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芙馨点点头，含笑看着张师傅。
  “是呀，你能做吗？”
  张伟娟张口想说“能做”，但随即又闭上嘴。偷偷看了小福星一眼，又把目光落在图样上，慢慢皱起眉。
  要是别的客人拿着图纸来让问她会不会做，那不管会不会，她都肯定说“会做”。毕竟生意上门，先留住再说。
  可对方是小福星，她就不敢随口乱说了。
  小福星可不是随随便便的小丫头，更不会随随便便上门来问她这样的问题。十之八九，这又是一桩好生意。
  她找柏文强合作，柏老板就发洋财。这会子找上她，是不是她发财的机会也要来了？
  想到这里，张伟娟不由一阵激动，拿着图样的手都抖了抖。
  不过总算她也是见过一点市面，不是冲头冲脑的愣头青，很快就稳住了心神。
  小福星是啥人？她可是柏文强的大财神。财神爷登门，问你会不会做裙子。这可不是随随便便好回答的。
  万一小福星是拿着发财机会来找她的，她随口一说“会做”，到时候却做不出，那不是得罪财神爷了？
  可她要是说“不会做”，那财神爷就去找别人做，这发财机会白白错过，她也不甘心。
  想来想去，她心中纠结。想起柏文强有次说过，别看小福星年纪小，可她自家心里有主意。不管她会做不会做，小丫头自家心里肯定已经有了打算和主意。所以她只要实话实讲，真情实意就行。
  想明白了，她心里的纠结和脸上的为难就都褪去。
  拿着图样开口道。
  “这个样式我还是头一次见，光看图纸，哪里会做？不过，你要是有做好的样式拿来，那我一看就会做。”
  第287章 ：独揽大权
  这话她说的还是很有底气，二十年的老裁缝，啥样式没见过。只要给她扎眼看过实样，摸一摸，量一量，一准就能把样式“偷到手”。
  “做好的是实样我没有，但我有裁剪好的纸样。”罗芙馨道。
  “纸样？”
  纸样是什么东西？这可叫张伟娟吃陌生饲料了。
  要说裁剪好的布样，那她见过不少。有些客户到外地去出差旅游，看到外面的衣裳样式新颖 好看，就在当地买布料，让当地的裁缝师傅裁剪好。因为做衣裳费功夫，不便在当地做，就把裁剪好的布带回来，拿到她这里来做，是即节省时间又节省钞票。
  靠着这些剪裁好的布样，她都偷学了不少服装新样式。就不知这个纸样，是不是也能用？可纸头怎么做衣裳？一穿不就坏了！
  “是一比一大小的纸样，跟布头一样都剪裁好了的。拿这个纸样依在布料上，照样剪出来，直接就可以做衣裳。”
  原来如此！张伟娟一点就通。
  敢情小福星是看中了人家的裙子，把样式“偷”来了。布头贵，纸头便宜。拿纸头裁剪，省钞票，这小囡女真当会做人家，精明得嘞。
  张伟娟自己也是个精门槛，看罗芙馨觉得蛮对眼，眉花眼笑道。
  “不管是纸样还是布样，终归是有样式就好。你拿过来，我看看就做。不说做的一模一样，八九分像绝对没问题。张阿姨做了二十多年的衣裳，不是我夸口，只要让我看过摸过的衣裳，一准就能做出来。”
  罗芙馨不知自己在对方心里已经成了一个“神偷”，听对方如此保证，赶紧又道。
  “既然张师傅你能接这个活，那我就要跟你谈一谈合作了。”
  来了，戏肉来了！张伟娟心里一阵激动。
  “你说吧，阿姨我听着。”
  小福星所谓合作，其实还是聘请她做技术指导，跟帮柏文强那会一样。请她把这裙子的工艺摸熟摸透，再教会福利厂的工人，大批生产。
  她早就想好了，要承包下那家街道福利厂，作为大姐罗芙蓉的事业起点。
  福利厂是做服装的，那承包下来自然还是做服装。靠做工作衣，连口饱饭都吃不到。想赚钱，还是要做时装。故而她才买了这本服装书，就是想印花卖布跟做时装两头都好用。
  难么说起做衣裳，她是两眼抓瞎，一窍不通。大姐么算是入门，可也只是刚刚起步，缝纫还可以，剪裁也是一窍不通。姐妹两个一个外行，一个三脚猫，那个办？
