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那时的苏棉而言，秦明远是个熟悉的陌生人。
  他不认识她。
  可是她知道他，除了频繁出现在大众面前之外，还是一直在苏建超与柴晴嘴里挂着的名字。她经常从父母的嘴里听到秦明远，父母总说秦家的孙子，小的那个，家世如何如何的好，颇得秦老爷子的喜爱。
  苏棉那会也没多认真地听，更是没放在心上。
  在那时的她看来，秦明远和她就是两条平行线，这辈子都不会交集。
  没想到苏建超和柴晴却会说出如此荒唐的话——
  “秦老爷子大病了一场，时日无多了，最多两年，他要看自己最小的孙子成婚。两个月后，秦家会办一场宴会，里面全是想和秦家联姻的名媛。只要你能被秦老爷子相中，你就能成为秦家的孙媳妇。”
  “打从新兴行业崛起，我们苏家已经不及以前了，近年来公司频频亏损，需要一个强而有力的姻亲来扶持一把。”
  “秦家家大业大，我们虽然没落，但也勉强算是门当户对。”
  “你要在众多名媛里脱颖而出并不难，当年你在那个地方的时候，秦老爷子曾夸了你一句勇敢聪明善良，以后会是个好姑娘。秦老爷子不轻易夸人。”
  “秦老爷子老了，也时日无多了，他最看重的不是孙媳妇的家世，而是孙媳妇的真心。”
  “你必须要爱秦明远，哪怕你不爱，你也要让所有人相信你爱秦明远，相信你愿意为了秦明远付出一切。”
  苏棉听后，陷入了沉默。
  她可以理解商业联姻，毫无感情的男女因为利益而结合。
  可是这是什么荒唐的要求？
  她不愿意。
  苏棉张嘴的时候，声音沙哑得不行：“爸，妈，我……”
  然而话还未说完，苏建超便打断了。
  “我们养育你十四年，把你从那个鬼地方拉了出来，让你拥有了改头换面的机会，摇身一变成为豪门名媛，你就不愿意为家里做点事情吗？”
  柴晴拍了拍丈夫的手，轻声说：“你别说得这么重，棉棉，你爸就是着急，语气才这样。你别放在心上。我们也不是要求你赔一辈子进去，就几年，短则一两年，长则两三年，秦老爷子时日无多了，等他逝世了，你要和秦明远离婚我们也同意。”
  苏建超说：“你也知道我们膝下只有你一个养女，最好能让我们抱个孙子。”
  柴晴说：“没怀上也不强求。”
  服务员推门进来。
  苏棉拉回了思绪。
  餐桌上已经摆满了一整桌的菜肴。
  满月餐厅能成为网红的打卡地点，除去装修环境之外，饭菜的味道也是一绝，跟一般的网红打卡餐馆不一样，每一道菜都是色香味俱全，勾得人食指大动。
  柴晴给苏棉夹了一块沙葱炖阿尔巴斯羊肉，说：“来，吃点菜，来内蒙就该吃点羊肉。”
  苏棉吃不了羊肉。
  她一吃羊肉脸部就会发痒，不到十分钟内会相继冒出红色小疙瘩。
  这事儿还是她刚到苏家不久的时候发现的。
  刚到苏家的时候，她整个人惶恐又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对有钱的夫妻，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
  柴晴请了人在家里教她识字念书，改正她的说话口音，教她怎么当一个名媛。
  八岁之前，她从未吃过羊肉，也不知自己对羊肉过敏，到苏家后不久的某日，保姆炖了一大锅羊肉。
  苏建超和柴晴还有苏棉一块吃晚饭。
  苏棉吃了一块后，就开始觉得脸蛋发痒。
  她当时不知道自己对羊肉过敏，也不敢说自己的脸痒。
  那时的她敏感又自卑，生怕被苏建超和柴晴发现异样，也怕苏建超和柴晴这对夫妻觉得自己事儿多，没公主命却有公主病，这不能吃那不能吃。
  她飞快地把饭吃完，跑回自己的房间。
  她抓了抓自己的脸，很快的，发现自己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了一个又一个的红疙瘩。
  她吓呆了，也不敢再抓了。
  她傻傻地坐在镜子前，以为自己得了什么怪病，也不敢和大人说，怕苏建超和柴晴不要她了。
  她也不敢睡，硬生生地在镜子前坐了一整晚。
  脸蛋痒的时候，她就在洗手间接了水，往脸上拍，能稍微缓解下情况。
  幸好第二天苏建超和柴晴一大早就有急事出远门，给保姆说了要离开三四天。
  当天给苏棉上课的老师见到她脸蛋这个症状，知道她过敏了，带她去医院看了下，确认是羊肉过敏引起的荨麻疹，开了口服的药加涂抹的药膏后，两天就消了。
  从此，苏棉知道了自己吃不了羊肉，对羊肉过敏。
  再后来苏建超和柴晴回来后，给她上课的老师和他们提了一嘴，柴晴来看了下她的脸，发现已经好了，和她说以后不能吃羊肉。
  苏棉也知道自己不能吃了。
  再后来家里再吃羊肉的时候，也完全不敢碰了。
  苏棉久久没有夹起那一块羊肉。
  柴晴问：“吃不下了吗？”
  苏棉低声说：“我对羊肉过敏。”
  柴晴愣了下，诧异地说：“什么时候的事情？哎，你早该和妈说。年纪大了，脑子不中用了，以后妈一定记着。”
