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节
作者:
西风紧 更新:2021-05-20 17:29 字数:6413
“我要在陇右办点实事,缺人,需要个能料理内外消息的能人……少伯善谋不善计,不适合干这事儿,左右一想,非得宇文公不能坐镇。”薛崇训正经地说道,“我新设了个‘情报局’,少伯找了些文人刚弄出个骨架,以后这部门就交给宇文公了。”
王昌龄忙道:“上回主公交代的‘字典’,我等按照您说的笔画查找办法,已归纳收录了几千个字,就快要完工了。只是,此物于政务有何作用?”
薛崇训笑道:“我要发明密码信札,到时候编一本密码,再配以一系列机构管制,在敌境收集消息的人传消息回来就不怕被敌军半道截获了,截获了他们也看不懂。当然还有其他作用,以后慢慢会用到。”
宇文孝沉吟道:“薛郎说的‘情报局’便是专门收集消息的衙门?”
薛崇训回头看了看,降低声音道:“不只,对外收集消息,对内加强集权。最近就要办一件事,鄯州军还需一千人的建制,宇文公调集人手,找一些被征召的新兵组成秘密‘宪兵’,到军中卧底,便能更好地控制军队,适时调整将帅。”
王昌龄道:“此计能让主公坐于帷幄便知军中事,但稍嫌旁门,军中诸将听到了风声恐怕心生怨言。”
薛崇训冷笑道:“无妨,人们没有畏惧之心便会为所欲为,唯有心存敬畏才能克己约束。”
宇文孝道:“这事儿并不难,交给我便是,只是需要额外的开销,要让人办事须得给报酬,否则无法长久。”
王昌龄皱眉道:“勘察敌国动向是可以动用公费,但在军中安排宪兵恐怕不好找到名目。”
“我早就想到财源了,吐蕃新败,吐谷浑人现在战战兢兢想要求和,又丢失了河湟之地的广大地区,他们为了生存必须修缮和我大唐的关系……我现在管伏俟道的事儿,不趁机敲他们一笔更待何时?”
宇文孝听罢一双明亮的眼睛不禁看了薛崇训一眼,面有赞许之色。
薛崇训又道:“少伯以后管财权,做帐的时候花些心思,从外蕃诈来的钱财交一部分到国库,留一部分下来。就算被人弹劾贪墨,政事堂绝不会因为这种事把我怎样的。”
三人密议了一会,薛崇训想着宇文孝刚到,有些细节上的事儿也不急着说,便叫王昌龄操持着在州衙里给宇文孝安排个地儿歇会儿,晚上再喝洗尘酒。
州衙里的大部分官员都来陪酒,正好见见新上任的司马,以后也好共事,吃喝自然公费本来传统上很多公事就是酒桌上办。
等薛崇训忙完后回内宅时,刚进门遇到程婷就突然感觉手臂上一疼,竟被拧了一家伙!他心下有些生气:这女人,真是越对她好,就越会耍泼。
程婷也生气,责问道:“我知你几月前才续弦正室,并未纳妾,白七妹是怎么回事?”
薛崇训正大光明地说道:“哪门子律法规定国公只能有一个女人?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想找多少就找多少!”他心道,新到那宇文孝的女儿也是我的情人,怎么地?
程婷听罢怔了怔,皱眉道:“我并非善妒,只劝谏郎君不要平白去糟践良家娘子的清白,这样不清不楚的像什么话?”
薛崇训笑道:“哈,白七妹可不是什么良家娘子,过些日子自然便知。你别和她太近乎了,防着点。”
“防什么?”
薛崇训道:“别让她对你动手动脚的。”
程婷唾了一口,脸上一红:“坏东西,尽说些乱糟糟的事。”
二人回到卧房,程婷一脸不高兴,不过还是亲手端来了热水,重重地“咚”地放在他的面前。薛崇训只得自己脱了靴子,解开袜子,把脚放进盆子里。他倒是不计较其恶劣态度,如果她一脸高兴反倒不正常,这种事儿本就不是让她高兴的,她的城府确实连其叔父程千里的一招半式都比不上。程家一脉的人,性格还是很不同的。
薛崇训洗了脚便独自爬到炕上去了,过了许久,才感觉一团柔|软的东西贴到自己的背上,听得程婷委屈地说:“郎君是不是嫌我善妒?”
薛崇训心下好笑:这事要搁后来的世道,自己还有半点理由?他翻过身来,摸了摸她的脸蛋:“那你是不是善妒?”
