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师您好。”
  周老师放下正在翻看的工作本，“你是……李梦的家长对吧？”
  徐英笑道，“是，李梦和李伶伶都是我孩子。”
  周老师客气的请她坐下，还给倒了杯水，“那您来是有什么事儿么？”
  徐英鼓起勇气，说出那段很难受的话，“是这样啊，我家里出了点变故，所以我想……就给孩子办退学吧，下学期不来了。”
  “那我知道了。”周老师点点头。
  她一点也不觉得意外，村里学习不好的孩子提前退学是常有的事。
  这要是个学习好的想离开，她肯定要留一留，那要是学习太差，家长不让念了也就算了，他们当老师的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虽说九年义务教育普及了，可是成绩总是倒数的孩子，不上学也没什么关系，早点出去学学技能以后也好找工作。
  徐英看事情这么简单，还松了口气。
  周老师说，“咱们去教室看看，你把李梦的东西都带回去，还是让孩子自己来拿？”
  徐英尴尬解释，“不，不是李梦，是给李伶伶退学。”
  “啊？”周老师懵了，李伶伶都已经跳级了啊。
  而且就算是李伶伶没跳级，那光把第一名给退学了、把倒数十名的留下了，这是什么意思？这家长不正常吧？
  徐英解释道，“家里出点事，实在是……没办法供俩孩子了。所以我来和您知会一声，李伶伶不念了，李梦还念。到时候毕业证还是给我们发的吧？”
  周老师古怪的说，“其实李伶伶的毕业证已经发完了啊。”
  “是这样么？”徐英傻了，她从初中毕业太久了，不知道现在学校是什么政ce。难道初一学完了都给办毕业证么？
  周老师意味深长的道，“您是李伶伶的家长，您不知道李伶伶已经考进重点高中了么？她跳级的事您知道么？”
  徐英愣了，“跳级？她真跳级了？！”
  之前李伶伶说过中考了，可是她没信啊，难道是真的？
  周老师大概猜出来怎么回事了，李伶伶跳级的事肯定都是自己办的，家长完全不知情，那按了手印的授权书也可能是用特殊方法弄来的。
  至于理由……这不就摆在眼前么，家里不让念了呗。
  估计是家里早就和李伶伶提前说过了，李伶伶不愿意，才想了这么个跳级的办法提前念完。
  周老师把李伶伶自己拿着申请书办手续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下，最后还加了一句，“李伶伶真是个学习的苗子，不到十三岁呢，初三的知识就全都自学会了，还考上重点一中，你好好培养，说不定以后还能当个博士生呢。”
  徐英听着一阵阵茫然，女儿这么会读书，她更不舍得让她辍学回家了。徐英搓着手问，“既然我也知道这事儿了，我想打听打听，上高中要花多少钱啊？”
  周老师算了下，“一学期的学费才五百，住宿费就不知道了，报道的时候你问学校。其实也就刚入学那会儿花费高，置办点日常用品，等以后你每个月给孩子一点生活费就行，总体花销不大的。”
  徐英心难过的揪在一起。
  女儿聪明会念书是好事，可是这钱比上初中的可贵太多了，她借来的钱只够一份小学和一份初中的学费，而且家里还要生活、还要留一点钱给婆婆买药呢。
  这可怎么办啊。
  周老师看她脸色不好，关心的问，“李伶伶家长？你怎么了？”
  徐英抹了抹眼角，死死地攥着裤子，“我没事，谢谢老师，这件事我知道了，那我这就回去了。”
  周老师差点脱口而出那一句：要不要给李梦办退学。
  但是临到最后她控制住了，身为老师劝退学生可不行，这太不道德了。
  回家的路上，徐英精神恍惚，脑海里回荡着周老师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李伶伶天赋好还努力，千万别放弃啊。”
  她当然不想放弃，可是不放弃要怎么办啊……
  女儿的未来和家庭的贫穷让她压抑。徐英一直在纠结要不要让李伶伶辍学，但是一点都没考虑过让李梦辍学进厂。
