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僧,朕劝你适可而止 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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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笼红染 更新:2021-08-21 01:29 字数:4402
她倒了杯冷开水递过去, 兴致勃勃接过竹筐,见里面有素食少许,还有些换洗的衣物, 以为是给师父带的衣裳,并没详细翻看。
淳修的脸上永远洋溢着“我佛慈悲”的笑容,他用手比划着,“师父何在?”
“不知道,兴许是寻小不点去了罢,那家伙离家出走有些时日了。”,她猜测道。
淳修满脸担忧,问其中原因。
萧静好毫不忌讳,“师父说它发情了!”
“…………”纯洁无邪的小和尚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始作俑者可是看过《师父再爱我一次》那种书的人,笑着安慰他别这么禁不起逗!
“最近寺中有何异常?譬如,太后有没有来拜佛?”她坐在古松下随口一问。
淳修规规矩矩盘腿坐下,比划道:“今早刚到。”
萧静好眼中闪过一丝异动,面不改色继续说:“带了多少人来,都有些什么举动?”
那厢思量再三,慢慢摇着头,过了片刻似是想起什么来,写道:“太后让峨眉其他寺的高僧们都来我们寺听法,还带了位风尘女子,红衣,私下听淳离说,那是……”
她紧锁眉头,心叹:不好!
心说:宋依阮此次带一万人来,目的是“灭佛”,但她还差一个借口,而这个借口,应该就是跟淳渊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红衣女。
清音寺有严格的规定,被禁足之人期限未满,不得擅自出山,否则视为对佛祖不敬!如今师父被禁足在金顶,太后只怕是像趁此机会出阴招。
如此想来,她起身欲走,说道:“我该下山了。师父非常喜欢吃清水煮苦菜、土豆泥和蒸南瓜,师兄做饭时务必掌握好火候。”
淳修越听越觉不对劲,师父从来不吃清水煮苦菜,太苦;也不吃土豆泥,太稠;更不吃蒸南瓜,太甜!何来喜欢一说?
待他反应过来时,那抹身身影已经蹦跳在了阳光大道上,挥手告别道:“替我跟师父他老人家道声别,我还会再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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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时分,湛寂巡回出家七天之久的胖松鼠,连带着它的伴侣也一并抱了回来。
他从茅屋一面踏步路过,见往日松下打瞌睡的人现在换成了淳修,不由地眉眼微动。
淳修起身,向他行礼,他微微点头,简单问了下寺里的境况,听到宋太后等人来拜佛时,脸上并没多大反应。
淳修见他深邃的瞳孔时不时往屋内方向转动,主动比划道:“师弟下山了,特让弟子给您带话,他说他还会再来的。”
湛寂听罢,静静望着蜿蜒盘旋的石梯,平静的眼波似被清风吹过,泛起刹那的涟漪,好半响都没再言语。
淳修从他浅淡的眸中看见稍纵即逝的异样,快如闪电,很难确认是否真实。
他复又写道:“师父让仙鹤给弟子带信为师弟准备的换洗衣物……”
“用不着了。”不待他写完,湛寂开口打断,语气是十年如一日的凉漠。
淳修只是点头,他知道师父喜静,便陌声打坐,静得仿佛根本不存在。与之前聒噪不休的萧静好形成鲜明对比!
以前两人一坐就是一天,谁也不会说话,这次却是湛寂先打破了平静。
他平淡一声,“淳修。”
徒弟抬眸看他,微微一笑,表示“弟子在”。
他云淡风轻一问:“松鼠肥胖过度会导致脖子里全是油,因而卡住呼吸道吗?”
“…………”淳修整个人愣在原地,若他没记错,这是从自己五岁拜师以来,师父说的第一句与教学无关且不知所云的话。
不待他回,那头又喊道:“淳修。”
徒弟继续抬眸看去,满脸真挚。
湛寂垂眸,淡淡地说:“从后山的树上,能看见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吗?”
