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倾酒(别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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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克力流心团 更新:2021-07-30 03:18 字数:11495
李念虚虚扫过萧恕和乔卿久的位置, 见萧恕已经被按住了,瞬间安心不少。
上回的三万字才交上去, 可能不再进教务处了。
下一刻, 她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拿起了路沉眠和迟辰争论的那张数学试题卷。
李念快步上了讲台,把黑板从正中央分成左右两块,分别抄下了卷子上空着的最后两道大题题目。
抄完后就直接在黑板上开始解题。
一道几何, 一道函数。
李念似乎根本没有顿笔思考的过程, 连演算都基本省略,行云流水般在黑板上作答。
从高三毕业后至今, 她有大几年时间没写过数学题了, 拿起卷子的时候也的确是生生赌了半口气, 但事实证明了, 你花尽全力学过的东西, 是刻进到骨血里的, 它是你的一部分,见证过你的荣辱,且永远不会辜负你。
少年时为了能够与易轻尘在一起的时间长久些, 李念和他一样去参加数学竞赛, 披襟斩棘, 虽没走到最后, 却也拿到了cmo(数学奥林匹克竞赛)银牌。
讲台下坐着的同学们都震惊了, 其中以路沉眠的震撼程度最高, 他戳了戳坐在坐在后排的迟辰, 压低声线问,“咱们念姐不是教语文的吗?我记错了?”
迟辰目光呆滞的看着黑板,点头反问, “我还想问你呢, 我念姐她不是教语文的吗?”
这套卷子是高二的竞赛题,上周数学老师发错了,早早在班级群里通知过不用写了。
迟辰和路沉眠是著名偏科狗,数学精,所以才在语文课上可劲儿钻研呢。
十分钟后,李念写完了最后一个数字,粗略演算草稿的过程就写在黑板一侧,单独的框了起来。
她转身,视线扫过整个班级,语气平和,“我今天在黑板上解答这两道题,这些并不是想炫耀些什么,老师理所应当要比学生会的多,仅仅我想告诉某些同学,做人要懂得尊重。不是因为我是你老师,所以你应该尊重我,而是你应该尊重身边每一个人品行端正的人、正视他们的合理诉求,而不是因为你认为他在某些方面人不如你,就去鄙夷对方,我非常不喜欢这样的人。”
手里的粉笔被李念折碎,抛入旁边的垃圾桶,下课铃尚未响起来,李念垂眸看表,抬头望向路沉眠说了最后一句,“还有,严重偏科未必能有好结果。”
讲完李念捧了教案直接离开教室。
满教室都沸腾尖叫起来。
迟辰带头喊,“我念牛比!”
乔卿久趁乱和萧恕说话,她晃动还被萧恕牵着的手,“你现在玩够了没!”
萧恕手上动作没停,痞气十足的在乔卿久贴过来的脸颊上吹气,“给哥哥亲一口,就放开你怎么样?”
乔卿久别开脸,粉唇开合,无奈地笑了笑,用肩膀去顶萧恕的,娇俏嗔道,“你别闹了。”
李念估计是真的动了怒,她走的时候还差小五分钟才到下课时间。
直接甩下了这帮兔崽子让他们自己悟去了。
萧恕与乔卿久现在被官方盖章是兄妹,即使再亲昵的举动都不会有人在乎了。
磕天磕地磕制片人的都有,但谁跟现实里磕真人骨科,那可真是又蠢又坏。
他俩坐在教室的随后一排角落,举动无人注意,离得最近的是应长乐和迟辰。
前者对他俩的事情门清儿,见怪不怪,后者正握着手机,在激动的高声朗读李念的生平介绍。
一中官网其实是有刊登每个在职老师生平的,但是网站维护更新都比较慢。
李念才转正没多久,是近期才放上她的个人信息的。
当学生的其实鲜少会去关心自己老师有多牛逼,主要是没必要。
你见过哪个高中生没事出去吹嘘,我班主任是谁谁谁,可牛逼了的。
有的事不看则已,一看惊人。
“别吵吵了,你们还听不听啊。”迟辰自发地维护秩序,八卦的同学们竖起小耳朵。
“化学省赛二等奖,cmo(数学奥林匹克竞赛)银牌!”迟辰摇头晃脑的念,突然停了半拍,感慨道,“我靠,念姐这是没签保送是吗?这怎么还有个南平市高考理科第十三名考入北大中文系啊,我的天啊,我是万万没想到,我念姐这么溜。”
“不对吧。”路沉眠脸色苍白的伸头去看迟辰的屏幕,“念姐不是北师大汉语言文学毕业的吗?”
