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辜负您的期待，殿下。”培罗躬身道。
  罗兰登上水泥船，下令启程。随着汽笛长鸣，胜利号缓缓离岸，向边陲区驶去。
  ……
  “这是第几艘秃头船了？”乔咋舌道，“它们都是从小镇方向开来的！”
  “那叫边陲区，领主大人不是说了么，我们现在和镇子是一座城市了，”蛇牙撇撇嘴，秃头船是乔给内河中那些没有风帆的古怪船只起的外号，但他更喜欢石头船这个称呼——宽大的灰色船身有如磐石，即使搬运工在上面来回跑动，它也纹丝不动。“叫什么来着？”
  “无冬城。”虎爪附和道。
  “管它呢，跟我们又没关系，”乔兴奋地嚷嚷，“你们前往小镇也会乘坐这样的船只吧，记得好好看看，为什么它们没帆没桨也能动，头顶喷出的白雾和黑烟又是什么！”
  这才真正和我们没什么关系吧，蛇牙暗想，建城后好歹大家都能找到一份活干呢。
  “你们真不打算留下来么？”葵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都是杂工，为什么非要去一块陌生的地方？”
  “多一枚银狼啊，”虎爪乐呵呵地道，“待在这里是六枚银狼的薪酬，去那里是七枚，反正都是干活，当然选钱多的。”
  “我没问你。”葵白了他一眼，将目光盯在蛇牙身上。
  不知为何，蛇牙忽然觉得有些心虚。无冬城建立后，领主似乎兑现了他的承诺，广场一夜之间多出了无数招募公告，不过给老鼠的机会并不多，基本都是杂工和泥工学徒，薪酬也比其他人要低。当然，再怎样都比当老鼠时饥一顿饱一顿要好——如果这些薪酬真能按公告上说的那样准时发到手里的话。
  对于几位伙伴，他的说法是去边陲区赚得更多，但真实的想法是那里离白纸更近，望着葵审视的眼神，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我的想法……和虎爪一样。”
  “那你们还会回来吗？”
  “滴——滴————”就在这时，码头方向响起了哨声，一杆红色的旗帜摇晃起来。
  “轮到我们了，快走！”虎爪一把抓住他的手，拉着他往码头奔去。
  随着哨声，身边的人群也跟着涌动起来，进入检查通道时，几乎是被推挤着前进，蛇牙一边将行李包裹抱在胸口，一边向后张望，可惜身后全是黑压压的人潮，他根本找不到葵和乔的身影。
  几名黑衣警察正在通道尽头检查登船证，“你的名字？分配的队伍？拿出证明来！”
  虎爪过去后很快便轮到了他，蛇牙从内衣口袋里摸出那张热乎乎的皱巴纸条，小心翼翼递到警察跟前，“蛇牙，红旗组第五建筑队，您看……”
  对方根本没有理会他的“引子”，展开登船证扫了一眼，不耐烦地拍到他胸前，“左边那艘船，下一个！”
  登上船舷，虎爪已经在入口处等他了。“他们没有索要额外的钱币，真是不可思议。”
  “是啊……他们没要。”蛇牙心不在焉地把证明重新折好，放回怀里，双眼望向码头区，寻找伙伴的位置。
  直到石头船发出高亢的鸣响，慢慢驶离码头时，他才在堤岸边的一处石阶上找到了两人——葵正挥舞着乔的外套，而乔则抱着胳膊缩在她的身后。
  蛇牙也赶紧脱下外套，毫不理会其他人诧异的目光，用力甩了起来。
  两人的目光终于再次汇聚在一起。
  “你们保重！”他大声喊道，而对方似乎也在说些什么，只不过船只发出的轰鸣盖过了彼此的声音。
  葵沿着堤岸又追了一阵，但仍然被石头船拉得越来越远，逐渐消失在视野中。
  直到最后，蛇牙也没能给出回答。
  第四百九十八章 罗兰号炮舰
  花费一天时间返回边陲区，罗兰感到腰酸背痛，洗漱完便早早睡去，隔天接近中午时才恢复精神。
  看来自己的专用舰船上一定要设置隔音舱室和柔软的躺椅，他暗想，最好还能有一张宽敞的大床。不然坐在不断震颤的硬板凳上，听着蒸汽机的反复轰鸣，对精神和身体简直是双重折磨。
  走进办公室，罗兰第一件事便是将总管巴罗夫·蒙斯和农业部长塞尼·达利招了过来，如今离春季攻势的预定时间只剩下最后一个星期，军队方面有铁斧把握，他倒是十分放心，因此最重要的就是抓好农业生产关，做好春种工作，毕竟手里有粮才能做到心中不慌。
