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291】……你爸
作者:
雨雪紫冰辰 更新:2021-08-29 08:04 字数:4198
宋棠不肯回家,因此早自习下课之后,房长安偷偷地给宋玫打了个电话,询问是否有残疾证之类的证件。
宋玫5号到学校报道,今天已是3号,她仍在店里上班,因此接电话比较慢,听房长安说了情况之后,她想了一下,并不清楚这方面的状况,于是答道:“我也不知道,我今天回家里面问一下吧。”
“行,有结果了你回头告诉我。”
“好。”
宋玫犹豫了一下才应道。
她明白房长安的意思,宋棠至今不愿意回家,自然也不愿意去用那个人的证件来试图去多申请助学金,因此房长安要她拿到证件绕过宋棠,直接给他。
“谢谢你啊。”
“别客气,我可是班长,要为选票负责。”
房长安笑了笑,“没事的话我挂了啊。”
“嗯。”
宋棠轻轻应了一声,挂掉电话继续忙碌。
她如今在市中心的第二家“来福水煎包子”,这里离家更近,因为价格偏贵,最初开店时生意不算很好,不过经过一个暑假已经慢慢形成了一批熟客,加上名气打出去了,如今生意已不比商业区那边差,且因为地段缘故,一天里面几乎每个时间段都有客人。
八点左右开始早高峰,忙完之后略作休息,打扫收拾,然后吃了两个包子,很快又到了中午的忙碌,忙完再收拾收拾,就快要傍晚了。
宋玫是早班,早上七点半到下午六点,因为店里面比较忙,她到接近七点的时候才离开店里。
高考之后,她原本借宿在一个好友家里,但总不好一直住在别人家,曾搬到家里面住了两天,然后又搬了出来,这两个月都是与店里面的一个店员合租,等开学后就会搬到学校宿舍去住了。
她已有接近一周没有回过家,下了公交车后特意到旁边的水果店里面买了一些橘子和香蕉。
她自小就懂事,但原本这种事情是不必她来操心的,因为家里不缺这些,不过自从半年前的变故之后,家里境况骤然拮据,宋母很少在浪费钱买这些,她于是偶尔会买一些带回家。
“宋玫回来了啊?”
因为不想被人认出,宋玫特意往小区反方向走了一段路,到菜市场里去买水果,不过在小区门口,还是被熟悉的邻居认了出来。
“嗯。”
她露出笑容应了一声,走进了小区。
仍是昼长夜短,但七点多的时候暮色也已经笼罩下来,从小长大的地方连一草一木都是熟悉的,她甚至恍惚间觉得似乎在角落看到了小时候自己与妹妹玩闹的身影,但那显然是错觉。
这是云龙市比较早配了电梯的小区,如今稍显有些旧,但使用尚无影响,出了电梯,她默默地拎着袋子打开了家门,听见里面传来的争吵。
搬进这个“新家”的时候,她尚在小学,印象中一家人都很兴奋,明亮、宽敞、干净,似乎还有些微装修后残余的味道,随后的这些年里面,这个家慢慢熟悉,失去了新鲜感,但一直都是干净的。
不过近来似乎凌乱了不少,地板也不再总是那样干净了。
“我死了你就清静了是不是?”
“你巴不得我早点死了,好不拖累你,你好去找野男人是不是?”
“你就是个婊子,你们母女三个都是!”
“狗日的!”
“一点良心都没有!”
“你怎么不想着我养了你多少年?我养了你们母女三个多少年?”
“我辛辛苦苦累死累活的时候你怎么不这样说?”
“啊?”
“你那时候怎么不敢这样跟我说话?”
这是主卧里面宋远暴躁愤怒的声音。
然后是厨房里面宋母冷淡的回应,宋玫记得妈妈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魏淑仪,还学过舞蹈,当过老师,她看过一张妈妈年轻时候的照片,很漂亮,属于那种很有气质的美人。
她听见她说的是:“你想死自己上吊去,没有人管你。”
“我为什么要死?”