程婷摇摇长发散了的脑袋,柔柔地说道:“连夫人都没管的事,我一个偏房有什么话说?因这几个月郎君一直都只陪我一个,我倒愈发骄狂起来,今天突然出现了其他人很不习惯。刚才我想想郎君平日从不扎花惹草,也很难得了……”
“你终于想明白了。”薛崇训恬不知耻地说道。
程婷突然抱紧他的咬,哽咽道:“待我色衰之时,你会不会不要我了?到时我该去往何处,寄身叔父檐下么……”
薛崇训忙断然道:“做这种事完全不符合我的风格。”
第二十三章 奖励
薛崇训平时并不操劳,不过有的事儿仍须亲自出面,就像这回吐谷浑人派来了信使,便是他接见的。
吐谷浑和唐朝往来勉强算作邦交,本来没他什么事儿,用场面上的道理就是外交权是中央的权力,地方无权外交。可是鲜卑人(吐谷浑)通过住在长安的使节和大唐朝廷交换国书根本就起不到实际的作用,要修缮关系还真需要和边境上的封疆之吏通融关系。
不久前长安的吐谷浑使节向朝廷上书称臣要和谈,说不定还想娶个唐朝宗室和亲巩固关系……遗憾的是在唐朝廷这个庞大的机构,从制定国策到具体实施是一个十分麻烦的过程:首先要宰相协调好各方利益关系,然后向皇帝(现在权力在太平公主手里)上书,宫里批复后要通过省、部一层层具体化施行,唐朝的三省六部体系经过百年的演变,中间的关系变化很大十分复杂。
吐谷浑那事儿写了奏章呈上去,太平公主可不是要把所有奏章都看完的,一般是到达那些官僚手里。人一看:吐谷浑的事儿不是已经处理了么,处理的办法就是封卫国公薛崇训为伏俟道行军总管。刚不久才下达的政令,自然不会轻易更改。于是拟出奏章处理建议:让礼部有司回书。
长安人才荟萃大把文笔流畅之辈,什么“边上宁晏,兵役休息……”的排比句一气呵成,意思大概就是我国向来坚持和平共处的原则持续发展睦邻友好关系云云,盖印递出去了事。这国书挺扯,明明几十万人在边境大规模群架,睦邻友好你|妹啊。
得了,要修复关系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唐朝刚打了胜仗当然不急,可吐谷浑急,丢了黄河沿岸大片土地不说,有消息唐军要到西海周围劫掠,进一步打击敌国实力。战争还得继续,可宗主国吐蕃新败,早就跑了,吐谷浑人独自在东线对抗唐朝有戏?牛羊抢完,禾苗毁完,让大伙都饿死么?
于是慕容氏和权臣伏吕迫不及待地派出信使送信来了,两拨人分别把信送到节度使程千里和伏俟道行军总管薛崇训手里。
这信件主要内容就是礼单,送钱财之前的单子,程千里当然没接受,回话说管不了这事。薛崇训却将书信收了,把使者安排在行馆住下,说要回书让他们带回去,那使者一听有戏自然高兴地留了下来。
“笔墨侍候。”薛崇训展开一张折成长条格子的白纸,喊了一声。这也是他的一个小习惯,写字时习惯把纸折叠一下,就像一列列格子一样能让文章工整一些。
“你在叫我么?”有白无常之称的白七妹左右看了看。薛崇训在签押房办公,她正黏在这儿消磨时间。
她有点不高兴地说:“架子还挺大,可告诉你,我不会听你使唤。”她见这里除了跑腿站值的胥役没其他人,还是上来磨墨来了,一边又说,“不过呢,也看你的表现,若是你把我逗乐了,我心里一舒坦,自然乐意为你效劳啦。”
薛崇训拿起毛笔在烟台里轻轻蘸了一下:“我看你的架子比我还大,瞧你无聊才让你做点事不是?”
白七妹好奇地看着薛崇训写信,嘻嘻笑道:“你这字写的……实在不敢让人恭维啊。”
薛崇训郁闷道:“正宗楷书,好认便行。”
“听说上回薛郎去送亲,被吐谷浑人抓了,花了整整十五万贯才赎回来,你这是给他们写信叙旧?”
薛崇训道:“上次落他们手里我认栽,这回落我手里,非得连本带利一块儿敲回来不可!”
这时只见一个胥役正双手捧着茶杯下面的碟子走进来,小心翼翼的可还是把茶水给溅出来了烫得他咧着嘴哭丧着一张脸,见薛崇训抬头看来,胥役急忙说道:“小的不小心倒得太满。”
薛崇训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淡淡说道:“别盯着杯子,眼睛看前头直走。”
过得一会儿,胥役把茶杯放到案上,高兴道:“明公说的法子真管用哩!您是如何知道这种小事儿的?”
