情，她竟然给“操办”成了这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