迟辰叹气,把手机屏幕倒转直接拍到路沉眠脸上,“北大中文本科,北师大硕士,兄弟,你节哀顺变吧。”
乔卿久向来两耳不闻八卦事,但想听不见都难,她跟班里同学一样震惊,嘟哝了句,“念姐好厉害啊。”
人如果装逼没装对地方,死的就很安详,下课路沉眠就灰溜溜的去跟李念道歉了。
后面两天,路沉眠弃数从语,手捧着语文背诵本,一刻也不停歇。
迟辰喊他出去打球,路沉眠摇头晃脑的背诗,抽空回他句,“不要耽误我学语文。”
简直白日见鬼。
萧恕慢条斯理的揉着乔卿久的指腹,把玩的不亦乐乎,半分诧异也没有,与吃惊的众人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你都知道的对吧。”乔卿久根本没有用疑问句,尾音平和,陈述事实。
“我当然知道啊。”萧恕掀眼皮,懒洋洋地回,“喊哥哥。”
“凭什么呀?”乔卿久杏眼圆睁软声问。
萧恕抿唇轻笑,“不想喊的话就算了,我还是再玩会儿吧。”
“哥哥。”乔卿久不情不愿地喊。
之前她明明喊得比谁都溜道,为了装乖巧,张口就来。
现在两人的关系基本戳破,再叫起哥哥,就总觉得哪里不太多了。
“嗯。”萧恕颔首,不咸不淡的嗯了下,依然没放开。
乔卿久等了小半分钟,无奈讲,“说好的喊了就放手呢?”
“久宝啊。”萧恕压低声线,附在她耳畔沉声讲,“你再回忆一下,我说的是不喊就再玩会儿吧,可从来没讲过,你喊了我就会不玩。”
“请问。”乔卿久目光炯炯的望着萧恕,咬字清晰伶俐的下定义,“您是禽兽吧。”
萧恕连着点了三下头,“你说的对,我是禽兽,为了防止我禽兽不如,所以我再握会儿。”
“……”乔卿久没话说了,她放弃挣扎。
倒是迟辰打发走路沉眠,扭头看到这一幕后仗义执言,“恕哥你怎么老欺负你妹妹啊。”
乔卿久随口附和,“是啊,你怎么老欺负我!”
萧恕左手转笔,抬眸扫迟辰,狭长的眸半敛,幽幽道,“我家的,我不欺负,难道让你欺负吗?”
话是很在理,就是哪里不太对。
以迟辰的情商要想感知究竟哪里不太多,的确是为难到他了。
迟辰挠了挠头,“唉,那行吧,你们家事。”
行个鬼,乔卿久在心里吐槽。
解救她出来的是应长乐,大小姐握着水杯敲萧恕的桌子,直接跟萧恕沟通,“久宝陪我去接水,等下带回来还给你。”
“行。”萧恕干脆利落的放了人。
乔卿久的水是萧恕早上帮忙打的,她完全是出来陪应长乐。
水房里人不算多,应长乐刚扭开水龙头就听见乔卿久正在碎碎念,“你俩让我觉得,我是个宠物,出门得被牵着,否则会走丢。”
水流砸进瓶里,汩汩作响。
应长乐眼疾手快的在瓶口快满时关掉水,偏头答,“你对自己有什么误解,你不就是个团宠?”
