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养老防儿还是养儿防老
作者:
仇若涵 更新:2021-07-21 03:10 字数:4125
(一)
六年前,简伊娜的婆婆把上海价值五百多万的房产给了女儿,现在值一千多万!简伊娜骂她是养老防儿!陈展鹏也因为母亲这一出,伤心地住到了简家。原想着事情就这样算了,没想到,老太婆把房给了女儿后,却拎个包袱住到简家来了,理由是老生常谈的“积谷防饥,养儿防老”!
到底是养儿防老,还是进一步养老防儿?
简伊娜就闹不明白了。
站在自家家门口,大眼喷着烟瞪视着自己的婆婆。兰花草也无所畏惧,坐在伊娜娘家客厅的沙发上,旁边放着几包山一样高的行李,视线咄咄逼人,如果说儿媳妇那眼神针尖似的,那她就是麦芒给对上了。
面对着不请自来的婆婆,简伊娜只觉得喉咙被怒火烤焦了,一颗心被怒火烧得得仿佛停止了跳动,这个刺激比起先前把房给小姑子受的刺激,如果说之前是毛毛雨,这个就是夏日里的狂风暴雨。
也许沉默的时间有点长,老太太先说话了。她看着儿媳妇,脸上堆满了笑,有点讪讪地说道:“小简,我老了,也不折腾了,俗话说‘养儿防老,积谷防饥’,我以后就和你们长住了。”
老太太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好像点燃了炸药桶,简伊娜只觉得自己就像那炸药,怒气在体内急速窜动,整个人很快就要被炸得四分五裂了。
养老?现在想到养儿防老了?当时把房子给陈琳的时候,她有没想过老了要靠儿子?
简伊娜不是圣母,但离圣母的级别也不远。这天下所有的儿媳妇,碰到这种婆婆,估计没有一个能做到心如止水,不生气,不抱怨的。
她就做到了!
当时把房给小姑子的时候,她伤心,气愤,各种情绪在内心翻江倒海,但是也没有阻止,一直保持沉默。陈展鹏伤心的时候,她顶多在一旁吹吹酸溜溜的枕头风:“陈展鹏,你肯定不是你妈亲生的!”
可如今好事没落着,要养老了跑到她娘家来,她就不能再圣母了。
让婆婆到她娘家来住?不行,坚决不同意!就算她既往不绺,想象一下她婆婆和她父母以后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以她婆婆的极品个性,岂不天天吵翻天,没有一刻消停的日子好过。
可她是有涵养的人,便只是笑了笑,静静地进了自己的房间,恨是沉默据以开始的门槛,这件事等老公回来再说。
简伊娜家里条件不错,算是有钱人家。在她小时候,别的小孩,比如她同事蒋海燕,吃不饱饭,五岁就挽着裤管下地,在满是蛆、泥鳅、大粪、化肥农药的水田里插秧的时候,她家就已经有了洗衣机、电视、冰箱等家电了。父母都是知识分子,父亲部队退役回来,成了一个军官,后来在单位也是不小的负责人,母亲高中毕业,在知青下放的年代,高中毕业可不得了,比起现在一年就六七百万毕业的恒河沙数的大学生,罕见得像颗沙漠珍珠,所以先是当教师,后来在医院工作。
响应国家“计划生育”的号召,他们家只有简伊娜一个独生女儿。这样锦衣玉食文质彬彬的环境,养成了她精致优雅的个人气质。比如说之前房产的事,还有现在,她婆婆不请自来,且抱有邪恶打算,她虽然非常不满,却还是有涵养的没有发作。
吃晚饭的时候,她老公陈展鹏回来了。餐桌上多了一个人,和往常比起来,显得拥挤多了。婆婆于这个家的格格不入,就好像满碗的米饭里突然多了一块石头,鲜绿爽口的蔬菜碟里突然发现一条虫,大家惊愕的同时,都不自在。
餐桌上很安静,像暴风雨之前的平静。