  只好找个老师傅坐镇咯！做生不如做熟，与其重新找个师傅来磨合，还不如现马上眼跟前的张裁缝！
  张师傅这个人，精是精了点，可手艺是真的好，本事也是真的有。大家诚心合作，互惠互利，一道发财。
  只不过开裁缝铺做衣裳，跟服装厂做成衣，那是两回事。张伟娟做衣裳的手艺是没话说，但下工厂做流水线，就不一定牢靠。终归还是要大家一起摸索，共同学习，共同进步。
  这第一次合作，还是保守为主，她出钱出料，聘请张师傅当技术指导，先把样衣弄出来，技术摸透。等这边胸有成竹了，再向福利厂下单，请他们来料加工。
  这么做，实际上是罗芙馨承担全部风险，张师傅跟福利厂都是净赚，一点风险也不必担。
  可惜小福星这番体贴，在张伟娟眼里，却不是好事。
  在她眼里，罗芙馨这是“独揽大权”，把好处都一个人占了。说是合作，其实她就是打工的。除出一份死工资，其他一点好处也不让她沾手。这叫人心里有点不服气。
  先前帮柏文强做床品，来来去去半年功夫她就挣了三四百块，心里蛮乐胃。可也正因为有了这一遭，她眼见柏文强出一批货就赚一万多，钞票赚的不要太容易哟，看得人眼热心跳，羡慕得不得了。
  现在小福星找她合作，她心里多激动。想着自己也要发财了，想着发财么，几百块的死工资，谁还看得上眼！
  伟娟师傅面露犹豫之色，罗芙馨也大约摸猜到了她的想法。
  “伟娟师傅，是不是我工资开少了？那你想要多少，但说无妨。”
  张伟娟砸吧砸吧嘴，斯斯艾艾的开口。
  “小福星啊，我不是嫌工资少。我是想啊，你既然是找我合作，那说什么工资呢。大家拼拢一道做生意，终归应该是你出多少钱，我出多少钱，一道抛本。到时候赚了钱，也是一道分。总没有叫你一个人抛本，我净等拿钱的道理。”
  说得还蛮好听。
  罗芙馨点点头。
  “是这个道理。那么张师傅你愿意出多少本钱呢？”
  出多少本钱？这叫她怎么说？张伟娟心里翻了嘀咕。
  出的少么，怕小福星看不上。出的多么，她掂掂自己的底，又觉得不足。
  “个么……要看你小福星准备做多大的生意咯。”想了想，把问题又抛回去。
  罗芙馨早有准备。
  “那既然张师傅你问了，那我就实话实讲。这一趟虽然是试水，但我也不是随便做做。要做么终归是要做出点名堂来才好，不然我初来乍到，拿什么跟人家老厂老店比。这要做出点名堂来么，抛本是少不了的。一分价钱一分货，想做点好衣裳，头一件布料就不能差。这好布料价钱也高，做个一件两件不觉得本钱大，做一百件两百件，这本钱就不好说了。你说对伐？”
  歇了歇，查看张伟娟的面色，见她认真在听，又继续说。
  “头一笔我也不准备大做，五百条总要咯。一条裙子面料辅料再加加工费，林林总总算起来么，二三十块总要咯。少了，料子就不好，衣裳做出来不上档次，卖不上价钱，有啥钞票好趁？伟娟师傅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张伟娟点点头，是这个道理。她是老裁缝，这笔账么心里随便算算都算得出来。
  第288章 ：做生意嘎麻烦
  做一条裙子用多少布？五尺么总够了。可做一百条呢？就要一百多米，一卷布都不够。五百条呢？越发多哉。好点的布料都要七八块一米，光是布料就要不少钞票。另外还要辅料，针头线脑，里布衬垫，刮拢来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这还不算完，服装厂里的加工费也得付，又是一笔。
  小福星看似随口一讲，其实是给她报账了。一条裙子成本算它二十五块，五百条就是一万两。她说要合作，那成本平摊，一人就要六千多咯。
  六千块不是小数目，她做了这么多年生意，手里多少也有点本钱，出是出得起，就是有点压手相。
  本钱重，她心里犹豫。可想想那条裙子的样式，是真当时髦真当漂亮。嘎好看的裙子，做出来摆在百货大楼里，就是六七十块一条么，也有人会卖。翻一倍的利润，想想着实心动。
