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松一些。”柏小玖能明白一个没工作经验，更没社会阅历，刚毕业的女孩子脸皮有多薄。
  当然，郑青的表现，跟她的性格截然不同，让柏小玖心里有点诧异。
  那天听见郑青说话，看她的表现，不像是几天都还无法过拨测的人，会紧张到脸红。
  更何况培训报告也说她性格直率，耐心不足，没想到还是个接电话一紧张就说话哆嗦的。
  没等郑青回应，柏小玖用指尖在桌面一敲，让她集中注意力看过来，温和的一笑，耐心说：“我从简单的问题问起，让你渐渐适应节奏。不需要太过紧张，都是自己人。”
  这话让准备挨骂的郑青更松了口气，连连点头，“我知道了。”
  柏小玖回工位时，听到了陈婕的声音，问话中带着点笑意，整个人透着愉悦。
  可见她拨测进行的很愉快，其他四个新人还算能让人满意。
  老客服是喜欢折腾新人，但也知道大多数没经验的新人，只要能回答上问题，正式进组后迟早可以熟能生巧，不需要担心。
  对比陈婕的轻松，柏小玖扭头余光扫了眼盯着电脑，正经坐着的郑青，有点点头疼。
  可这是自己选择的新人，性格的确是讨喜的，大概因为脑子不够活泛，所以反应慢了点？人才会显得如此直率单纯？
  劝了自己几句，柏小玖顺便看了几眼其他两个组长的拨测报告，毫无意外，郑青是分数最低，评价最差的一个。
  柏小玖在看着报告凝眉叹息的时候，祝符坐在电脑前用rtx跟宋薇莉汇报上个夜班的事情，“这事儿，也怪我没看着。但陈婕这性格，你也知道，够呛。老油条嘛。”
  宋薇莉周一就知道了夜班的事情，客服部真没什么秘密，一点风吹草动，能吹得烽烟四起。
  陈婕跟柏小玖闹起来，不止是有人会觉得祝符这个倒班主管毫无作用，大概还会说宋薇莉这个游戏经理不善用人。
  之前柏小玖还跟李哲闹出副总都留意的流言，现在又传出柏小玖这个组长不称职，惹得组员愤而争执。
  祝符那晚劝了陈婕几句，又在rtx跟柏小玖聊了几句，最后事情还是闹得沸沸扬扬。
  就那晚的一点小事，陈婕的愤愤不平，柏小玖的淡然对待，祝符怎么会看不出，后面多半是陈婕在挑事。
  他心里也烦，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他都尽量换方式方法温和对待，可这帮女客服就喜欢惹事。
  原则上来说，倒班主管是没资格管组员调动，走人情上规劝两句倒行，这会儿跟宋薇莉沟通，无非是希望她把陈婕调走。
  谁能喜欢惹事精呢？饶是看着特别笑嘻嘻，是女客服就善待的祝符也不例外。
  宋薇莉半天没回复，祝符看出来了，宋薇莉没有把陈婕调走的意图，手指悬在键盘上片刻，终于咬牙打出一句，“柏小玖这组长不错，但的确年轻了点，镇不住，还不如换了新人给她带。”
  柏小玖进公司的时候，不少知道这么个熟悉游戏，且被神游大地经理当宝的客服，但没人关注她真正的年纪。
  一看她的脸，都把她当成是刚毕业来上班，十八、九岁的孩子。
  宋薇莉老神在在瞅了眼坐在电脑前，不知道忙碌着什么的柏小玖，看着祝符的话，挑唇笑了起来。
  她也是从一线客服出来，当过一段时间倒班主管，当然明白祝符的意思，可柏小玖是她提拔出来，并且信任的，一切还是以她的意愿为主。
  宋薇莉也有些烦陈婕，可陈婕是时而有投诉，却没什么特别明显的大错误，还没达到公司劝退的地步。
  看见祝符的话，猜测他也以为柏小玖年纪小，忍不住笑了，“就是年轻才需要磨练。对了，反正我们马上就要有新人进组，她自己也选了个。到时候看看吧。不着急。”
  祝符还打算添油加醋多说几句，让陈婕离开三组，哪知道宋薇莉这么回答，只能忍了，老实答了一句，“好，你心里有数就行。她选的新人是谁？”
  “郑青。”宋薇莉简单回了一句，连带着郑青的培训报告和成绩一起发给他，幸灾乐祸的笑了。
  与其头疼老油条，不如头疼这个更让人纠结的新人。
  祝符一打开郑青的报告和成绩，扫了一圈，就想哭了，柏小玖这是个什么爱好？选这么个新人？是想让他死无葬身之地吧？
  柏小玖给了郑青一点调整的时间，再次拿起话筒拨打了内部电话，这回郑青的开头语熟练多了，至少没磕巴。
  这点点进步让柏小玖也跟着松了口气，语气特别温和的询问：“你好，我想问问，神游大地有哪些职业啊？”
  这是最基础的游戏内容，每个经过培训，要进组经历拨测游戏培训的新人，都会被告知，进游戏组时必须熟悉游戏基础内容。
  例如这个游戏有多少职业？每个职业都是什么？等级是多少？大概需要什么装备之类。