简伊娜的婆婆姓兰,名字叫兰花草,大概取名于年轻时正流行的一首歌“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
兰花草正在逗着她的孙女:“来,爱爱,叫一声奶奶。”
已经读小学的简爱埋头吃饭,像块石头般没有搭理。
简伊娜在一旁不作声地看着,心里想,小孩是最知道好歹的,你和她不亲,当然不叫你了。
兰花草见简爱沉默着,便面子上有点hold不住了,给简爱夹了一筷子菜,对她继续道:“看,奶奶对你多好啊,快,叫啊,爱爱。”
简爱把她奶奶给她夹的那一筷子菜生硬地夹给了她爸,表示不领情。
兰花草看了看陈展鹏,笑了笑,又说道:“爱爱,你今天不叫,明天会叫的,明天不叫,后天会叫的。反正,奶奶以后天天和你在一起呢。”
简爱仍旧不吱声。
陈展鹏说话了:“妈,你就叫她简爱,不要‘爱爱爱爱’的叫。”
简伊娜知道自家老公的意思,便控制不住地,嘴角有个微妙的笑影。自从“爱爱”这个词在网络上已经有了其它意思后,他们两口子也不再这么叫了。
兰花草道:“这是昵称啊,不叫爱爱,叫什么呢。”
陈展鹏道:“你就叫她简爱。”
“简爱?”兰花草直皱眉,“这什么名字啊,真难听。”
简伊娜就觉得被针刺了一般有些不痛快了。这名字怎么不好,她取的,世界名著《简爱》,里面的女主叫简爱,像个男人一样独立有才,她姓简,跟她姓,所以叫简爱,象征着“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多好的名字!
兰花草又叹口气,仿佛在自家一般,根本不把简伊娜父母放眼里,对着儿子嘟哝道:“女儿不跟你姓,天下少见!你啊,老陈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陈展鹏道:“妈,这名字很好听,我很喜欢。再说了,她姓简,你是同意的,你当时也说无所谓嘛。”说到“无所谓”这三个字时,陈展鹏说得很轻,眼里有一些异样的神光,不过就像站在火车上看到的外面的灯光,流水般一晃而过。他拿着筷子顿了顿,脸色平静如砥,一会才说道:“爸如果泉下有知,估计也不会反对的。”
兰花草吃下去的饭菜瞬间变成沙子,哽在她的胃里难受级了。她像只气鼓鼓的蛤蟆,愤怒地瞪向陈展鹏。
简伊娜感激地看了老公一眼。伊娜的母亲出来打圆场,忙不迭地给兰花草夹菜:“亲家,不要和小孩子计较,来来,吃菜。”
兰花草却“啪”的放下筷子站了起来,看着他们道:“吃什么!气都气饱了!一家人阴阳怪气的,不欢迎我来?展鹏,我是你妈,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喂大,我老了,你就必须养我老!我以后就和你们住一起!”
展鹏想缓和气氛,拉长了声音打趣道:“妈,一把屎一把尿那是拉扯大,不是喂大,我又不是您菜园里的菜——”
简爱笑得很大声,饭都喷出来了,好半天伏在餐桌上抖着肩膀起不来。
兰花草更气,一阵风似的冲到客厅,拎着她的行李,仿如自己家一般,穿堂入户,挨个房间推门,查看哪间是没人住的,估摸着是没人住她就住进去了。
伊娜的母亲只好慌手慌脚地跟着站了起来,拉着兰花草的手带她进了客卧同时也是简爱的房间:“亲家,你先在这里住着。”
兰花草没搭理,十分委屈气愤地进了房,“砰”的一声把房门关上了,丢下伊娜的妈妈站在原地,跟上去也不是,走了也不是。
简爱看到奶奶进了自己房间,“呼”的站了起来,脸上都是不满。伊娜拉着女儿的手,示意她听话,简爱才不情愿地重新坐下。伊娜看到她妈还木头人一样站在那里,心里过意不去,走过去把老人重新拉回了餐桌。
伊娜父亲简建军说话了:“展鹏,她毕竟是你妈,你不能当着我们外人的面——”说到这里,伊娜父亲仿佛被自己说到的“外人”惊到了,叹了一口气,没有说下去。
