锐利的痛楚像是一把大锤子重重砸上她的头，她痛苦的大叫，整个人蜷成了一团。她抱着头，挣扎着透过朦胧的泪眼去看他。
  看见他又被追赶来的人拦住，看见他竭尽全力的躲闪、反击，看到锋利的兵器砍进他的后背，看见他反手拔刀时，飞溅的鲜艳液体。
  拥挤入大脑的画面越来越多，越来越混乱，飞快的旋转着，排序着，在红艳艳的鲜血飞洒中——
  她看见自己被他掐住脖子扔在地上，她看见自己驾驶着机甲和一个巨大的虫子战斗然后被救，她看见自己站在树上和他唇舌相缠酒液流淌，她看见自己在无畏舰上观看着他作战的记录激情澎湃，她看见他抱着她珍惜的放在床上缓解她的发情，她看见他残忍的将不堪入目的情欲道具塞进她的身体，她看见他带着无奈的笑容低下头以嘴喂他吃果子……
  她看见，她对他哭着说喜欢他……
  她看见，他跪在她身前，将脸埋在她大腿上说对不起……
  湿润透过菲薄的衣料烫疼了她的腿……
  她看见，她绝望的对着镜子，想要把那毫无廉耻毫无血缘约束的Omega腺体挖出来，她看见，镜子里鲜血遍布的自己身后，他悲恸欲绝崩溃的悔恨神情……。
  她淌着泪，感受着心脏一下又一下的跳动，看着他被更多的人围堵，飞箭射中了腹部，他用抢来的刀劈砍身边的人，再甩手将刀生生扎穿偷袭者的脑袋。随便折断了还戳在身上的长箭，往她这边继续前行。
  他几乎跑不起来了，他全身都是血，他的动作带着吃力，可他的眼神一直是紧紧盯着她的，他一直在张嘴喊着，他一直在喊着她的名字。
  大哥……
  她泪流满面，所有的记忆归位，她想起了一切的前因后果。
  然后她发现——
  她喜欢过他，畏惧过他，恨过他，可她还是爱着他。
  他喜欢过她，恨过她，伤害过她，可他还是爱着她。
  滴滴滴滴，警报声一直在脑海里响着。
  她忍着脑海里尖锐的疼痛，展开精神力与自保装置的链接，迅速的查明现在的状况，在发现那些透明液体是某种特级腐蚀液后，再联系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的爆炸，哪里还会不明白现在自己所处的状态。
  “不、不要了……快走、快走啊，大哥！”她看着他再次陷入厮杀，看着他魁伟的身形竭尽全力的战斗，看着越来越多的血液不停歇的涌出，越来越多的人倒下，他越来越迟缓的动作，她惊慌得几乎魂飞魄散。
  精神力被拉扯到极限运作着，她咬紧下唇，忍着额角的巨痛，强行突破自保装置的系统，进行联接，在接受系统的刹那，飞快的下令破除装载腐蚀液体箱的命令。
  系统声在脑海里每一个声音都如同一把尖刀戳进她疼痛的大脑：“确认，转换能量进行突破，预计支撑时间，5分钟。”
  她双手扶着水膜，聚集全身的精力到系统操作上，逼着自己生生睁着泪眼，看着他在人群中的厮杀。
  每一个费力的转身闪避，每一次承受攻击时身躯的晃动，每一次反击他人时，眯上眼爆发的杀意，每一个看向她时的专注。
  他甚至用那张血液遍布的面孔试图朝她露出安抚的笑容。
  她的头痛、身体痛，可都比不过心脏的撕裂剧痛。
  他在用生命弥补着对她的误会和伤害。
  他在用生命证明着对她的爱。
  他在用生命告诉她，他爱她。
  在他受到更多的伤，步履行动都蹒跚不稳的时候，她终于操纵着蓝色的水球从箱子里突破而出。
  他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从来都无所畏惧自信骄傲的他竟然露出了万分惊恐的神情。
  她哭着朝他扑过去，将他纳入自保装置，利用装置最后的能量，为他抵挡住自后而来的粒子枪射击。
  他比她反应还快，如钢铁一般强硬的胳膊桎梏上了她的腰，将她一把按入怀里，然后便是巨大的阴影敏捷出现，将他们收入一个满是银亮屏幕的驾驶舱内。
  雅典娜沉稳的声音响起：“晚上好，指挥官、澄清殿下。”
  他抱着她倒在驾驶舱地板上，甚至没有力气起身坐到驾驶座上。
  数条连接纽带伸出，充当安全带将两人死死缠住，雅典娜利落的切换战斗模式，“会有一点颠簸，请指挥官和澄清殿下坐稳扶好。”