“我就是要好好活着!”
“你们越是想让我死,我越是要好好活着!”
“你这个婊子!是不是想让我死?啊?我一天都没吃饭了,你是不是要饿死我?”
“你白天干嘛去了?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是不是找野男人去了?”
厨房里面只在间隙淡淡地回了声:“我不找野男人你哪来的钱吃饭吃药?”
“你就是个婊子!妓女!你们母女三个都是……”
主卧那边的声音愈发粗暴,然后是一串污秽的骂声。
宋玫换了拖鞋,并且把鞋架上没放好的鞋子整理了一下,将袋子放在客厅茶几上,顺便收拾了一下上面的药物盒子放在袋子里面系好,然后走到厨房门口喊了声:“妈。”
正在用刮丝器刮土豆丝的宋母被吓一跳,看到是女儿后松了口气,随即表情又僵了僵,然后挤出一个笑容道:“玫玫回来啦?”
宋玫笑着点了下头,又走到主卧里面,已经停止了漫骂的宋远半躺在床头上朝女儿露出一个笑脸:“玫玫回来啦?”
宋玫没有说话,只是弯下腰将地上的一个药瓶捡起来,然后一粒一粒的将散落的药丸拾起放入药瓶内。
“爸爸行动不方便,吃药的时候不小心弄掉的。”
“你坐过来,陪爸爸说说话……”
“玫玫……”
宋玫将药丸都捡起来,然后将药瓶放在地面上,无视了宋远“你把药放过来,爸爸够不着”的话,转过身走出房间,顺手关上了房门。
她简单清扫了一下客厅,然后洗了手来到厨房。
宋母正在切土豆丝,看到女儿投来疑惑的目光,露出笑容道:“你不是爱吃切的吗?”
“我吃过了。”
宋玫来到洗碗池前,拿起洗碗布刷洗里面没有清洗的碗筷。
沉默之中,窗外的暮色里隐约传来汽车的鸣笛和附近不知谁家孩子的欢闹声。
宋母切好了土豆丝,泡在水里面,又切了生姜、蒜、青椒,然后打开了煤气,等待锅热的过程中,她用铲子在锅里面划了划,让里面的水珠散开,然后很突兀地说了声:“今天比较忙,下班有点晚。”
宋玫用刚刚洗好的碗盛了葱姜蒜放在灶台前,笑道:“我也是,这段时间店里面生意越来越好,我看比较忙,快到七点才下班……”
宋母没有说话,沉默地将佐料与土豆丝放进锅内,又似想起来什么,道:“冰箱里面还有一点肉,你拿过来。”
“嗯。”
宋棠去冰箱里面取出剩的一小块肉,放入水中化冻,又找出一个洋葱,帮忙切好。
“给我吧。”
宋母把土豆丝盛出来,从女儿手里接过菜刀,宋玫于是站在旁边说起了妹妹的贫苦助学金申请的事情。
“能有多少钱?”
“她班长说如果能申请到特困的话,一个学期有两千,如果普通的话也有一千。”
“这么多?”宋母有些吃惊。
“嗯。”
宋玫点点头,“大学里面肯定也有,我到时候也申请一下,好像除了学校的,还有国家级贫困助学金……贷款也已经申请下来了。”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等我这个月工资发了,给他买一个轮椅吧。”
宋母看了女儿一眼,然后继续低头切菜,随后想到切的是洋葱,又抬了起来,说道:“不用。”
“一直在屋里面,他脾气会越来越坏的。”
“没事……买了轮椅该发脾气还是要发脾气,都一样,不要浪费钱了,你们还要上学。”
“我有贷款,平时还可以兼职,加上假期打工,够用了。”
“暑假太短了,赚不到多少钱,你的钱得用一年呢……不要浪费。”
“买轮椅不是浪费啊。”
宋玫劝说了几句,宋母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说道:“过几天再说吧,先把助学金申请到。”
她把两个菜都拨出一些放在一个盘子里面,然后拿了一个在电饭煲里面热好的馒头,送到卧室里面,然后又回来,宋玫已经盛好了三碗稀饭,依旧是宋母端了一碗送进卧室。
两个月前宋玫搬回来住了两天,给宋远送饭的时候被他在床上伸手抓住,宋母将一碗刚盛出的稀饭都从他脖子领口倒了下去,将女儿救出来,此后就再也不让她靠近了。
从卧室出来时,宋母将刚刚办好没多久的残疾人证拿了出来,这是原本为了宋玫大学里面申请贫困生补助以及国家低保补助办理的。
她将证件给了宋玫,然后又递出了另外三个本子,宋玫看到是房产证和两张存折,有些奇怪地问道:“您给我这个干嘛呀?”