“外人”这个字眼,就像一枚钢针,刺入了在场每个人的心里。
简伊娜听到父亲这样说,也有一些难过。展鹏和她结婚六年,自从五年前,她婆婆把唯一的房产给了小姑子后,她回了娘家,他也跟着住过来了。可是这么长的时间,在她父亲眼里,展鹏这个“上门女婿”仍然只是外人,不是像女儿一样亲的人,不是儿子。
这时,伊娜的母亲也说道:“展鹏,先让你妈住下来,反正家里有房子,只是展鹏啊,这也不是长久之计,我和你爸清静惯了,你妈那种火爆脾气,我们,恐怕无法适应。”
陈展鹏便再也吃不下去了,只觉得喉咙口像吞了胶水一般难受,他站了起来,努力笑了笑道:“爸,妈,我吃饱了,回房了。”说完就转身进屋了。
伊娜给简爱夹了一筷子菜,对她道:“吃完回自己屋做作业去,妈妈一会来看你。”简爱点点头,伊娜便也进自己屋了。
如果说,之前婆婆把房产给了小姑子,是一个谜,她不想猜谜底,就可以相安无事,那么,这次,婆婆来养老,就是一个问题,是一个必须要面对且急待解决的问题。
伊娜进去的时候,陈展鹏正歪坐在床头抽烟——他心情坏透了的时候,总是要抽上那么一两根。
伊娜埋怨道:“你怎么又抽上烟了?”他便笑了笑,把烟掐掉了。伊娜坐在他身边,问了:“你妈的事怎么办啊?”
“她是我妈,我不能不养她老。”
伊娜笑了一下:“我可从来没反对你养老啊,她是你妈,你平时不都给她钱吗,但她的意思是要在我爸妈家和我们长住,这不行。别说我爸妈,我都受不了。”
展鹏半坐在床上:“我也不习惯和她住,不自在。”
这一点,伊娜一直觉得奇怪。
记得结婚那一年,住在公婆家,展鹏像个客人般拘谨,和他爸妈相处怪怪的。后来搬到她爸妈家了,展鹏倒好像还自在一些。伊娜现在想想,真觉得莫名其妙,这违背常理啊。正常的情况,比如她,嫁到婆家时天天如坐针毡,回娘家后,生活那个惬意,简直如鱼得水。
伊娜烦恼道:“那怎么办呢,你妈不是有房子吗,她怎么突然想起要搬到这里,要和我们长住呢。”
“我不知道,她想和我住,我有什么办法。”
伊娜原本从下班开始一直控制着自己的愤怒,听到自家老公这种不作为的话,怒火就像开水中的小水泡沸腾开了。
她的声调就像放了干柴的烈火,控制不住地高昂起来:“她是你妈,又不是我妈,住在我娘家不是个笑话吗?!”
陈展鹏也有点火起:“你看你说得什么话,你嫁给了我,是她儿媳妇,儿媳妇有义务养公婆的老,你明白吗?”
伊娜更火了,陈年旧事一古脑儿想起,往事就好像火上加了油,她尖声道:“陈展鹏,我不明白?我看是你不明白吧!她是你和陈琳的妈,要养老也是你和你妹去养老!”
陈展鹏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脸僵硬得像个ipad,一声不吭地就往卫生间走,表示不想吵架。
伊娜火上来了,越想越委屈,跟在他后面大声道:“喂,你站住!陈展鹏,你妈把房子给陈琳的时候,说了什么你忘了,现在房没了,就跑到我娘家来,天下有这种好事吗?你还和你妈一个鼻孔出气,说我有义务养老,我告诉你,我没义务!要有义务,也是陈琳的义务!凭什么,得了房子还不给你妈养老啊?!”
陈展鹏黑着脸“砰”的关上了卫生间的门,简伊娜吃了一个闭门羹。她征征的站在门外,僵硬的身影像根柱子,一会卫生间传来“哗哗”的水声,像倾盆大雨。
伊娜觉得她婆婆来了,家里就开始下冰凉的大雨了,这雨水已经淋到他们夫妻身上了,好几年都没吵架了,这老人一来,这好涵养好脾气就都跑到爪哇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