“略略略。”乔卿久有被这个说法取悦到,做了个不那么鬼脸的鬼脸。
应长乐没搭理她,淡然喊,“走了。”
她在回教室的路上却忽然提醒道,“我不知道萧恕那边究竟是怎么想的,但我觉得阮惜跟杨木不是善茬。虽然你们赌约已定,可难保他们表兄妹俩不搞出什么幺蛾子来,万一有这个心,动不了萧恕,肯定是找你这儿下手的。”
应长乐的分析合情合理,乔卿久其实想到过这茬,但她武力值不算太低,跟阮惜撕百分百能赢,所以没多放在心上。
没想到萧恕和应长乐的想法相当,仔细想来,从大上周五萧恕和杨木动手至今,她就真的再没有落单的时候了。
大家有在悄无声息的护她呢。
****
夏夜的雨总是来的突然,乔卿久冲个澡的功夫,出来就发现飘起了细雨。
她从屋檐下伸出手探,雨丝细密如牛毛,抚在身上成不了水滴,落在方塘里涟漪浅淡。
他们俩种的西红柿苗被一个透明的玻璃罩罩起来了。
如果乔卿久没有记错的话,她洗澡前“儿子们”可还住的是露天居所。
萧恕不知道什么时候给它们准备的玻璃罩,倒是实用。
明天周二,一中停课全上自习,下午收拾教室,提前放学,就等周三开考了。
实际上复习到周一深夜,就真的没太多挣扎必要了,乔卿久把语文背诵本摊平,持电吹风吹头发。
墙壁上的挂钟指向十二点十七,照理说吹完头发,她就该上床酝酿睡意了。
电吹风的档位开至最大,耳畔被嗡嗡声充斥。
长发哪都好,就是吹干麻烦,乔卿久在萧恕卧室里墨迹到太晚才离开。
否则往日她习惯了在要洗头这天,早一些儿洗澡,以时间自然风干。
关掉吹风才发现这噪音到底有多美妙。
细雨在吹头的间隙里转成瓢泼,雨滴奋力敲砸着大地,蜿蜒成流,将白日闷热一扫而空。
乔卿久深呼吸,手紧紧的揪着裙角,把棉质睡裙捻的褶皱成团。
她妄图去调整自己的心态,指尖碰到水杯时,险些抓不住杯体,乔卿久双手捧杯,大口喝水,放下杯子又立刻去抓裙角。
却还是无法压制住恐惧,乔卿久霍然站起来,猛地将背诵本倒扣于桌上。转身爬上自己的床,她坐在床头,把自己圈在被子里。
空调没开,可亮着的温度表告诉乔卿久,现在室内温度二十三摄氏度,她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没关系的,一切都过去了。”桌前的台灯没关,护眼灯泛着柔和的黄光,但照射范围有限,这束光照不到床头,乔卿久所在的位置。
她怔怔凝视着光源,自言自语讲,“求你你别再想了,想也没有用的。”
眼前开始模糊,旧日回忆伴随着雨声翻涌上心间,乔卿久低头,把脑袋埋进被子里,闷声哭腔对空气说,“该睡觉了,求你了,清醒点儿吧。”
靠床的窗帘忘记拉起来,雨势只增不减,玻璃窗上水流蜿蜒,如布幕,整个世界陷入一片模糊。
偶有闪电撕破天际,屋子里亮起一下,又马上暗下去。
乔卿久终于在这闪电里溃不成军,放声痛哭。
父亲乔封出事那天就是这样的暴雨夜,周音像是有第六感般拉着丈夫的手,不肯让他去出执行任务。
是乔卿久主动给乔封递雨具,还帮他拦着母亲,目送他出门的。
那夜乔卿久睡的并不安稳,周音坐在床头责怪了她一夜,不停的念叨着,“你就向着你爸,多危险啊,要是出事怎么办呢?”