“你拿着吧。”
宋玫摇了摇头,还是将三个本子都放在了桌上。
宋母犹豫了一下,没有再继续递给女儿,拿起存折道:“这张是我以前存的,有两千块钱,密码是你的生日;这张还剩下六百多,密码是你妹妹的生日,还有房产证,回头我都放在你卧室桌子里面,我怕他什么时候又发脾气,再给撕了。”
宋玫迟疑了一下问:“他还经常发脾气吗?”
“好多了。”
宋母没有多说,打开了电视,又指了指桌上的两分菜,笑着说道:“你多吃一点。”
宋玫没有再说已经吃过饭的事情,夹了一根土豆丝慢慢吃。
陪着妈妈吃完晚饭,又帮忙收拾了一下,拿了残疾人证件和几张病例单出了家门,时间已近晚上九点。
宋玫知道市一中晚自习是九点结束,而坐公交车到学校还需要接近半个小时,因此没有再过去,慢慢地往自己的住处走过去。
这是农历的七月二十二,下弦月,此时还未到下半夜,浩瀚幽远的夜幕上只有几点星光闪着,她在路灯照耀下慢慢地往回走,不知道过了多大会,手机响了起来。
是妹妹打来的电话,意料之中地告诉了她可以申请贫困助学金的好消息,但并没有提起需要什么证件。
宋玫也没有提起,笑着与妹妹说了会话,脚步不由自主地轻快了一些,到了租住的民房外面又闲聊了一会儿,才挂掉电话轻手轻脚的进去。
第二天早上,她与房长安约定了时间,然后中午忙完之后请了假,坐公交来到市一中。
时间刚过两点,距离上课还有不到半个小时,校门前的小篮球场仍有男生在打球,她在球场旁边将残疾人证交给了房长安,再次道了谢。
房长安还没来得及谦虚,宋玫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她以为是店里打电话催自己,不大好意思的冲房长安笑了笑,然后拿出手机,却是陌生的号码,有些疑惑地接通。
“喂?”
那边是一个低沉稳重的中年男人嗓音:“你好,是宋玫吗?”
“是,你是?”
“我是南城派出所的民警……”
对方的自我介绍让宋玫懵了一下,然后听见对方继续问:“你认识魏淑仪吗?”
宋玫心里面猛地颤了一下,莫名地觉得呼吸有点困难起来,很努力地保持着镇静,但还是听见自己声音似乎有点颤抖:“她是我妈妈……她,她怎么了?”
那边的民警似乎微微地叹息了一声,“你马上到南城派出所过来吧。”
“好,我这就过去。”
宋玫没有停顿的立即应了一声,转过身就往校门口走过去,但走的很慢,周围的声音似乎都不存在,也没想起要跟房长安说一声,只记得脑海里面一片空白,但仍追问了一遍:“我妈……她怎么了?”
声音听在耳边,她才有些惊愕的发现自己声音不止颤抖,似乎还很虚弱,又像是要哭的样子……
电话那边沉默了两秒钟,才似叹了口气,声音轻柔了很多,但并不能分毫更改话语的内容:“她杀了人。”
“……”
宋玫愣在原地,只觉得午后烈阳照耀之下,身体一寸一寸地变得冰凉,张开嘴巴,好几次才终于发出声音,“杀,杀……谁……”
“……你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