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任
作者:石芽      更新:2021-06-20 19:16      字数:4164
  自从月圆之夜那副画作得到皇上的赏识,兰妃便对我的态度和缓了许多。我照例每日和芸公主到上文书院学习六艺、六书,日子过的还算安适。
  院子里的寒兰经过补救,还是在春寒料峭腊月绽放出美丽的样子,引得大王时常前来观看。今日冰雪初晴,院子里的寒兰有了雪水的滋润,浅紫色的花朵看起来更加气质出众。
  兰妃娘娘交代我将做好的点心端来,亭子里一阵阵笑声,是大王和兰妃、芸公主在那里小坐。等我走近时,兰妃将我拉到自己的身前说:“皇上刚才夸你呀,从月洞门走过来,竟像是画里的人物。”
  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双手握在一起,有些无地自容。
  “皇上这是夸你呢,之前没有细看,只觉得刚见你的时候脏兮兮的,不过半年功夫,竟是明眸皓齿,国色天香的。”兰妃笑了笑,接着打趣的说。
  皇帝笑了笑,看了看身边正津津有味吃着点心的芸公主,声音温柔了下来,说:“芸儿也已经在书院待了半年之久,不知道功课有没有长进,我考考你怎么样?”
  芸公主忙将手里的点心放下,起身作揖行李,手却不住的颤抖,心里担心的要命。她抬起头斜眼看我,又转身看向大王。
  按照皇帝的要求,她要背诵一首《出师表》,这首词先生前几天才教过,公主很自信的开始背诵,开始的时候很顺利,但背到中间“先帝大业未成,而中道崩殂”时,却在想不起来下面是什么。皇帝原本和颜悦色的脸瞬间变得阴沉,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喝了一口茶。
  大王是个年轻的君主,16岁即位,现在不过28岁,却满脸愁容,越发显得沧桑。想必是是操心天下大事,郁郁寡欢,夜不能寐,忧思过甚才导致的。
  公主看到父皇的表情,忙吓得跪下,我也忙跟着跪下,希望大王可以息怒。
  皇上并没有看我,只是低着头喝着茶,问道:“你是她的侍读吗?是哪家的姑娘?”
  我想皇上日理万机,把我忘了也是正常。
  兰妃忙说:“不就是那天在新庙,太后硬塞给我的丫头,说是一定要当芸儿的侍读,我也没有办法。”
  从兰妃的话语里我听得出来,她并没有真正的接纳我。
  静默姑姑说过,太后和皇上不睦。是什么原因让皇上对自己的亲娘产生这么大的芥蒂的?难道他也已经知道太后和那个自称是叔叔的事情了吗?
  “先生都说了,你的好几次功课都不是自己的字迹,还敢狡辩,是不是要打20大板你才说实话吗?”
  “父王饶命,作业的确是星辰帮忙写的,可是……”
  她想说什么,却被兰妃拉了一下,两人彼此交换了眼神,芸儿便安静了一下。
  皇上怒目圆睁,但还是压住了心中的火气,许久才缓缓地说道:“中秋宴会,听野利玉卓说起自己家的女儿,似乎与芸儿同岁,从小读诗学习,乖巧伶俐。我也已经见过了,这就接进宫来和你做伴读,收一收你那刁蛮任性的毛病。”
  兰妃本想说什么,但听到“野利家”几个字,便不再说什么,许久才问道:“星辰要被安排到哪里去?”
  “留在你们身边做个粗使丫头,或者打发些银两送出宫去吧。”
  “这……”兰妃看看皇上,眉眼一挑,眼珠子一转,没再说什么。
  不多会儿,皇上走了,兰妃满脸的歉意,将我拉到身边,说:“星辰,你是个好姑娘,但你刚才也看到了,皇上的命令,我们无人能反抗,他说的野利家的女儿也是宫里的进贡大户,这对公主以后的地位有很大的帮助,我们西原国的公主像男儿一样骁勇善战,攻城略地。远的有没藏太后,大小梁太后,近的有现在的罗太后都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英雄,我不想让女儿像他们一样成就霸业,只想她有一个可以依靠的后盾,可以在这看暗潮汹涌的宫廷里,求得自保。我想这也是皇上的意思,所以......”
  “我明白娘娘的意思,我可以不做公主的侍读,但请您不要把我赶出宫好吗?”
  “这是皇上的意思,我也没办法的。”
  “我知道,娘娘是不是觉得我是太后派到您身边打探消息的细作吗?”
  兰妃惊讶我会问出这样的话。
  “你,不是吗?”
  “星辰不是细作,也从未做过伤害娘娘和公主的事情。我知道太后和皇上关系不睦,您觉得我是太后安排在这里的棋子,用来监视皇上和您的一举一动。但其实,我并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兰妃哼笑了一声说:“你说这话谁会相信呢?太后为什么要派你这样一个人在我身边?”
  “或许正是因为我没什么本事,不会帮到芸公主,也不会帮到娘娘和皇上,所以才选择我这样一个无依靠的孤儿的。”
  我抬眼瞧了瞧兰妃,她似乎听了进去,便接着说:“我明白娘娘在担忧什么,还请皇上小心自己的叔叔,他不是个好人。”
  兰妃猛地看向我,迟疑了一下,问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将头低下,小声说:“虽然,我在宫里呆了不久,但大家都说皇上是个好皇上,这是百姓的福气,如果有人想要伤害他,那一定是不对的。”
  “你真这么想?”