  “在长歌码头我已经看到了运送过去的种子，只要有黄金一号，今年那边的收成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但边陲区才是重点，我们是榜样，是证明，是宣传给所有人看的例子！”他敲着桌子道，“所以，春耕工作完成得怎么样了，谁来说一说？”
  “殿下，目前的情况是这样，”巴罗夫率先开口道，“第一批晋升的农奴中只有三成人愿意继续从事耕作，加上新招入的农奴，现在农业人口总数在一万左右。按照上一年的小麦平均产量，这一万人产出的粮食应该能养活四到五万人。”他顿了顿，补充到，“我说的养活是按正式居民小麦限购量来计算的，这个数目要远大于其他城市平民的日常消耗，如果只是要求不饿死，那么还能再多加两万。”
  “大致就是如此，殿下，”塞尼接道，“不过以上结论都是农业部根据前年统计的数据得出，今年约有一半农奴——主要是新进的那批会使用叶子大人改良的黄金二号……说真的，如果不是亲眼目睹，我真不敢相信麦秆上居然能长出如此多麦穗，加上还有两千人会改种土豆和玉米，所以我也无法预计最终的实际产量是多少。”
  “而耕种部分，目前农田正在翻耕当中，按照之前编写的农作物种植手册，田地需要反复翻耕三次，并将发酵好的堆肥混入其中——这个过程一般需要三至四周，主要取决于一块地里的劳作人数和所用农具，上一年的农奴基本都租借了铁质农具，应该能缩短不少翻耕时间。”
  “至于沟要刨多深，种子撒入间隔，这些我都有安排学徒去进行宣传讲解，教导他们按照种植手册上的最优方法进行播种。”
  看得出来，这位原奔狼家的骑士对农事下了很大一番功夫，需要顾及的方面考虑得头头是道，连罗兰也忍不住点了点头。
  这个时代农业不发达就在于太过依赖土地本身，一块田就相当于种植的全部，为了保护好田，甚至还得耕一年休两年，用地效率极低。现在无冬城有了可控的水利灌溉、天然的肥料和合理的种植方式，加上叶子改造的种子，产量在本地人眼里自然高得惊人。不过对于罗兰来说，三万的总人口里有一万余人从事种植农业，这个比例仍然太高了。接下来想要降低农业人口，最有效的方式便是从农具下手，例如制造一些利用畜力或机械动力工作的农业设备。
  “很好，将势头继续保持下去，”他满意地说道，“另外派往长歌区的人手也要做好记录，以后若有要推广到其他城市时，便按这个模式执行。”
  处理完农业上的事务，罗兰离开城堡，在夜莺和亲卫的陪同下前往赤水河船坞。
  这艘由安娜负责施工的船只于两天前已经进入武器安装阶段，只见涂有灰红双色防腐涂层的船体静静立在枕木上，足有三艘水泥船大小的船身显得十分魁梧。和没有舱室的水泥明轮船不同，它的侧舷接近两米，能够把锅炉和蒸汽机全部塞进腹内，两肋也取消了明轮。除此之外，它另一个的特征在于船身中央拥有一座凸起的舰桥，尽管只有一层楼高，但看起来仍然十分醒目。
  当然，作为一门浅水重炮舰，最重要的装备无疑就是那门152毫米巨炮了。为了节省建造时间，罗兰没有让安娜单独制造舰炮版，而是将城墙上的要塞炮拆了下来，打算直接上舰。
  现在，它正摆在船坞旁边，等待最后的吊装。
  “殿下，”见到罗兰出现，安娜立刻向他挥了挥手，“这儿！”
  王子笑着走过去，“怎么样，建造过程还顺利吗？”
  在他前往长歌区的这一周时间，安娜包办了炮舰的全部制作，虽然将关键部位的图纸交给了她，但这毕竟是一项前所未有的大工程，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也十分正常。
  “不怎么顺利，”她摇摇头，“比较麻烦的有船体侧面变形、螺旋桨漏水、焊上舰桥后船体向一侧倾斜，以及炮座无法卡住火炮的问题，不过我都已经解决了。”
  “都……解决了？”罗兰惊讶道。