乔卿久迷迷糊糊地反驳,“那爸爸是警察,他职责所在,怎么能不去,而且南平治安这样好,哪有那么容易出事啊。”
她明明不是这个意思,可就是自信的讲了大话。
暴雨呼啸下了整夜,雨未停歇,她与彻夜未眠的周音收到了乔封的死讯。
乔卿久不记得自己和周音是怎么冲出家门的,她们甚至连伞都忘了带。
周音下台阶踩空,乔卿久拉不住她,两人一起踉跄跌在地上,手擦蹭在地上破了皮,血涌出来,却感觉不到痛,分不清脸上是泪还是雨。
她嚎啕大哭、她悔不当初、她扯着母亲的手道歉上万次,都换不回父亲活过来。
南平的梅雨季并不算长,可那年的似乎被无限期的拉长了。
乔封走的最初四十九天里,每逢阴雨连天,乔卿久就会请假,在父亲的灵堂里坐上一整天,无语泪满衫。
她好像从接到死讯那天开始,得了遇见雨天就情绪失控的病。
周音发现的很早,尽职尽责的带她去看医生,努力帮着她纠正。
能用的方法都尝试过了,人的承受能力究竟有多强大,真的只有陷入过绝望的人才会明白,如果还想要继续生活下去,就必须学着接受所有痛苦。
乔卿久到现在依然能够独自克服大部分雨天,白日落雨或者是小雨心情会低落,可不影响正常的生活,却仍然避不开狂风急雨夜。
这是她的梦魇,雨锋似刀刃凌迟,空气里带着潮湿,她无处可逃。
****
萧恕并不是第一次听见乔卿久在哭了,八号院的格局如此,乔卿久的床头靠的那面墙,就是萧恕书桌贴的那面。
从前隔壁深夜传来时断时续的啜泣、或是撕心裂肺的大哭,萧恕听见了,偶尔会点支烟听上半响,然后扣上耳机。
他什么都做不了,哪怕萧恕是心疼的。
可以笑的话,没有人会选择哭。
比起讲别哭了,萧恕更倾向于让对方哭个痛快淋漓。
若是连发泄的资格都被剥夺,那这人生未免太可悲。
但现在位置不一样了,从前萧恕是乔卿久的朋友、哥哥、室友。
现在他大概可以算是乔卿久的依靠了。
萧恕在乔卿久卧室门口徘徊,握拳想敲门的手抬了又放,终究没能去叩响。
淡粉色帘布透出团光亮,雨水顺着屋檐瓦片的痕迹淌下来,在水泥地上激起阵阵水雾。
他去厨房拿了半打冰啤酒,跟往常一样,坐在乔卿久门前的横栏上,对着那扇关上的门,安静的饮酒。
夜风猎猎,东风吹斜雨,完全不会被带入萧恕这侧的檐下。
萧恕喝到第三罐,乔卿久卧室的门“吱呀”一声被从里面打开了。
他循声抬眸看过去,喉结微微滚动。
乔卿久穿真丝系带睡裙,白皙平直的肩头一览无遗,可萧恕无暇顾及这无边春|色。
因为自家小姑娘长发散乱,眼尾泛着红,“难过”两个大字印在脸上,看见萧恕坐在门口时,甚至慌乱的收回了跨出来的那只脚。
“要喝点吗?”萧恕拿起罐啤酒,哑声问。
乔卿久没回答,她轻点头。
萧恕做了个抛的手势,然后才抛出,啤酒罐在空中划出弧线,乔卿久双手稳稳地接住。
她并没有马上打开,而是与萧恕长久的对视。
冷月被乌云密布掩盖,天际绯红一片,萧恕背后的布景是模糊雨帘,乔卿久能且只能用力去看清楚萧恕的脸。
易拉罐的传导效果出奇好,乔卿久的指尖被冰得发颤。
她单手打开啤酒,仰头牛饮小半罐,才开腔,“哥哥,你知道吗,我其实非常非常讨厌暴雨天。”
萧恕没做声,他努下巴,示意自己有在听。
乔卿久就说了这一句,没再往下继续,靠着门框去看萧恕优越的侧颜。
萧恕也不追问,有幽蓝的火光蹿出来,指尖猩红忽亮,他给自己点了根烟,有一搭没一搭的吞云吐雾。
散漫地仿佛他没有再等乔卿久出来,不过是在她门口喝酒打发长夜,恰好撞见她而已。
给足了空间,乔卿久可以选择说或者不说。
不说他们就是在这雨夜打了个照面,隔空对饮了听酒。
说的话,萧恕将是她最忠诚的聆听者,乔卿久可以对着他畅所欲言。
“我要回去睡觉了。”乔卿久喝光最后一点儿酒,把瓶身捏扁,抽了下鼻子,软软糯糯的讲。
萧恕颔首,也不留她,“好,那久宝晚安。”
乔卿久没有动,她痴痴望着萧恕,闪电骤然劈开天空,她的眼前闪过光亮,密云又迅速合拢。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乔卿久上前了三两步,站在萧恕身旁,低头看他,指甲掐着指腹,哽咽讲,“从前有一个小女孩,她出生在富足的家里,母亲是设计师,父亲是缉|毒警|察,小女孩在跳舞上很有天赋,得天独厚的那种天赋,父母虽然经常拌嘴吵架,可总体来说还是非常幸福的……一切完满在收到父亲死讯的暴雨夜被打破,此后她完全无法在暴雨夜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之前对母亲多有抱怨,父亲待她如珠如宝,宠爱有加,整颗心都是她的,但我父亲是个警|察,他以自己的生命,换来了我们平安喜乐。我母亲不懂他、不肯去理解,在他离开后立刻找到新的对象,我认为母亲对我父亲不忠。”
“但从很多角度讲,我母亲出生时早产,正好生在最动荡那几年,后来为了弥补,我外公和外婆对她溺爱有加。她每天拎包去父辈安排的闲职喝茶,做精致的头发指甲,有能够吹嘘的女儿跟丈夫,她被保护的太好,受不起任何风吹雨打,只想被爱着。这两年我的共情能力越来越强,学会换位思考,不断去理解我父母,却更加无法放过我自己。若是我在我母亲的生活环境生存了几十年,我一定会变得跟她一样,我有什么资格去责怪我母亲的不是?”