  我慌忙点头。
  “量你一个小丫头片子也翻不出来天来。”她摇着手里的蒲扇,不时看看我,我一直低着头,等着她训话。
  她思考了许久,还是把我留在幽兰阁做个粗使丫头。
  自从和清默姑姑袒露了自己的心事,我们的关系便更近了一步。我在这宫里也不觉得寂寞了,她在闲暇时间会给我抄一写祭祀、占卜、祁神方面的书籍给我。幽兰阁里的宫女没有识字的,只有公主和兰妃认得字,而这些书籍都放在我的床下,偶尔看时被她们看见,我只说是抄写的《大藏经》。
  从那以后,公主再没让我帮着写作业,野利家的女儿也按照皇帝的要求进了幽兰阁。这个女儿叫野利竹卉,生的黑黑壮壮的。但正如皇上所说,颇有几分才气。她跟着公主去学堂,总会答出先生问的问题,回到幽兰阁,还能帮着公主复习一天学的东西。
  兰妃娘娘自然是喜出望外,3个月过去了,公主的学业有了很大的进步。
  自从我变成了粗使丫头,不再是公主的侍读以后,除了春兰之外的几位姐姐便小声嘲笑我,明里暗里跟我较劲。
  也因为如此,幽兰阁里的脏活,累活,都下放给了我。虽然有的时候也会被难为的想哭,但我知道这是我唯一留在宫里的方法,我要留下来,一定要留下来。
  一天,我奉命给公主送银耳粥,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一点声响。
  “哎呀!”
  是公主的声音。
  我慌忙要推门进去,就听里面一个声音恶狠狠的说:“闭嘴,小声点。”
  “你不能这么对我,我可是公主。”
  “公主又怎么样?还不是照样听我的?我父亲拥有这个国家很大一部分财富,你的父皇也要让他三分,你最好乖乖学习,否则让你公主也做不成。”
  “你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就这个意思。”
  公主又“哎哟”了一声,我立马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慌忙推门进去,只见野利竹卉一手抓着公主的头发,另一只手拿着一根极细的针灸,正往公主后背上扎。
  “你干什么?快放开公主。”
  我把粥放在一边,伸手去抓她的胳膊,可她太壮实了,一挥手便把我推到一边,我趔趄了几下,头磕在床沿上,好生疼。但本能的我迅速的起身,冲回她身边,拦腰将她从身后抱住,尽管她双手可以活动,但有我的牵制,公主低头从桌子下爬到了另一边。
  野利竹卉将愤怒都转嫁在我身上,她一只手抓住我的头发,另一只手用针往我头上乱扎,疼痛瞬间袭满整个脑袋,我感觉下一刻自己就要归西了。
  公主从地上爬起来,拉开门就要出去,但她听到我的呼喊,停住了脚步,顺手抄起门闩,朝这边冲了过来。
  她趁着野利竹卉不注意,一棍子打在她的肩膀上,她大叫一声,松开了我,但我没松手,依旧用力的抱住她。公主也顾不了那么许多,抄起门闩又是一下,这下打在她的太阳穴附近,她趔趄着,晕晕乎乎,几欲摔倒。
  这时一个声音从身后喝道:“你们在干什么?”
  芸公主忙转身。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兰妃娘娘。
  此刻,展示在她面前的画面是:我抱住野利竹卉,让公主打她。
  野利竹卉顺势大哭了起来,委屈巴巴的。我慌忙放开她的腰,怯生生的退后几步。芸公主手里的门闩也掉落在地上,转身看着自己的母妃。
  兰妃一个个看过来,最后把我目光落在我身上,快步走了过来,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巴掌像雨点一样落了下来,我已经数不清是几下了,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疼的竟让我忘了求饶。
  都顺兰妃是蕙质兰心,为什么对我下手如此之恨!
  “母妃,您不要打了,不是星辰的错,是野利朱卉,是她先欺负我,星辰为帮我才抱住她的。”芸公主跑过来,哭着劝说道。
  兰妃转身看着芸公主说:“怎么可能,竹卉那么知书达礼,我可看到你们两个在欺负人家。”
  “她整天欺负我,书不会背就踢我,后来还用针灸的针扎我,您不是还说我最近为什么起夜吗?可都是被吓醒的。”
  “胡说。”兰妃依旧不信。
  她抬起头,满脸歉意的看着野利竹卉,心疼的看着她被门闩打红的侧脸,边□□兰赶紧把大夫请过来。
  大夫来了,看了看没什么大碍,开了些消肿止痛的药,便要走。
  这时,我只觉得脚下一软,便重重地摔在地上。
  迷迷糊糊中听见芸公主向兰妃请求,让太医也帮我看看。再后来,就没有知觉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丫鬟房的炕上,芸公主支着脑袋看着我,身后几个丫鬟站着,低着头,一动不动。
  “醒了。”芸公主惊喜的说。
  “公……主”说完,便要起身请安,却被公主按了回去。
  “你好好休息,我向母后请求了,这几天你都不用干活,好好躺着养伤。”
  “娘娘她?”
  “昨天你晕倒了,太医帮你看了看,发现你的头上有几处渗出血渍来。太医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头上的穴道不小心会致命的。而且这些针孔戳的很深,再可怕点,说不定会扎着脑子,人会变成痴呆的,不过看来你应该没事。”
  “我没事。”
  “那就好,你先休息。母妃相信了我们说的话,这几天要惩罚野利竹卉呢,我可以好好歇着了。”
  “虽然是这样,但你还是要好好学习,书读的多了,人会变聪明,变漂亮的。”
  “嗯,我相信。”芸公主开心的回答。
  我和芸公主之间的隔阂在渐渐消失,她在我眼中不再是那个刁蛮古怪的公主,而是一个明媚善良的公主。
  时光荏苒,西原皇宫度过了传统的冬至节,便开始了长久的寒冷。
  西原皇宫也没有其他季节一样富有生气,似乎在酝酿着什么,我也说不清,只是觉得气氛压抑的让人想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