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笑，皮包骨一般的脸色忽然燃烧起来，一双明亮的眼睛仿佛要放出光似的，他急忙移开目光，微微闭着眼睛，假寐。
  她轻手轻脚走过他身边，上了床榻，合身躺下，拉了被子蒙着自己，才呵呵地笑起来，低声的：“百里大人，谢谢你……”
  他没做声。
  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沉默得凫风初蕾以为他已经睡着了。
  因有他在身边，她觉得心安，也闭着眼睛，渐渐地陷入了假寐之中。
  那么长久的惊惧之后，她的确也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
  “初蕾……”
  她慢慢睁开眼睛。
  “你是不是认出伤害你的敌人了？是谁？”
  她蓦然清醒，语无伦次：“没……没有……”
  “真的没有？”
  “我……是大熊猫嗅到比鲁星大神a身上的气味……”
  “比鲁星大神a？”
  她环顾四周，悄然点点头。
  “竟然是比鲁星大神a？可是，他跟你素不相识，怎会出手伤你？再说，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来过地球了，这才是几十万年以来第一次露面，难道他提前到了地球，而我却不知道？”
  “我也不清楚……真的不清楚……”她喃喃地，“我现在什么都分不清楚了……有时候觉得是涯草，有时候又觉得是涯草寄生在了比鲁星大神a身上……”
  这解释，是唯一说得过去的。
  他没有再追问，她也没有再说下去。
  他只是慢慢走了几步，比鲁星大神a的确是最早到地球的59人之一，而且，他的确也有那样的能力，可能趁着某一天跑到有熊山林逞凶，也不是说没有可能。可是，想来想去，他都觉得不对劲，但要说哪里不对劲，又谈不上来。
  毕竟，他和上元夫人后来曾经亲自去有熊山林考察过。
  那里，根本没有任何外星大神留下的影子。
  半晌，他才缓缓地：“你就是因为这样而恐惧？”
  她语无伦次：“我……我害怕……我一想到就害怕……”
  她十分虚弱：“百里大人，要不是有你，我已经熬不下去了……我觉得自己活不长了，也许，已经没有几天命了……那敌人，也许这几天就会杀死我……也许，明天就会杀了我……”
  他慢慢地伸出手，放在她的手上。
  她奇异地看着那只手。
  “凫风初蕾，你根本不用害怕！就算是比鲁星大神，也没有什么值得害怕的！”
  可是，要是不是比鲁星大神呢？
  这话，她不敢说。
  就算是面对白衣天尊，她也不敢说了。
  恐惧，是一张铺天盖地的罗网。
  敌人的强大，远远超乎自己的想象。
  黑暗中，仿佛有一双充满嘲讽的鬼眼，肆无忌惮：凫风初蕾，你明明已经认出我来了，可是，你能如何呢？你有什么办法呢？你什么都做不到，是吧？
  你别以为能躲在这里一辈子，只要你敢踏出半步，我会让你死得更惨……
  你缩头乌龟一般的日子，最多也不过两三天了。现在我不敢动你，两三天之后呢？
  甚至于，你都不敢说出真相！因为，根本不会有人会相信你。
  她的确不敢说出真相。
  她只想把这个秘密烂在自己的心底。
  她想起有熊广场上的青草蛇，想起那些拼命往自己头皮，眼眶里钻的青草蛇，想起无辜惨死的委蛇……
  “初蕾……”
  她慌慌张张的：“百里大人，求你答应我一件事情吧……”
  他忘了自己原本要说什么，奇怪地看着她。
  “要是我死了，请你务必找到我的尸体，将我的尸体彻底烧毁，绝不要让我变成一个可怕的怪物，求求你了……”
  “你不会死，也不会变成怪物！”
  “百里大人，你答应我吧，等万神大会之后，你去金沙王城走一趟，若是我变成了什么为害一方的怪物，请你立即杀了我……无论我是什么情况，都一定要杀了我……”
  她有一种可怕的预感，仿佛自己迟早会变成有熊女一般的怪物。
  被敌人残害，然后，变成敌人的帮凶，去残害自己曾经想要保护之人。
  敌人要的便是这样的效果。
  而自己，有挣脱这个宿命的运气吗？
  “凫风初蕾，你到底怎么了？你为什么认为自己会变成一个怪物？再说，你怎会变成一个怪物？这根本就不可能！”
  “百里大人，求你答应我吧。当我变成怪物的一天，一定要杀了我！一定。”
  他微微皱眉，觉得她完全疯了。