乔卿久的话戛然而止,啜泣声代替了言语,萧恕将烟反手仍掉,星火瞬间被大雨湮灭。
“你不会沦落到这种境地,你有我,我不会先你死,更不会走。”他起身把乔卿久用力扯进怀里,嗓音嘶哑,“乖,借我抱一会儿好不好。”
明明是她需要借肩膀哭,萧恕这怀抱太温暖,乔卿久根本不舍得放开。
乔卿久埋头在萧恕胸口,起初是低低的啜泣,轰雷滚滚,她失声痛哭,歇斯底里,“其实我没说完,那天是我艺术节彩排的日子,如果我拉着我爸不让他去,要他好好在家睡觉,明天去看我彩排,那结局一定不会是这样的。”
“我当时是想让他觉得我乖,我长大了,能够理解他工作性质和其他人不同了。”
“我任性一些就好了,只要我能留住他,我什么都愿意做。”
萧恕什么都没讲,温柔的拍着乔卿久的背安抚,虔诚无比的亲吻她的发旋。
他们在滂沱大雨中相拥,泪水合着雨声,有人痛哭不止,有人心如刀绞。
尘世间的爱意皆指向团圆,但最亲厚的,父母的爱是指向分别。[1]
父母子女一场,送别避无可避,子女要继承着父母的血缘、爱意,继续努力生活下去。
可这离别来的太过突然,乔卿久全无心理准备,那时她比现在还要小上两岁,家里所有人都很健康,离她很远。
十四岁的年纪,穿素白孝服跪在灵堂里,每个路过她旁边的人都在劝她节哀顺变。
时间把旧时蒙尘,乔卿久有好好活下去,学会了顺应变化,但从来不知道怎样能够节省哀伤。
三岁把她架在脖子上让她骑大马,穿过大街小巷;六岁陪她在海滩露营,沙堡被涨潮的海水冲走,乔封夜里拿着手电筒重新堆起来,就为了让她早上起来开怀一笑;九岁给她铺满广场放烟花,讲为了我女儿不被哪个混账小子用两个烟花感动,我先为她放整个广场的;十三岁得桃李杯金奖,人人夸耀,说她今后在舞蹈界前途无量,乔封送她礼物,摸她的脑袋,跟她说哪怕她一事无成也没关系,反正还有爸爸在呢。
乔封不在了,乔卿久间接导致了他的离开。
她装成正常人生活,实际自责感在深夜游离,雨夜化作鬼魅,缠绕她身。
“我都明白的。”萧恕沉吟,“久宝乖,我明白的。”
乔卿久仰颈,双手紧紧箍着萧恕劲瘦的腰,对上萧恕的眼睛,迷茫地看他,“是我理解的那个明白吗?”
“嗯。”萧恕肯定,“跟你差不多,我无法在抛开药物辅助的情况下安眠。”
几乎每个知道提到萧如心的人,脸上都是没有笑意,还挂着几许失落的,心思细腻若乔卿久不可能察觉不到端倪。
她是不敢朝着坏的地方猜,更不敢启口问。
在这样的情景下知晓答案,竟连安慰萧恕的能力都没有。
她被抱的更紧,紧到一呼一吸之间都带动着萧恕的躯体轻微起伏。
世上喜欢皆是因为与这个人一起会开心,可爱恋是能够深切体会理解对方的痛苦与之分担。
他们不费吹灰之力,便能理解对方的痛苦。
萧恕和乔卿久皆曾匍匐在同一段路上,满身泥泞。
然后在交界处看见对方,挽着手拼命站立起来,再走下去。
雨一直下,水流汇成小溪,锦鲤惊的躲在荷叶下不肯探头。
夜晚的时间流逝无可察觉,这相拥太久,久到乔卿久都不再哭了。
“我该回去睡觉了。”她扯出抹勉强的笑,嗲气地撒娇。
萧恕垂眼看她,没松手的意思,懒调问,“你能睡得着吗?”