“…………”
淳修忽然觉得是不是自己耳朵出问题了,本就迷糊的人霎时变得更迷糊。心说:这是在考我的应变能力么?以前并没学过,是哪本书上记载的?唉,果然还是学艺不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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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的路比上山要快很多,萧静好擦黑时回到紫柏斋。框了几位新入门的小沙弥打探情况,得知太后一行人要在寺中吃斋五日。
她知道上一世真正的“灭佛”行动不是在永元元年,而是在四年后,也就是南齐被灭的前一年。当然,送依阮之前有过无数次行动,却都因为各种原因失败。而这一世也一样,这次不会如愿以偿,但如若没人阻止的话,保不准就成功了。
太后把峨眉大小寺的知名禅师和淳渊的情人召来,她或许是想将淳渊跟他情人这层关系无限放大,大到足以让广大信徒对所有和尚嗤之以鼻的地步!
届时她带来的一万大军再打着为民除害的口号,踏平峨眉大小上百座寺庙……那将会有多少冤魂佛子丧生她手!萧静好不敢想象。
宋依阮想如何将僧人们一网打尽?这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的方法行不通!这点萧静好敢保证。
但是预料中计划被实行的日期竟提前了!次日天将蒙蒙亮,太后驻扎在梁州城的亲信飞马来到,那人急匆匆进了太后的禅房,不多时只听里面传来摔杯子摔碗的巨向:
“逆子!愚不可及!”
门外扫地僧听见这声怒斥,吓得魂飞魄散。
紧接着宋依阮佛也不拜了,迅速整理队伍下山,行色匆匆。
萧静好站在僧人堆里相送着那位贵人,能从宋依阮眼里看出她想将在场之人碎尸万段的狠心,却又因为形式不得不先放弃“灭佛”行动,最终怒不可歇地扬长而去!
弄得众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纷纷感叹这位太后玩儿呢?
大部队随太后的凤驾而去,淑妃在经过萧静好时故意崴了下脚,她眼疾手快伸手扶住,听见她母亲轻到几乎没有的声音,“是你操纵的?”
不待她回话,她母亲已混入人群,临走时她眼底的失望,萧静好看得一清二楚!
淑妃希望她此生平平庸庸度过,不要有多余的念想,这点在萧静好离开健康时,她就嘱咐过。
萧静好禁不住在心中自嘲,是我又如何?难道就不该吗?你坚持的又是什么,虽是你所生,可始终读不懂你。
她那日跟张继支的招是,让他找一个信得过的人假传消息!只消把“皇上欲杀百里策”的消息让太后驻扎在梁州城的亲信知道,他们自会派人通知宋依阮,届时她便会立马带兵折返!
前提时得等萧静好从金顶回来,与张继接头后,他再去做这件事。而她昨夜刚回来,都没来得及跟张继接头,报信的人便来了!也就是说,这不是她的计划,是有人在她之前便未雨绸缪了。
这百里策是雍州刺史百里烨的包弟,在健康为官,百里烨十分疼爱这个弟弟,若是其包弟有任何闪失,百里烨必反!
上一世,就因为百里策被萧锦纶所杀,拉开了百里烨举兵造反的序幕!最终导致昏君萧锦纶的皇位被夺。
说起来百里烨也出自萧氏皇族,是萧静好的堂叔父。因为祖父那一代皇权之争败落,从而被踢出皇家族谱,赐姓百里!上一世中,百里烨成了最终赢家。
究竟,是谁先她一步走了这步棋?还是说那人来报的并不是萧锦纶要杀百里策的消息,而是别的事由,个中曲折,她没听听见细节,不好下定论。不过不管是什么消息,不论是谁,他们的目的都是一致的——阻止宋太后在峨眉为所欲为!
萧静好盯着远去的长队,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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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依阮一路疾行,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健康城!她太清楚百里烨的势力,本来就拥兵自重虎视眈眈,若皇上再杀其弟百里策,百里烨必反!现在还不是跟他硬碰硬的时候,他若造反,健康城不保!
想到这里,她紧绷的眼尾拉出丝丝皱纹,隔空骂着萧锦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饭桶!”