  她惨笑一声，又下意识地看了看头顶的天空——尽管头顶只是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
  他察言观色，一挥手：“你放心好了，这里布满了一层单独的结界，纵然是其他大神，也不可能听到你的一言一行！”
  她略略松一口气：“真的吗？他们看不到我的言行举止吗？”
  “对！所以，你什么都不用怕，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说出来。”
  她还是犹豫地四处看了看，内心深处，再次响起那个神秘敌人肆无忌惮的嘲笑：没用的！凫风初蕾，没用的！你就算说出真相又能如何？除了让你死得更快，再也没有任何作用了。
  她忽然道：“我不想回金沙王城了。”
  “为什么？”
  她无法说，我怕回金沙王城后才被变成一条青草蛇——那样，整个鱼凫国才是真的被毁掉了。
  “初蕾，你到底在怕什么？就算你的敌人真的是比鲁星大神a，你也不用怕成这样！”
  “如果是比他更厉害的人物呢？”
  “那也不值得怕成这样。你告诉我。”
  她低低的：“你说过，大神就算杀了我们也无关紧要，就像杀一只鸡鸭，无需承担任何的道德舆论压力！”
  “话虽如此，可是，动用基因生化武器却是大罪！纵然是比鲁星大神a或者其他任何大神，都得遭受极大的惩罚！凫风初蕾，只要你能认出真正的敌人，就算以你的力量对付不了他，可是，他也逃不过九重星联盟的惩罚！”
  她垂下头，目光很是黯然，对他的这句安慰之词，感觉不到任何的力量。
  “难道你不相信本尊的话？”
  她呼吸急促，语无伦次：“我会被变成青草蛇……我怕自己真的会被变成蛇妖……”
  他缓缓地：“有熊一族被变成青草蛇根本就不是事实……”
  她急了：“不，那是真的！天尊，那绝对是真的！有熊一族全部被变成了青草蛇。这一点，委蛇可以作证……”
  “委蛇已经死了！”
  她一怔：“大熊猫也可以作证！”
  “大熊猫也无法作证！毕竟，它不能开口。”
  他关注着她的表情，缓缓地：“本尊倒是怀疑，在某个机缘巧合的时刻，饿极了的大熊猫联合熊罴虎豹，对有熊广场展开了一场偷袭。按照时间来算，就是大夏五年干旱的某个时间段。因为缺少食物，动物们都饿疯了，所以，有熊氏一族遭遇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危机，甚至是灭族之厄运……”
  第538章 大神伪证2
  那不是他的怀疑，而是有熊山林之行后，得到的确切的证据。
  她不敢置信。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可是，他面上的神情，分明不是猜测，而是肯定。
  他竟然是认真的。
  他说是大熊猫杀了有熊氏一族。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脑子里浑浑噩噩的，只慢慢地意识到一个被自己所忽略的问题：当日大战之后，在自己开启青铜神树躲进去之后，那神秘的敌人很快就消失了。一起消失的还有满地的青草蛇……
  后来的有熊广场，只剩下漫天的雪花，累累的白骨。
  敌人，在动手的那一刻，已经抹掉了一切的痕迹。
  也因此，敌人肆无忌惮，根本不怕真相暴露。
  她甚至非常清晰地回忆起当初自己躲在青铜神树里，听得敌人最后的一句叫嚣：“凫风初蕾，你别以为逃过一命就能复仇，这是不可能的……你说出去，也绝对不会有人相信你……”
  敌人分明是看准了她重伤之后，再也没有复仇的能力——只好求助他人。可是，他人谁会相信她的话呢？
  就连百里大人都不相信自己，如何能指望别人？
  她忽然很绝望，难道，自己就再也没有任何别的办法了？
  她忽然死死抓住他的手：“你要相信我……真的，天尊，我说的全部是真的……青草蛇，无数的青草蛇……有熊氏一族的确被变成了青草蛇……”
  他盯着她，摇摇头。
  那眼神分明就是：凫风初蕾，你就别再发疯了。
  她松开他，愤愤地指着自己的头脸：“如果不是青草蛇，我会把自己抓成这个样子？如果不是青草蛇，小狼王他们会赶去杀蛇妖领赏？”
  她不说还好，这一说，白衣天尊的目光就更奇怪了。
  她忽然惴惴的：“天尊，你干嘛这样看我？”
  他慢吞吞地：“凫风初蕾，你真的需要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