“多留心一下自然就知道了,下去罢。”薛崇训挥了挥手。
白七妹笑眯眯地看着他,“不想薛郎如此细致,奴仆的活也懂,啥时候你也侍候侍候我,不要学无所用哦。”
“我看你要上房揭瓦。”薛崇训一面写字一面随口骂了一声,但毫无作用,白七妹依然嬉皮笑脸的。
就在这时,只见王昌龄又来了,他看了一眼一旁的少女,正色道:“主公如何回书,是要接受慕容氏的礼单?”
薛崇训摇摇头:“这钱不能要。”
王昌龄松了一口气道:“主公所言极是,您要是收了钱财,御史台不弹劾收受贿赂通敌叛国他们就是失职,就算主公不会被治罪,也有损贤名。”
我有贤名?薛崇训听得这句话很是纳闷。这时又听得白七妹说:“这位郎君看样子不过十几岁,说话却老气横秋的好生无趣,您瞧瞧薛郎,大叔叔也没这么古板呢。”
王昌龄正色道:“此乃宇文公内眷,我本不该多管;但签押房处理政务之地,岂是女流该来的地方?请主公明察!”
白七妹顿时冷冷道:“霍!好大的帽子哦,照您这么一说,我是女流连个小小的州郡签押房都来不得,那薛郎的亲|娘太平殿下坐在庙堂之上岂不是大大的不妥?下回我见了殿下,在她面前说说让她评一下你还有理了?”
王昌龄一语顿赛,目瞪口呆无言以对。薛崇训见状笑道:“少伯说的是正理,她给你扯歪理,你是说不过她的……慕容氏送的钱我不能收,倒不是怕人弹劾,真金白银的不要白不要,我不私吞交国库行不,往长安送钱大伙还嫌多么?只是这次他们送的是小钱,话说吃人口软拿人手短,我要是贪了这小便宜,以后便不好争取更大的利益。”
王昌龄还想说什么,门外一胥役禀报道:“程节度使门下将军李奕递来名帖,要面见明公。”
薛崇训便传之入内。没一会儿,敦实本分的李奕就进来了,见礼罢说道:“节度使听说卫国公款待吐谷浑来使,便差我来说两句话儿。”
“怎么?”薛崇训皱眉道。
李奕素善察言观色,见薛崇训脸色不虞,便一副别打他笑脸人的表情道:“从使臣来说,我家使君是节度使,您是刺使,他能管着您;可从兵权上讲,您现在是伏俟道行军总管,他是逻些道的,不便过问此事。所以节度使派我来,多是出于私下劝诫。朝廷既设伏俟道,定是考虑彻底征服吐谷浑,或许很快还会迁徙内附灵州的吐谷浑人到黄河九曲之地牧马,重设陇右以西对吐蕃的屏障防线,到时不费一兵一卒便能保障东线安危。当此之时,如卫国公私下与仆从吐蕃的那些鲜卑人议和,不说您无权这么做,而且会遭政事堂不满,岂非大大的不妥?”
薛崇训道:“西海一带的慕容氏已无路可走,只能臣服大唐,有现成的人何必要劳师动众去迁内附鲜卑人?咱们体会到了中枢的用意,不论用什么法子,只要达到同样的目的不就行了?”
李奕道:“节度使言,吐谷浑故地的鲜卑贵族和吐蕃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靠不住!最好的办法是乘胜追击,彻底消灭,让灵州鲜卑人还故地以复基业。内附汗王诺曷忠,其母是大唐弘化公主,族人内附大唐数十年早已诚心归顺,迁其到吐谷浑故地实乃长久之计。”
“哈!要说可靠,只要他们还保持着游牧族的习性,不可能完全靠得住。安得猛士守四方?咱们汉人的国家安全最终还得靠自己,别指望别人。”薛崇训嘲笑道,“我自有打算,到时候长安会满意我的做法,你回去告诉程节度使勿忧……屠城灭族那是法西斯、嗯,就是野蛮人干的事儿,毫无益处;但不要好处光图人家称臣说两句好听话那是打肿脸充胖子,难道咱们要学隋炀帝在树上挂丝绸?对外族最好的办法是‘礼遇之’,但咱们作为超级大国应该剥|削的利益决不能放过。甭管他们如何花言巧语,你强盛之时一口一个爹一口一个微臣,等时运不济国弱之时谁他|妈|鸟|你?”