  说着，柴晴把一盅虫草花炖老鸡汤推到苏棉面前。
  “别吃羊肉了，喝点汤吧，我看你有点咳嗽，虫草花治咳嗽的，加上老母鸡，补肾养肝，滋养身体。”
  此时，苏建超也开口说道：“身体是该好好养，养好也了该开始操心生孩子的事儿了，趁现在感情不错，尽早和明远要个孩子。”
  柴晴接道：“你爸爸说得有理，趁年轻好生养，秦老爷子那边也在催你们要孩子。我们前阵子还去拜访过秦老爷子，秦老爷子的身体越来越差了，那天还和我们说，就想抱个曾孙。秦家这么多孙媳妇，秦老爷子最疼的就是你，你看秦家的孙媳妇里哪个有秦老爷子送的婚房？”
  苏棉乖巧地应了声。
  “爸妈，我明白。”
  ……孩子是不可能有的。
  ……婚，她也是要离的。
  ……承诺一兑现，大鸡爪子不提离婚，她也会提，不可能把自己的一辈子都赔进去。
  第39章
  苏建超和柴晴吃了午饭后，苏棉送了两人去机场。
  夫妻俩又有工作在身，离开内蒙后，一个飞澳岛，另一个前往欧洲。
  在苏棉的印象里，苏建超和柴晴两人都是工作狂。
  她八岁那年被苏家收养，成为两人的法律上承认的女儿后，与夫妻俩也是聚少离多，一个月里顶天也是能相处七八天，后来她上学了，相处的时间也就更短了，家长会两人也是从未出席过。
  唯一出席的也只有在她成为秦太太后的大学毕业典礼上。
  秦明远奉命出席，和苏建超还有柴晴，以及她拥有一张看起来表面十分和谐的合影。
  虽然苏建超和柴晴鲜少与她提苏家的情况，但是苏棉作为苏家的养女，从外人和自己的眼睛也是看得一清二楚的。
  夫妻俩确确实实是利益至上的人，但若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不得不否认的是，苏建超和柴晴夫妻俩在苏家犹如开挂般的存在。
  苏家实体业起家，拥有八家企业，其中还有一家上市企业。
  苏家老爷子有五个儿子，苏建超是第三个，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苏老爷子偏爱长子与小儿子，对其他儿子态度平平，离世时遗产也分得有失偏颇，加上苏建超与柴晴各有生育问题，膝下只有苏棉这个养女，苏老爷子也不待见她，遗产自然也是没苏棉的份儿，于是苏建超一家最后也只得了一家濒临破产的公司。
  但苏建超与柴晴都是能人，凭借一己之力，不仅仅撑起了这家濒临破产的公司，而且还两处开花，柴晴创建原创珠宝公司，短短五年，占据了内地广阔的市场，其后，夫妻俩又陆续接手苏家的其他企业。
  然而，近年来各种新兴行业的崛起，尤其是电商行业，对苏建超与柴晴两人的事业有了不小的冲击。
  和秦家联姻后，苏建超与柴晴两人得到了缓冲的资金与资源，短短的一年时间内，硬是把风雨飘摇中的事业拯救了回来，且还能反哺秦家，前阵子秦家的一个收购案，苏建超与柴晴夫妻俩做了不小的贡献，事后也不曾居功，默默隐退幕后。
  这事儿，苏棉是听自家嫂嫂梓鹿说的——
  “……你的父母是真厉害，礼初赞不绝口，和你们家合作，总有意外的惊喜，真羡慕你有这么干的爸爸妈妈。”
  司机送了苏棉回星龙酒店。
  苏棉有些丧。
  打从知道了苏建超和柴晴没把她当女儿，而是联姻的工具人后，每次见到他们，她的心情就会丧到极致。
  尤其是一想到还有秦明远那边需要应付，她就更丧了。
  她什么都不想干，就想一个人去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待个几天。
  然而，现在显然是不可能的。
  她打起精神给秦明远发了条微信。
  【棉棉：老公，我回来的路上吹了风，好像有点感冒，我怕给你传染了，先不去医院陪你了哦。我吃点感冒药，好好睡一觉，第二天应该就能好了。】
  【老公：好。】
  苏棉把手机丢到了床上。
  一个人抱着双膝缩在了落地窗外的柔软地毯上。
  她无声地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
  ……想和闺蜜吐槽，然而太过负能量，她不想让词词也承受这样的负面情绪，毕竟词词也是要工作的，也是有个人烦恼的。
  ……想不顾一切地离婚，然而过往十四年的养育恩情又如同一座大山压在自己的肩上。
  ……不管怎么说，还是得熬到秦老爷子过世，到时候谁也不欠谁。
  苏棉是个很容易让自己高兴起来的人。
  她幻想了下和秦明远离婚后，不拖欠苏建超和柴晴的那一份自由，立即又打起了精神来。
  她觉得自己该为离婚后做打算了。
  和秦明远离婚后，肯定不能过这么奢华的日子了，柴晴为她创立的个人品牌肯定也不归她。她名下目前拥有的资产里，除去秦老爷子给她的紫东华府这份不动产之外，剩余的也只有不到两千万的存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