乔卿久扁嘴,“不试试怎么知道啊。”
“嗯,那回去吧。”萧恕点头,虚虚把扣在她腰间的手放了圈,人还在自己怀抱范围内。
跳舞的职业病,乔卿久惯性踮脚,然后蹙眉马上扶握住萧恕的肩膀。
“哥哥……”乔卿久叹气,诚实的讲,“我腿麻了。”
她的本意是萧恕站着不要动,让她扶一小会儿就好。
结果萧恕才松的手又扣回,身体微微前倾,左手向下卡在她膝盖弯曲处,直接把人结结实实的悬空横抱了起来。
失重让乔卿久下意识的去勾搂住萧恕的脖子。
“轻点儿勒久宝。”萧恕调侃道,“你要谋杀亲夫?”
“怎样!”乔卿久嘴硬的答完,把脑袋埋进他颈窝,彻底不理他了。
她被萧恕安稳的平放在自己卧室的床上,床头柜的水杯里新添了热水,眯着眼能看见白雾蒸腾。
萧恕没回屋,他把乔卿久飘窗上的玩偶堆到一侧,自己占了大半边。
手里捏了本语文背诵本,时不时的翻动着。
嘴上说着反正睡不着,不如试试来她屋里看书,可能效率会高一些,实则是为了陪某个小家伙渡过暴雨夜。
乔卿久求之不得,自是不会拆穿,她背靠着大号皮卡丘,倾斜身体四十五度对着萧恕的方向坐。
这人从脸到身材再到嗓音,就连喜欢用的香水味都戳中乔卿久的喜好点。
就该是她一个人的。
耳机里在放《飞女正传》,杨千嬅从哀婉卑微唱到坚定不移。
“也许生于世上无重要作为,仍有这种真爱耀眼生辉。
仍有生死之交可超越一切,我已不顾安危誓死都一齐……难自爱都懂得怎相爱找得到一个人共我分享这身世,还未算失礼。[2]”
轰雷没预警的炸开,乔卿久却不再恐慌,她仰着头光明正大的看心上人。
雷鸣短暂,雨声重新占据主场。
乔卿久揪着皮卡丘的耳朵挪动到萧恕面前,跪坐在床边低声唤他,“萧恕。”
“怎么了?”萧恕把背诵本倒扣,偏头看她,体贴问,“又害怕了呀。”
乔卿久摇摇头,莞尔一笑,感慨道,“我只是在庆幸,终于找到一个人,共我分享去这难言身世。”
萧恕没说话,他是直接用动作回应的。
他翻身下飘窗的速度太快,背诵本被带掉落在地上,已无人能够去理会了。
乔卿久被以吻封缄,她睁着眼看萧恕贴近,不躲不避,后脑被萧恕多余的控住。
两唇相贴,手指攥皱身下的床单,呼吸紊乱交错。
雨似乎下的更大了,铿锵把地都砸得颤抖。
世界天翻地覆,唯独眼底面前这个人是真的。
他们青涩的接吻,从对方眼里找寻到不一样的自己。
把所有的真实付诸在这个炙热又浅淡的吻里,鼻息交错去争夺同一处的氧气。
萧恕放开她的唇,笑着捏了下她的脸颊,“换气啊久宝。”
“我。”乔卿久大口吸气,白嫩的脸颊泛着薄红,胸口起伏,“我不会啊。”
萧恕再次亲下来,如果上次是浅尝辄止,那这一次就是蓄意在掠夺城池。
牙关被撬开,萧恕肆无忌惮的汲取,乔卿久放纵他予取予求。
“怎么这么乖?”萧恕松口,唇蹭过她的脸颊,低沉问。
乔卿久大口呼吸,鼻音讲,“我只对你乖。”
这个吻完完全全脖子以上,手放在后脑,是附和晋江规则规定的,谢谢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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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七十四下。
乔卿久忘了自己被萧恕吻过几次,她数不清,更没有余力去计算。
总之是在不断的触碰中学会了换气和亲人。
睡前她已经能够反客为主的去热吻萧恕了,而且跳动的神经让她根本不想睡,可不睡就会被亲回来,玩大了她又不可能帮着萧恕去解决。
只好埋头打哈欠装困,最后一吻是她主动,她赢了!