李奕一听,一套一套的看样子早就打定主意了,可不是随便干的事儿,当下情知多说无益,便抱拳告辞要回去复话。
待李奕和王昌龄都走后,白七妹笑道:“字写得那么差劲,说起来话又骂爹又骂娘,真不知你怎么当的官儿呢。”
“你不懂我说得是真理,满口之乎者也引经据典却老想着让游牧族帮忙守国门的人,到头来被打得满地找牙那才是斯文扫地。”薛崇训又拿起吐谷浑人的书信瞧了瞧,上头的汉字却是写得像模像样,若有所思地说道,“这字儿如此清隽,该不是出自女人之手吧?”
白七妹也凑上来看,但她看到上面列的礼物,却忘记了品字,喃喃说道,“好多珍宝呢!”
薛崇训点点头道:“我得在回书里收两件东西,就当是看在私人的情面上也说得过去,我与那慕容氏本就有些私交……你喜欢哪样?”
白七妹吃惊,眨巴着美丽清亮的大眼睛疑惑道:“你问我作甚?”
薛崇训笑道:“你不是把你逗乐了,便乐意效劳么?再说上回你冒险帮我办事,我一点表示都没有实在显得小家子气了。这人家的东西,我借花献佛,又不出血又得美人一笑,何乐而不为?”
“一点诚意都没有,还想着拿别人的东西做人情。”白七妹板起脸道。
“外邦来的东西,那是异域珍品,不要就算了。我还省得担心被御史发现了被骂个狗血淋头。”
白七妹忙按住那单子,瞪了一眼:“谁说不要了?你的话那叫‘不要白不要’!”她急忙聚精会神地细看那些名目,“重一两的夜明珠?那得多大一颗啊!缠丝玛瑙,火焰石……能全收就好啦!”
“只能要一样,可别太贪心。”薛崇训道,“选你最喜欢的罢。”
白七妹嘟噜着嘴道:“我最喜欢最贵的,可不知道哪样贵。”
薛崇训:“……”
这时白七妹忽然问道:“可是刚才你明明说要收人家两样东西,为什么我只能挑一样?”
薛崇训道:“自然要送婷儿一样,不然光送你没她的份,被她知道了肯定不高兴,说不定还会记恨你,我这是在为你作想。”
白七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倒是没忘了房里的娇|娘,对她挺好呢,却不知能好多久?”
“你等着看不就知道了,莫不是你相中了我长情便要以身相许让我收你到房中?”薛崇训带着笑意随口说道。
“难道薛郎还有不情愿?”白七妹说罢转了一圈,“也不瞧瞧人家这身段脸蛋,你上哪找去。”
薛崇训“哈”地短促笑了一声:“你倒是一点都不会妄自菲薄。”他笑罢一本正经地上下打量了片刻,只见白七妹一身白衣服配上清纯相貌如丝如雪的肌肤,当真是个美少女,比那演玉|女的卖|萌女星还上道,可真如“玉|女”的伪装,白七妹那纯洁的外表下可一点都不纯洁。他便用半开玩笑地口气说道:“你野惯了,我要真收你到房中,只怕你受不了那种平淡到枯燥的日子。”
白七妹笑嘻嘻地抱住他的胳膊:“薛郎,人家可是能安静下来的哦,你想想玉清道姑她多闷的一个人,还有她在洛阳那上清观,除了一群装神弄鬼的道士多无趣的地方,我在那躲了几个月都不嫌闷。薛郎再闷能闷过玉清道姑?”
薛崇训正色道:“这里毕竟是签押房,不要拉拉扯扯的授受不亲,官吏见了太不象话。”
白七妹顿时放开手,玉|手按住心口,做出一副怯生生的模样:“哎哟,人家好怕哦,衙里都是官差,还有捕快,我做了那么多作奸犯科的事儿,他们抓我怎么办?”
只见她的手指轻轻一按,那饱|满的没有戴文|胸的胸脯就被手指按了个轮廓圆|润的凹陷,弹性十足而柔软的形状,顿时吸引了薛崇训的目光。白七妹见状低头一看,顿时明白了他的念头,便嗲嗲地小声说道:“想摸吗?”
薛崇训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她正色道:“可这里毕竟是签押房,不要拉拉扯扯的授受不亲,官吏见了太不象话。”
薛崇训:“……”
她又话锋一转,说道:“不过呢,我替你想个法子,悄悄告诉你。”薛崇训忙附耳过来,她在耳边轻轻吹着幽香之气,“你借口出去办事,坐马车出去,我扮成趟子手保护你,然后上你的车……明白了么?”
薛崇训喜道:“此计大善。”他当下便丢下没写完的信札,把毛笔往那砚台上一搁,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公务私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