  想想赚头，她心又热了，咬了咬牙，应承道。
  “你说的对，我是诚心诚意跟你合作，本钱我肯定会出。”
  她这么说，罗芙馨就晓得她是真心想跟自己合作，不过说实话她却不想要对方出钱。
  “我晓得伟娟师傅你是诚心诚意。不过衣裳做好还是第一步，接下来如何卖，也得好好想想。这么漂亮的裙子，摆在批发市场里卖，肯定是卖不上价钱的。你标个三四十块，人家还嫌贵，反而白白糟蹋了我们抛下去的工本。要卖就得摆在大商场里卖，譬如百货大楼女装柜台，你标个六十块，七十块，照样有人买，还觉得蛮值得。”
  对的对的，就是这个道理。张伟娟跟着点头。
  “想要把衣裳摆在百货大楼的柜台里卖，说起来又是麻烦账。我们光卖一条裙子，包一只柜台不值得，只能选择寄卖。寄卖么，肯定是要给别人抽成。人家柜台承包的，看我们小本生意，不起眼。要让人卖我们的裙子，只好给人抽成多抽点。人家抽一成两成，我们就得给三成四成。抽成多点还则罢了，就是钞票压在别人手里，不由我们做主。到时候我们去结账，人家推三阻四多懊恼。这也是老大难的问题，柏老板为了催账，年年不知多头痛。抛本抛下去，什么时候能拿到钱，还是两说。这丑话，还是要说在前头，大家心里明白，免得将来见气。”
  这个结账难的苦头，张伟娟也是尝过的。
  她以前也动过脑筋，做服装生意，接了个单位的单子，给人做劳模礼服。量也不多，拢共只有二十来套中山装。
  本来想的蛮好， 一套衣裳赚十块，二十套就是两百块。当年的两百块可越发值铜钿，不是现在的两百块。
  结果呢，衣裳是送过去了，厂里也收了。等到要结账了，今朝推明朝，明朝推后日。问问这个，说找那个，找了那个，又说要这个。推来推去，她都找不到人结账了。
  后来总算托了人去说，结果又要拿“回扣”。好么，一笔账拖了快一年，拿到手里只剩下一百零两块，差点点就赔本。钞票没赚到，不去说。这三转四回头的浪费功夫，耽误她多少生意，真当懊恼煞。
  有了这么一趟，从此她也歇了做买卖的心思，老老实实，安安分分的做裁缝师傅。终归是一件衣裳一份钞票，当面点清，明明白白，清清爽爽。
  现在小福星提起这些麻烦，又勾起她的伤心事。想来想去，她又有点退缩了。
  做生意不是嘴巴讲讲，头脑想想。看别人家趁钞票么，看看蛮闹猛。可想想人家抛出去的本钱，也不是随便讲讲。
  先前也是她想岔了，光看着柏老板趁钱几万几万的趁，却忘了他抛本也是上万上万的抛。自家手里拢共还没一万块钱，哪里好跟大老板去学。
  抠抠缩缩把棺材本都抛进去，万一收不归来，那不得肉痛煞？
  “这做生意嘎麻烦的呀？照你这么说，这头一笔倒是个亏本生意，没趁头了？”
  罗芙馨点点头。
  “哪有头一笔生意就趁钱的，我是门外汉头一遭，就是学费么也要交的。”
  哦哟，个学费也太贵了点吧。小福星是财大气粗不计较，她张师傅可肉痛的嘞。
  “所以咯……”
  罗芙馨察言观色，又继续说道。
  “这抛本的事体还是我来做就好。我出钱，你出力，大家合作，先趟一趟水，试试深浅。万事开头难，麻烦事体都交给我，张师傅你就安安心心琢磨裙子的样式，可好？等这头口水吃落肚，大家心里都有数了，我们再谈合作也不迟。你放心，我既然来找你，肯定是有长久打算。”
  话到这个份上，张伟娟也不扭捏了。
  小福星是跟着柏文强做生意的，钞票来来去去成千上万。她说抛本，那自然是抛得起。不像自家，钞票是一分分攒起来，辛苦铜钿，不容易。人家抛本是九牛一毛，她可是连棺材本都要拿出去。
  这要是有个万一好歹，还不得被自家老头子埋怨死。
  唉，说来说去，都是钱惹得。
  张伟娟叹口气，微微苦笑。
  “难为你想的周到，是阿姨我想岔了。你是做大生意的，气量大，不要跟我老太婆一般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