虽然不知道这种双向亲吻有什么胜利可言,但乔卿久偏偏弱智的觉得结束吻是自己主动,就很值得高兴。
她被萧恕塞进被子里后闭眼假寐,却依然按不住自己的心跳。
萧恕回房间冲完澡复返,直接拆穿了她。
拆穿的方法极其过分,比钓.鱼执.法还要过分上万倍。
萧恕就坐在她床边,床垫下沉,带着薄茧的指腹轻柔捻她的耳垂,声线刻意压低,磁性十足,在耳畔磨人问,“久宝你要是睡着了,你就眨眨眼啊。”
乔卿久一时不察,被他清越低沉的声音勾引,长睫毛微颤,真就眨了眨。
睁眼就发现自己被坑了。
“……”萧恕笑得前仰后合。
乔卿久顶着被子,气鼓鼓地瞪他,娇嗔道,“骗子。”
“讲点道理好吧。”萧恕无辜的摊手,“我只是发现你装睡,可你不眨眼,我也不能拿你怎么样啊。”
“不讲!”乔卿久别过头,躲进被子里,闷声讲,“你平时不上网冲浪啊!”
萧恕把她蒙到脑袋上的被子掀开来,狭长的眼尾挑着,“怎么,网上有这个段子?那你冲浪没冲好,掉水里了啊。”
乔卿久无处可藏,委委屈屈的痛诉,“是跟女朋友讲道理的都凉透了!”
说完用力从萧恕手里把被子抢了回来,这次比上次保险,她直接翻身趴着把脸冲下了。
“啧。”萧恕轻嗤,显而易见的被女朋友这三个字取悦到,他伸手揉了揉乔卿久的后脑,只得到了一声不太满意的“嘤咛”。
脸直接冲床单的确是舒适不了的。
萧恕视线扫遍整张床,准备给乔卿久垫个枕头,才发觉她床上,居然没有枕头?
“久宝。”萧恕温润喊她。
“干嘛。”乔卿久不情不愿地答。
“你枕头哪去了。”萧恕问。
“我,乔卿久,睡觉从来不用枕头。”乔卿久幽幽回。
这诡异的睡觉习惯被诟病多次,乔卿久以为萧恕会跟应长乐一样来上句,“睡觉不枕枕头,那纯属脑供血不足昏死过去。”
结果这人厚颜无耻的表示,“那太好了,以后可以枕哥哥的手睡。”
如果不是打不过,乔卿久能爬起来跟萧恕打一架。
——绝对不是床上那种打。
最后执拗不过某人,还是翻了个身侧卧阖眼,萧恕有一下没一下的拍她的肩膀哄着人。
倒没俗套的哼摇篮曲,但萧恕真把之前在清狂门口随口开的玩笑履行了。
他给乔卿久用英文念王小波的《爱你就像爱生命》。
低哑的伦敦腔喝着雨声,温柔的念着,乔卿久的眼皮渐渐难睁开。
她坠入梦境之前萧恕过身,话音没停,可世界彻底陷入黑暗。
萧恕灭了床头灯,摸黑又坐回来,熟悉的雪松味道再次涌入鼻腔。
乔卿久觉得身心完全松懈下来,雨声也变得没那么难耐。
“your voice is water open beneath stars,collected from abundant rain, gone to low places.
the night is moist, the ground wet,air still, trees silent, and tonight i love you.