  “是啊，”安娜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掰着手指说道，“侧面变形是由于船舷钢板太薄导致的，我在易变形的部位加装了固定支撑架；螺旋桨漏水是因为套管和连动杆始终存在缝隙，我用水槽将它包围起来，这样漏进来的水也不会到处乱跑，借由蒸汽机的动力抽出去即可；舰桥偏斜是因为重量不对称所致，一点点修改就行，炮座的问题最难解决，我最后是在转轮枪上找到的灵感——先在底圈削切出一排齿痕，再补上一个可以插入齿间的钩爪，就能将上方旋转的炮架固定在任何一个想要瞄准的方向上了。”
  罗兰眨了眨眼睛，半天才吐出一句话，“你真是个天才。”尽管这些都不是什么难处理的毛病，但那是对画过无数份机械图纸的自己而言，特别是最后一点，能从转轮枪结构联想到炮座固定方式，恐怕也只有安娜拥有这份细致入微的观察力了。
  “对了，殿下，这艘船有名字了吗？”
  “还没有，”他挑眉道，“怎么了？”
  “那些第一军士兵每隔几天就要过来看一次，还争着要把自己的名字刻到舰桥上，”安娜轻笑道，“他们说您允诺过，炮术最好的人可以拥有一艘以自己名字命名的舰船。”
  “啊……是有这么回事，”罗兰脑中浮现出火炮营的罗德尼和纳尔逊两人，“不过这艘可不行，要知道第一艘军舰的名字不仅代表了船只本身，还代表了这个级别型号。”他扬起嘴角，“这份荣誉我可不能让给别人，所以就叫它罗兰号好了——罗兰级一号舰。”
  第四百九十九章 战争的前奏
  灰堡王都，内城区花园豪宅。
  自从罗兰·温布顿殿下对王宫发起突袭，将苍穹殿堂摧毁后，塔萨的地位便水涨船高，“鸽子与礼帽”成员无一不对他毕恭毕敬，情报组织也算真正稳固下来。
  除开这几名核心人员外，半年多的运营已让塔萨能够影响到骷髅手指的决策，而其他老鼠组织的动向，他也基本一清二楚——无论是在巡逻队还是在黑街，都有他收买的眼线，如果仅仅是包打听就有钱拿，这些人并不在乎自己是为谁效力。目前仍然无法渗透的地方是上层贵族，那是个讲究家世和爵位的地方，光有金龙起不了什么作用，不过借由与大贵族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老鼠头目，一些不太重要的消息也时常能漏进他的耳中。
  例如他现在听到的这条。
  “提费科将派遣一支五百人左右的队伍，去封锁赤水河道？”塔萨轻敲着椅子扶手道，“他还真打算这么做了？”
  “是，”岩山瓮声瓮气道，“里面至少有一半是血帆会老鼠，这是老大亲口说的。由于是个肥差，昨天帮派里还起了内讧，死伤了五六个。”
  “的确是个肥差，”小丑吹了声口哨，“想想看，他们能拦截到的都是什么？商船！违反国王禁令的后果又是什么？当然是没收货物，再狠狠敲诈上一笔啊！干这种事还有比老鼠更擅长的么？当然……巡逻队也不赖。”
  “既然里面一半是老鼠，我想另一半就是伪王的卫队了，”希尔·福克斯平静地说道，“今天早晨，有人注意到郊外码头出现了四艘鹰头船。”
  塔萨不禁皱起了眉头，鹰头船是一种内河战船，船体细长，有帆有桨，航速很快。水线以下设有凸起的撞角，船舷两侧也布置有铁钩，一旦追上目标就能紧紧锁在一起，便于船上的战士跳过去作战，一般商船很难逃过它的追击。
  “所以把情报综合起来就是，伪王打算派出一支五百人的舰队去堵截赤水河，其中包括四艘战船和二百余名全副武装的卫队？”他暗地里叹了口气，“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提费科想要封锁商路的计划早在邪月前就放出过风声，但那时候大多数人都认为他会将关卡设在运河附近，全面禁绝与西境的商贸只不过是说说而已——毕竟银光城和赤水城的领主都不会乐意看到自己因为一道莫名其妙的命令而白白损失一大笔金钱，强行将关卡设在西境与中部的边界上，只会让当地领主下黑手铲除这些关卡。
  但有了四艘战船，情况就不一样了，首先其他领主几乎没有水上作战能力，战船顺着赤水河来去自如，商队在任何一个地方都可能被截，就算想背地里动刀子也无从下手。其次这反应表明了提费科对付西境的决心——哪怕会与其他领主交恶，他也执意要这么做。
