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芳，你变白了。”
  在她记忆里罗芳可是个黑皮，她性格活泼，喜欢出去玩，夏天总被晒的黑黑的。
  罗芳嘻嘻一笑。
  “我妈说了，省城的自来水带漂白粉，把我给漂白了。”
  罗芙馨听了哈哈一乐。
  看见她手里还拎着瓜菜。
  “怎么还带这个？”
  “我爸要我带的。”她耸耸肩。
  “哎，瞎讲究。”一把夺了她手里的瓜菜，随便扔在堂屋的条桌上，就拉着她往楼上房间去。
  “快上楼，我可憋了好多话想跟你说。”
  罗芳其实跟她一样，跟罗家岙的其他同龄人没啥共同语言可见，回来以后就不想出门，可不憋得慌。
  “哎呀真是，到了外面才知道，我们真是彻彻底底的土包子。外面的世界太精彩了，我是真庆幸自己考上了中专，跳出农门，到外面去见了世面。我们年轻人真的到外面看看，才不枉此生。”她感慨道。
  罗芙馨点点头。
  “可不是，那话怎么说来着？不看不知道，世界真奇妙。”
  “对对，世界真奇妙。你是不知道，我刚出去那会，真是别提了，净出洋相。那个冰淇淋，你知道么？就是跟奶油雪糕差不多的玩意，比那好吃，又软又甜。我都没见过，红的草莓味，绿的西瓜味，还有巧克力味的。就那巧克力的，我还以为是麻酱味的，就跟人售货员说给我个麻酱味的冰淇淋。哎哟，闹出笑话了，想起来就臊的慌。”罗芳说着就自己捂嘴笑起来。
  罗芙馨也跟着笑，想起前世里自己刚进城时，也闹出不少笑话。
  “最要命的还是穿衣打扮和说话，你知道的，我们这儿的老师说的都是带方言的普通话，一张嘴就冒土腥味。到了省城里，人家讲得那普通话，多标准。我都不好意思开口了。还有英语发音，哎哟喂，说起这个就丢脸。我们那abcd念得，土得掉渣，个个都是哑巴英语。人家省城出来的孩子念得，那叫什么来着……”
  “牛津腔？”
  “对对对，牛津腔。都是跟着电视上的发喽密学的。啧啧啧，人家一开口，那嘴皮子溜的。人家见了老外，就敢上前搭话，我们哪敢啊，看见老外恨不得躲起来。到底是省城，大地方，就是不一样。你看我这身衣服怎么样？省城买的，好看吧？”
  罗芳站起来转了个身，给罗芙馨看自己穿的裙子。
  罗芙馨点点头。
  “好看。”
  心里是没敢告诉她实话，这身裙子可不就是福利厂做的“漂亮女孩”，想不到都卖到省城去了。
  “在省城上学的日子可真快乐，就是忒花钱了。我爸每月给我二十块的生活费，学校里也有补贴，一个月给十五块，可还不够我用的。这裙子就花了我五十块钱呢，把我好不容易攒下来的一点零花钱都用完了。我真想早点毕业，早点工作，早点赚钱。你知道吗？做外贸可赚钱了。听我们老师说，上届的毕业生好多进了外贸公司，又出来自己做单，随随便便就能挣几千上万。哇塞，我要是一年也能挣上几千块，那得多美啊。”
  罗芳畅想着未来，无限期待。
  “你好好上学，学好英语，将来肯定能赚的比他们还多。”罗芙馨鼓励她。
  “真的？”
  “当然是真的。现在国家鼓励搞外贸，这一块是热门。你把英语学好了，准没错。”
  罗芳点点头。
  “你说得对，我们老师也说了，学好英语最重要。可惜我们家祖祖辈辈都是农民，在省城没门路，不然我毕业后能进省城的外贸公司，那就最好了。”她又无不遗憾道。
  罗芙馨笑笑。
  “回江城也挺好呀。这儿有轻纺市场，人外国人也要买布做衣服，肯定有你发挥的舞台。”
  罗芳却皱了皱鼻子。
  “我就怕我回来了，我妈她们就唠叨着要给我介绍对象，让我结婚去。”
  “啊？不会吧？你不是还在上学吗？她们这就给你张罗这些了？”这可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别提了。我爸妈倒是还不急，可我外公外婆那边已经有好几拨过来说这事。”
  “这……这也太……你还没毕业，总该先上学，再找工作，等工作稳定了再考虑这事也不迟。”
  “呵，我外公外婆那边可不这么想。说我都过了十八了，就该找对象。还说我爸就我一个闺女，将来财产都是给外人的。不如早点让我嫁人，再从本家过继个男娃，好继承香火，将来给爸妈养老送终。你听听，你听听，这都什么封建糟泊。”一说起这事，罗芳就一肚子火。
  罗芙馨也是倒吸一口凉气。妈耶，真现代魔幻。
  第359章 ：卖闺女
  “那你爸妈什么意见？”
  “我妈倒是有点意思，给我爸一顿撅回去了。开什么玩笑，我爸是党员，能犯那错误？再说女儿怎么了？罗家岙有谁家儿子比我出息？等我中专毕业进了外贸公司，一个月挣好几百，我自个能给我爸我妈养老。哼，罗家岙比我出息的就你一个，可你也是女娃。福星，咱们一定要好好的。尤其是你，可一定要考上大学。到时候，咱们俩站一块，气死这帮重男轻女的封建糟泊。”