  这么简单的问题，郑青在那边沉默了，让柏小玖等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有祭司，射手，武士……”
  又是沉默，柏小玖没有吭声，猜测着她翻资料去了，同时心里也有数，这是一个不大熟悉资料归属的新人。
  每台电脑的f盘里都有游戏资料和公司规则流程，还有客服答复模板。
  这些资料杂七杂八的是有些多，找起来要根据目录一条条翻查，要花点时间。
  但客服让玩家等待，如果会超过十秒，必须有一句，“请您稍等，我为您查询资料。”
  说出这一句话，不能让玩家等待超过三十秒，查不到资料，也要在rtx询问同事或者组长。
  这是一个基础操作，更是一个下意识要养成的反应，郑青完全没有这个意识。
  她没有询问同事的意识，没有整个热线流程什么时间该如何回复的意识，她一切都是凭借本能。
  而她的本能大概除了紧张，没有其他。
  柏小玖盯着时间，差不多十五秒了，那边没有任何回答，只有点击鼠标的声音，心一点点往下沉，无声的叹息。
  这简直是，她见过最让人无语的新人，难怪培训只能低空飞过，大概心理素质是真的很差，属于一到考试就手软发软类型？
  一分钟后，郑青那边终于传来了声音，说完了剩下的职业，毫无感情，很明显听出是照本宣科。
  说完了，半天没听到柏小玖的回应，可怜巴巴的询问一声，“喂，您还在吗？”
  这一个喂字是客服部的大忌，您好两个字是必备的口头语，任何时候都不能说喂。
  柏小玖想哭，她也开始质疑自己为什么选择了这个新人，笑着说了一声，“等睡着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这话让柏小玖又在电话里笑了，笑着笑着听到了一道男声的轻笑声，仔细一看系统，才发觉这电话还有其他人在监听，一看工号，瞬间反应过来是祝符，“就这样吧，先挂了，我有工作。”
  刚把电话挂了，祝符的rtx头像闪烁起来，发了个捂嘴笑的表情，“你打算选这么个新人？我听了其他几个新人的录音，都比这个好。你这是慧眼识珠还是同情心作祟？”
  不得不说，郑青这表现，真让柏小玖有点被打脸的感觉。
  “我坚信我这是公平公正的慧眼识珠，也确定我能把人带出来。”柏小玖一本正经的回了一句，其实自己心里都没点底气。
  “换个新人吧。我看你们游戏组新人里的男客服还不错，再随便搭个你看得爽的女客服，把陈婕一并换了。你我都轻松点。”
  “我就喜欢这个新人，也决定把她带出来。养不家的我带不出来，手把手总能教出来一个吧？！”柏小玖一想到陈婕，也有些烦躁的皱眉，不过她才不会服输。
  老油条怎么了，在公司待得久朋友多怎么了？除了能散播流言，四处说她坏话，她还能做什么？
  新人不行怎么了？她选的新人，是五个新人里最差的怎么了？柏小玖就只能带工作能力强的？弱一点的带不出来？
  柏小玖一咬牙，反而坚定了信心，“我可以做到！”
  祝符悬在键盘上的手指蠢蠢欲动，如果柏小玖在他面前，他会狠狠的敲她脑袋，喋喋不休的说：“能不能给我省点心？省点心？”
  最终所有的腹诽吐槽就化作一句无奈的询问：“你确定就要这个新人？”
  毫不犹豫的柏小玖，肯定的回复了两个字，“确定！”
  打完字，看向了坐在第一排的郑青，她正从过道那边不断往回探头，仿佛在扫视她的表情，查看她是否生气。
  柏小玖能瞧见她探头过来的那双眼睛里，透着紧张和不安。
  至少心里还有羞耻心，知道自己做的不好，会不安，够了。
  柏小玖起身拿起烟盒，走到郑青身边，看她抿着嘴仰头看着她，眼神更不安了，淡淡一笑，“抽一支去？”
  郑青有些诧异的瞅了眼柏小玖，视线扫过她手里的烟盒，犹豫了一下。
  为了在公司留个好印象，郑青从来没在同事面前抽过烟，不是吃饭的时候去园区抽，就是躲在厕所抽。
  柏小玖也不知道她抽不抽烟，不过想是叫她出去聊聊，看她坐在位置上踌躇，还以为她觉得自己表现太差，不好意思了，正准备说话。
  郑青低下头从工位左侧的抽屉最角落里摸出一包烟，手指飞快一抓，把烟盒包裹在手心里，还悄悄看了她周围一眼。
  作为职场新人的柏小玖，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突然笑了起来。
  郑青这副表现跟她当初真是一摸一样，那点无奈没了，反而心里腾起了一股喜欢。
  就像是看见了几年前那个青涩无知的自己，初入职场的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