  塔萨望向希尔，而后者朝他点点头，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提费科很可能不会设置固定关卡，而是利用赤水河袭击任何看到的商队。他们在水上作战时是海盗，靠岸则是山贼，五百人的规模对任何商队来说都是场噩梦。这样一来，西境或许真的会被掐断物资供给。”
  “这条消息我会尽快汇报给殿下。”塔萨沉声道。
  边陲镇在上一年购入了大量粮食、衣物和矿石资源，如今又吞并了长歌要塞，理论上需要的物资将进一步扩大，如果被掐断贸易线，对王子殿下来说必然是个极大的麻烦，也不知道他能否顺利解决这件棘手的事。
  就在此时，庭园里传来翅膀拍打的声音。
  塔萨起身推开后院小门，一只灰隼如闪电一般蹿入屋内，盘旋着落在他肩头。
  见到是西境来信，马戏团成员都不约而同地抚胸低头，以示尊敬。
  塔萨取下纸条展开，快速扫过密信上的内容，心里猛地一跳！
  “哈……哈哈，”随后他不由得笑出声来，尽管知道自己身为一名情报人员，不应该将表情泄露在外，但这消息实在来过太过惊喜，让他抑制不住心底的愉悦，“看来我们不用担心这件事了。”
  “王子殿下已经知道了？”希尔抬头问。
  “不，是他马上就要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了。”他压低声音兴奋地说。
  “从根本上？”小丑疑惑道，“您的意思是……”
  “没错，殿下的第一军已经出发，目标就是王都！”塔萨握紧拳头，“将提费科拉下王座的时刻到了！”
  他虽然知道殿下会在今年发起行动，不过没想到会这么快——出于保密考虑，殿下并没有告诉他具体的行动计划，直到今天，他才知道攻势居然就安排在春季，而且刚好掐在春耕的时间节点上。
  “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希尔深深吸了口气，忽然单膝下跪道，“殿下有什么命令，请尽管吩咐。”
  其他五人也跪了下去，“为了新国王！”
  塔萨的心绪跟着激荡起来，没错，他想，如果提费科倒台，罗兰·温布顿将成为唯一的灰堡继承人——他会接过王冠，加冕为王，而自己说不定也会一跃进入权力上层，登上一个以前想都没想过的新台阶。
  至于这场战争有几成胜算，提费科能不能挡住罗兰殿下，他压根就没有去考虑。任何一个目睹了第一军战斗的人，都不会对春季攻势的结果有任何疑问。
  “殿下的命令是，在攻城当日不要靠近西城门区域，同时应尽可能约束老鼠趁机作乱，尽快恢复战后秩序。”塔萨照着密信后半部分内容缓缓念道，“对受难平民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如医治、收容和粮食供给，秩序稳定后移交第一军处理。”
  “就……这样？”众人面面相觑，“不用我们去骗开城门，或是四处放火吸引守备军的注意力？”
  “这是殿下的意思。”塔萨收起信纸，微笑道。这些命令确实像是罗兰殿下的行事风格，把更多目光放在民众和秩序上，而非强求情报人员也参与到战斗中来。另外命令还说明了，他根本没有把提费科的抵抗势力放在眼里。
  第五百章 钢铁之躯（上）
  罗兰站在舰桥指挥室顶端的天台上，望着后面排成一字形的长长舰队，心中澎湃不已。
  虽然除开旗舰罗兰号，其余船只都是缓慢而笨拙的水泥船，但当十余艘凑在一起时，依然显得壮观无比。烟囱里冒出的白烟拖成长长一线，河水也因为这支庞大的舰队向两边荡开，感受着舰首破浪时的上下起伏，颇有些一往无前的气势。
  而作为旗舰的炮艇则是队列中最为耀眼的明星——耸立的舰桥和修长的外形让它完全有别于普通帆船和水泥船，武器装备包括舰身前部的一门152毫米主炮和尾部两挺马克一型机枪，特制的高压蒸汽机和螺旋桨驱动系统能让它跑出12公里的极速，在这个时代，它绝对是内河流域的霸主。
  “你看来心情很好，”夜莺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发梢，“因为很快就可以重回故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