  “嗯，气死他们。”
  “诶，对了，你知道周芙秀的事不？”话锋一转，罗芳突然提起了周芙秀。
  罗芙馨愣一下。
  “她咋了？她被拐卖那事，我听我妈说了。”
  罗芳摇摇头。
  “不是，是别的。”
  “还有别的？”这她可就不知道了。
  罗芳突然凑近，压低嗓子神神秘秘道。
  “你三叔家，在给周芙秀相对象了。”
  “啊？现在？”这可真是个新闻。
  罗芳点点头。
  “就是这几天，我听我妈说，你三叔和你三婶给她找了个老光棍。”
  “啊？”怎么又是老光棍？这也太埋汰周芙秀了，她才十七岁，都没满十八呢。
  “你三婶说了，这闺女再不嫁出去就要砸手里，所以就尽早往外卖呗。”
  “卖？”
  “对啊。你三叔跟人说，穷山沟里都有人出五百块，咱们这里怎么着也比别人富点，所以就跟人要六百块的彩礼钱。我妈说昨天那边送钱过来了，这事就算是定了。”
  罗芙馨瞪大眼，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都什么事啊！敢情周芙秀是出了狼窝又入虎穴，这辈子是逃不出被人卖给老光棍的厄运了？
  周老三两口子也忒不是人了，这是卖亲闺女呐。哦，对哦，这两人渣本来就打着卖闺女吸血吃肉的主意。只不过以前是准备长期零售，这会子是一次性大甩卖。
  “这不是贩卖人口吗？就没人管管？”
  罗芳一撇嘴。
  “我跟我爸也说了，这是贩卖人口，包办婚姻，是犯法的。可我爸说了，这事得周芙秀自个先站出来反对。不然你三叔说这是嫁女儿收彩礼，天经地义，谁也没辙。”
  “那周芙秀她……她怎么想的？”
  “她？我爸偷偷问过她了，可她啥也没说，我爸也没办法。”
  “那她这是……认命了？”
  “可能吧。唉，真可怜，摊上这样没人性的爹妈，一辈子就这么毁了。”罗芳摇摇头，叹口气。
  罗芙馨感觉这事就跟吃了苍蝇似的，说不出的恶心。
  周家就由着周老三两口子这么往外卖女儿？
  老爷子不是顶要面子的么？怎么就由着周老三两口这么作践亲闺女？这要是传出去，不得叫村里人戳脊梁骨？
  “村里人早骂开了，可你三叔三嫂不要脸，压根不在乎。”
  这倒是，那俩货的脸皮厚的能开火车。
  虽说这是周家的事，罗家人没义务管。可罗芙馨回家还是忍不住跟父母说了这事。
  “爷爷就不管管？”
  周连富叹口气，一脸无奈。
  “你爷爷也没办法。”
  这话怎么说？
  罗雪梅把嘴一撇，哼一声。
  “这事老头子知道，全村人都知道。谁不说周家气数倒灶，老三两口子脏心烂肺。可知道有什么用？今时不同往日了，老头子如今也管不住老三一家了。”
  这又是怎么回事？
  原来她这学期在外面忙，没怎么回家，压根不知道这小半年里，周家出了不少事。
  打从过年跟老三家断了来往之后，罗家就跟周家来往少了。除了每月送柴米钱，等闲不跨进周家的大门。
  周连喜压根不在乎二哥一家子，只顾着到城里巴结老大一家，想让老大给他城里给他介绍个工作，也混个工人当当。
  也不知老大周连贵是怎么弄的，还真给他介绍了一工作。如今周连喜就在城里上班，不会罗家岙了。
  “还有这样的事？”罗芙馨惊讶了。
  她那个抠门大伯周连贵会当真给倒霉弟弟介绍工作？她怎么觉得不可信呢。
  管他可信不可信，反正周连喜如今是住在城里不回来了。家里就留下老婆孩子，他也不管。
  罗招娣倒是想跟他一起住城里，可去了就被他赶回来。周连喜可是个不要脸的，罗招娣敢违逆他，他就打她个落花流水。
  不过罗招娣也不好惹，不敢闹周连喜，她就敢在罗家岙闹周家老两口。为了进城享福，她也是豁出去了。
  周连喜是打定主意不要她进城，就退了一步，说好每个月给她十块钱。五块钱孝敬老人，五块钱归她。
  这娘们见好就收，得了钱，就乖乖待在罗家岙。可她留在这儿也不老实，把孩子扔周家老两口养活，自个成天出去玩。跟人打牌搓麻推牌九，据说还搞出些不三不四的事，整个跟脱了缰的野马似得，管都管不住了。
  罗小兰倒是想跟往常一样使唤管教这个懒媳妇，可罗招娣如今手里有了钱，男人又不在身边，心早野了胆也肥了。
  她说了，自家已经给了饭米钱，往后就各过各的。
  为此周老爷子都发了一场火，可也没能把这脱了缰的野马再拽回来。
  这人一旦挣脱了束缚，想在管住就万难。周老爷子老了，自打过年那会起，底下这三个儿子就逐渐脱离了他的控制，再也不听他这个老父亲的管教。
  到如今，连最没用的小儿媳妇也不听话了。这就宣告者周老爷对底下小辈们的掌控已经彻底丧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