  回到家，她看见三个孩子在各玩各的。迫于李伶伶的威力，孩子们变得好相处多了，吵闹也少。
  徐英整理了心绪，大声问他们，“还玩呢，你们作业都写完了么，没几天就开学了。”
  李梦撒谎道，“已经写完了，没多少东西。”反正徐英也不会检查作业，她怎么说都行。
  李明杰也道，“我今天的都完事儿了，明天的明天再说。”
  小学老师规定了每天任务，要一直写到开学前一天。李明杰绝对不可能提前写完的，要不是徐英管着，估计还得落点。
  徐英不管他俩了，进屋去看李老太太，“妈，今天感觉咋样，吃药了么。”
  李伶伶正和李老太太看电视剧呢，李老太太气色特别好，在李伶伶的照顾下恢复很快。她和颜悦色的说道，“按时吃了，伶伶管着我呢。”
  看着这幸福的一家子，徐英终于做出了决定。她说，“伶伶，你明天早上跟我去下厂里。”
  “咋了？”李伶伶不解。
  徐英道，“妈跟人要了点木料，明天你跟我去了，你带回来，回头让你舅姥家的二哥给打个新桌子。”
  “行。那多大料啊，我自己能拿动么。”
  “两块料，就一大一小的俩板子，你能拿啥拿啥，剩一个我下班搬回来。”
  “知道了。”李伶伶答应着，丝毫没有起疑。
  徐英看着女儿，心里的难过就要冒出来了，她怕自己憋不住，急匆匆的出门去，说要洗衣服。
  徐英捧着洗衣盆蹲在压水井旁边，这才忍不住哭出来。
  她对不起她的女儿。
  但是一家子的幸福和一个人的幸福相比，她只能人数多分量重的那个。
  ……
  第二天，母女两个一起去了厂子里。原主来过这里上班，所以李伶伶天然熟悉这里。
  很多工友看见徐英，纷纷过来打招呼，“徐姐，这就是你闺女啊？”
  “孩子长得真可爱，几年级了啊？”
  “徐姐，领孩子来视察我们工作啊？”
  不管是谁问，徐英总是笑着解释道，“我闺女伶伶，初中了，对对，我们这就是长得小，还得后窜个儿。是啊，慢走啊。”
  徐英直接将李伶伶带来了食堂后厨。
  她们在门口遇上厨师长，徐英还给两人做介绍，“厨师长，这是我女儿李伶伶。伶伶啊，这个你叫刘大爷。”
  “刘大爷好。”李伶伶淡漠的打了招呼。
  厨师长四十多岁，体态微胖还非常好说话，他大手一挥就放人了，“行，你们进去吧。”
  她们进入后厨，李伶伶放眼看去，到处都是做饭的厨具啊，哪里有什么木料。李伶伶觉得很奇怪，“妈，不是来取木料的么，咱上厨房干啥啊。”
  徐英拉着李伶伶来到墙角，小声说道，“丫儿啊，你给我把这些土豆削了，我去给你搬木料过来，要不妈来不及了。”
  “好。”李伶伶答应了。
  徐英给李伶伶拿了一个巨大的铁盆，扔下一个土豆挠子，就离开了厨房。
  李伶伶蹲下削土豆，她手速很快，技法熟练，不一会儿弄了许多。
  很快，在这厨房工作的其他杂工也来了。
  这里的工作人员是一个厨师长（也就是负责人）、两个厨师、两个面案、四个帮工。
  他们见了李伶伶这个陌生人也不意外，还认识她的身份，“丫头，你是徐英家的么。”
  “是啊。”李伶伶仰头回答。
  对方笑起来，似乎觉得李伶伶很可爱，揉了揉她的脑袋说道，“行，知道了，你弄吧。”
  这些人说说笑笑的穿戴起工服，开始干活。厨师长再次进来视察，看见李伶伶已经削了那么多土豆，还满意的点点头。
  事情到此，李伶伶开始觉得不太对劲。
  她忍着心头疑虑，将那一盆土豆都弄好了，把湿手在裤子上擦了擦站起来。
  都过去这么久了，徐英怎么还没回来？是东西太重了还是距离太远？
  李伶伶知道木材库房多远，她准备过去找找。
  李伶伶正要走，厨师长又溜达过来了，还笑眯眯的问她，“丫头，会用刀么。”
  “会啊。”李伶伶不明所以。
  厨师长指了指角落的那一大袋子黄瓜说，“那你弄点黄瓜丝。”
  “？？？”李伶伶心说凭点啥？
  就听厨师长说道，“咱们任务很艰巨的，要供全厂几百号工人吃午饭，工人们干的是体力活，吃的多，咱们要从早上就要开始准备食材。大锅炒起来，这样中午才能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