(你的声音是星星下面开阔的水,由丰富的雨水积聚而成,流向低地。
夜晚潮湿,地面潮湿,空气寂静,树林沉默,今夜我爱你。)”[3]
萧恕没有再照着书读了,他在黑暗里注视着床上人,对她说最隐晦的告白词。
呼吸间都是她惯用的牛奶香味,甜到心尖。
乔卿久睡着了,一夜无梦至天明。
很少熬这样的大夜,眼皮沉得抬不起来,乔卿久挣扎了几番才彻底睁开眼睛。
雨过天青,太阳携高温去把地面烘干,水迹消失的太彻底,令人怀疑昨夜的暴雨如注和痛哭纵情是否皆是场幻境。
这样的错觉在乔卿久坐下来窥看窗外的那一刻被打破,萧恕拢着黑色件外套靠在飘窗上,骨骼分明的手放在腿上,仰头阖眸在安睡。
乔卿久反手撑着床垫,盘腿坐着看萧恕的睡颜,从饱满额头看到高挺鼻梁,目光落在薄唇上时脸忽然烫起来,她后悔于昨夜自己没有多喝上几听,连酒醉断片的辩词都没办法使用。
故意略过去继续向下,是微凸喉结,和露在v领t恤外的精致锁骨。
“哥哥好看吗?”乔卿久肆无忌惮地看了会儿,萧恕倏然侧目开腔问。
他才醒,音色沙哑。
“不好看谁看你呀。”乔卿久调侃道,顺手把床头柜上的水杯给他递过去,等萧恕喝上,才想起这是她的杯。
不过也罢。
直接接吻都亲了,还在乎间接的吗?
她拢着长发,把头发全归到胸前,“我一直好奇一件事。”
“你问。”萧恕颔首,似笑非笑的承诺着,“对你我有问必答,童叟无欺。”
乔卿久破罐破摔地撂下疑惑,“你怎么总能发现我在偷看你?”
“没听过那句争执时的名言吗?”萧恕把杯推到移动书桌中间,双手枕在脑后活动颈椎,“你没有看我,怎么能知道我在看你呢?”
乔卿久被他的逻辑折服,脱口而出,“……那你为什么老看我?”
“除了喜欢你还有别的解释?”萧恕漫不经心地吹气,额前碎发轻动,勾唇戏谑道,“久宝这么聪明,总不会以为我关注你,是想暗算你吧?”
“滚吧。”乔卿久左看看右看看,床上唯一能扔出去的,就只有宋知非送的那只人形等身皮卡丘。
萧恕体贴的捞过只兔子给她递过来,“来,扔这个。”
乔卿久一把抢过兔子搂在怀里,暗戳戳的连着骂了几句狗男人。
萧恕对此不可置否,没反驳的意思。
按亮手机划了两下屏幕征求意见,“我们午餐吃外卖火锅怎么样?”
“行啊。”乔卿久朗声答,骤然返过劲来,“现在几点!”
“十二点四十七,中午了。”萧恕精准报时。
乔卿久绝望的抓了两下头发,掀被子在床角找到自己的手机。
她每周一至周五是固定设有闹钟的,昨晚发生许多事,但记忆并不纷乱,反而清晰的可怕,乔卿久更没有关掉闹钟,可屏幕上明晃晃的没有那条几分钟后重新提醒。
“所以,我们是一起旷了波课。”乔卿久叹气,平静的总结现状。
“不。”萧恕否定,“我跟念姐请了假,说我高烧,你送我去医院了,另外你闹钟是我关的,没闹鬼。”
这话听着特搞笑无厘头,实际上包含了几个重要信息。
萧恕要咒自己一波、要撒谎、还要握着乔卿久的手机熬到六点十分,在闹钟响起的瞬间把它按掉。
“辛苦啦。”乔卿久唇角绽出甜美的笑意,手背揉了两下眼睛,趿好拖鞋从床上起来,“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差别,期末考试前一天,当众赌成绩的两位直接旷课了,不知道还以为咱俩自愿认输,已经在家自挂东南枝了呢。”
“可我很喜欢这种欲扬先抑的节奏。”乔卿久黑眸流动,狡黠地说,“我们就装作没学过的样子,等考试成绩出来,才知道谁是弱智那个。”
萧恕笑笑,打了个哈欠,“那久宝觉得我能考多少名?”
乔卿久指着摊在飘窗上的背诵手册,“这就完全取决于你语文水平了,不过众所周知,一班二班的语文普遍也就那样吧。”
从路沉眠昨天拍案而起杠李念就能看出来对语文的态度如何,二班人多数和路沉眠态度差不多。
上心全上心在数理化上了,语文考个平均分就绰绰有余了。
红油在翻腾,肥牛在跳舞。
乔卿久吃的正愉悦,屏幕亮了下。
她点开发现是条好友申请,昵称浮夸之极——惜惜阮殿下。
脑残果然体现在方方面面。
备注:你俩还没考就认输了啊?主席台等你俩。
乔卿久不欲和傻子浪费时间,但还是回了她一条备注,没加好友。
倾酒:[我在主席台等你,不见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