  她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想听，就算被绑在他身上，还是急切的撑开一点空间去看，伸出颤抖的手去碰他：“大哥、大哥……”她泣不成声，“大哥……”
  他显然已经耗尽了精力，闭目躺在她身下，除了一双手还紧紧的钳制在她的腰间，便没有了其他任何回应。身子底下的鲜血带着黑的色泽，边缘反射着屏幕的光芒迅速的散开。
  不但没有声音，他连粗重的呼吸都开始平缓下来。
  她被吓得差点魂飞魄散，“大哥！”轻轻摸在他脸上的手被染得一手血，就连两人相贴的身体部分都很快感觉到濡湿的浸染，刺鼻的，腥甜的味道浓浓的充斥着狭窄的操作舱。
  “雅典娜、雅典娜，医疗设备！”她大喊。
  雅典娜温柔的回答：“为了减少被扫描出来的风险，已经清除一切非必要物资携带。”
  “那、那还有多久回无畏舰？”她反手摸上他交握在后腰的手，在摸到那湿滑皮肤的迅速降温后，心都快凝固了，“失血太多，大哥会死的！”
  就算是宇宙中最强悍的物种，这样不要命的浑身是伤而没有及时输血治疗，谁都活不下去！
  驾驶舱在剧烈的震动摇晃，隔离了外界的声音，依然可以判断出雅典娜的撤离并不轻松。但她的声线依然平缓柔和：“暂时不会，指挥官已经做了身躯机械化处理，只要不脑死，基本都可以救回来。”
  她的思维一片空白，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苍白的嘴唇哆嗦了两下，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如同气音一般的询问：“什么？”
  雅典娜尽职尽责的回答：“指挥官做了身体机械化处理。”
  身体机械化处理？原本是用于身体受到大面积损坏难以修复，而不得不采用机械生物组织重新塑造形体，以达到可以存活的目的。当手术成功，机械化的身体会如同钢铁般强壮，甚至可以扛住一般的宇宙辐射。
  而代价就是失去人体基本的感知，哪怕有再仿真的神经系统，也再也没有办法恢复真正人类的感触。
  她全身的血液都冰冷无比，忽然想起他的厮杀。
  当时，他只是显示出疲倦和肢体受到损伤的迟钝，可并没有过度痛楚的特征，他唯一的目标就是向她靠近，无论受了多少伤，流了多少血，都不曾倒下，他一直盯着她，一直在喊她的名字。
  她的手指抖动得厉害，可还是掐了一下他袖子下的手臂，坚硬得并不像是人体的柔韧。
  一个活生生完好的人，怎么会去接受身躯机械化的手术？
  那样的手术，是在四肢或者是部分躯体已经坏死的情况下，才是最后的选择。他是怎样承受住将自己从一个活人变成机械人的过程的……
  她根本、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也根本、根本的完全痴傻了。
  似乎一瞬间，又似乎是很久以后，雅典娜的声音再次响起：“澄清殿下，对不起。”
  她呆呆的抬起眼，脸还贴在他轻缓得几乎觉察不到呼吸的胸膛上，看向自动运行着数据的屏幕。
  雅典娜继续道：“指挥官有很多文件留给你，都存在星网的私人账户上，您有空请去领取。”
  她顾不得一脸的血污，哭骂出来：“你什么意思，大哥又没死，一副交代遗言的样子！”
  雅典娜平缓道：“突破地面至少还需要30分钟，指挥官如果在20分钟内不能进入医疗箱，他身上的血液将不足以维持大脑的运作。”
  她哭着咆哮起来，“把我解开，我来操作！”
  雅典娜迟疑了1秒，链接纽带在松开他们的同时，将撼冽的手臂勉强拉开了一点距离。她以最快的速度从他怀里钻出，爬上操作台，坐好的同时，接受精神纽带链接。
  宽广的不可意思的精神力场让刚恢复精神力，又使用得太猛了的她吃力的咬紧了牙，飞速的调出现行路线和外况，敏捷的躲避追兵的同时，以提升到极限的速度的往地表的方向冲去。
  再快点、再快一点！
  她不敢看那代表时间流逝的数字跳动，如果可以，她恨不得可以拥有时间暂停的力量。而如今，她只能将精神力发挥到极限，只为了大哥。
  她最爱的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