身旁的太监尖声道:“太后莫急,凤体为重,皇上只是玩心过重。”
“烂泥扶不上墙,尽会坏本宫好事。”宋太后忍不住怒火中烧,接二连三骂道。
她想着只要将天下信徒掌控在自己手中,便再不惧怕他百里烨,没曾想……
“娘娘,那梁州这帮和尚,尤其是那湛寂……”太监嗲嗲欲言又止。
宋依阮冷笑,“来日方长,本宫不是把长公主留在健康了么,这世间,就没有美色攻克不了的铜墙铁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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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音寺,午饭刚过,送走了宋依阮这座温神,萧静好顿时觉得心情十分舒畅。今日她轮值,负责敲钟。
她咚咚咚敲了几下,耳朵都险些被震聋,站在制高点俯瞰下去,正看见大雄宝殿前,那位名叫朔朔的红衣女子痴痴地站着,而她身前,跪着专心拜佛念经的淳渊,前面的人没回头,后面的人没说话。
女子静静站了片刻,红着眼离去,过了好一会淳渊才转过身望向那道背影,堂堂八尺男儿,竟是泪流满面……
淳渊从上次出事后,整个人都变了。
这让萧静好既心疼又惋惜,心头像被什么砸了一般,痛痛的。既入佛门,为何动心?既已动心,何不相守?
现下看来,当初淳渊说他是为了生存才遁入空门,这个理由显然是不可信的,或许,他才是那个心中有佛的人,否则以他的性格,早就还俗了。
有这么重要么?佛与情,当真不可以共生共存吗?
萧静好正这样想着,身后传来一句:“小师父这是在为谁人感伤?”
她未回头,已知来人是谁,宋太后虽走,却把长公主留了下来。
“阿弥陀佛。”她转身中规中矩念道。
萧明玥简单回了眼前人的礼,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头上的发带,“不知小师父能否将头上发带赠于我?或是你需要我用什么换,任何东西,只要这世上有,我都可以满足你。”
萧静好投之以微笑,不失礼貌道:“公主既然能得到世上任何东西,又何必执着于小僧这条发带?”
“你……”萧明玥见他不受钱财所动,脸色微变,说道:“这是你师父的发带,你舍不得也是情有可原,那你可知此发带的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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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荡漾
“不论它来历如何, 承载的是喜或是忧,都是过去之事,又何须再去探究?小僧并不想知道。”萧静好一番颇具禅意的回答后, 微微颔首,踏步欲走。
两人擦肩而过时, 萧明玥满眼不屑地看了她一眼, 自顾自说道:“此发带乃是本宫母后当年欲为我们赐婚时,本宫送于他的信物!小师父强占他人之物, 妥么?”
王孙贵族中, 基本都是玉冠束发, 且有佩发带之理?她为何会送一条与湛寂身份浑然不搭的发带,他又为何会接受, 且还保存完好如此多年?
定情信物!?难道在师父出家前,与我这皇姐果真有一段露水情缘?萧静好这般天马行空想着,有那么一瞬间, 心头跟被细针戳过似的,虽看不见伤口,却能真实感觉到胸腔在微微颤动,发出咚咚咚的声音。
她始终谨记湛寂教诲:学会控制自己的悲喜哀愁。稍微停顿须臾,萧静好托着长长的尾音道:“原来是这样啊……公主若想要回送出去的东西,待我禀明师父后,听他指示,要还也应由当事人亲手还才合理。”
“………”萧明玥素来端庄优雅的脸上终于出现裂痕, 明知她不可能亲口去问褚北, 还故意这样说,她倒是小看了此人的城府和伶牙俐齿。
站在古寺的老钟前,萧明玥往向一望无际的山川云海, 时光仿佛回到了十二年前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
南平王褚庄为以故王妃举办三周年托孝仪式,她随其母后前去悼念,在人群堆里看见了跪在寒梅树下送别生母亡灵的褚北。
他本人就跟他的表字“凌寒”一样冷,皎皎君子,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
任凭身旁人来人往,天上白雪纷沓而至,他如玉般晶莹剔透的眸子裂出道道伤痕,对周遭一切纷繁杂乱视若无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