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然，你今天跟着周医生进抢救室。”霍从军查房的速度很快，一圈看过，又多吩咐了一句。
  医生们的排班表是做好的，实习生照例是只能进留观室和处置室的，只有上级医生的带领下，才能进入学习。
  凌然立即应了一声，比起无限清创缝合的处置室，他也更乐意进抢救室。
  周医生更乐意了，嘿嘿的笑两声，道：“凌然跟着好，我也轻松点。”
  “你就不能多一点追求。”霍从军恨铁不成钢的说了一句。
  “我是天赋不足，以前的时候还不懂，现在看到凌然了，我才彻底明白过来。”周医生惫懒的辩解着。
  他是个没什么追求的医生，至少没有勇攀医学高峰之类的追求，在医院里，周医生过的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生活，混的久了，面对主任都能贫上两句。
  霍从军看不上他的性子，又不好太过于责备，只道：“你的经验丰富，要替凌然把关，有出血案例，不太严重的都可以交给凌然，但是，不能再有上一次的私自行动了。”
  “您对凌然也太好了，这是让我背责任啊。”周医生说归说，脸上却是带着笑。
  医院里天天都有实习生，就算霍从军不叮嘱，他也是一定会把关分类的，对于经常偷懒让实习生、规培生和住院医干活的资深主治，周医生在这方面是大师级的。
  霍从军哼哼两声，道：“做医生，就是扛责任的，都忙去吧。”
  一群医生四散而去，如同被驱散的豺狗。
  凌然放下东西，就跟着周医生进入抢救室。
  早上的抢救室，还颇为清静，只有一群可怜的住院医在交班。
  周医生身为主治，进了抢救室，就坐镇一旁，比在处置室里还轻松。
  凌然还保持着新人的兴奋感，虽然没什么事要做，还是在处置室里转来转去，熟悉仪器，了解病人情况。
  透过大块的玻璃，看到抢救室里的情景，一群没捞到机会的实习生都是大发感慨。
  “太不公平了，就算不讲平均，也不能每次都把机会给他吧。”
  “凌然的缝合技术是不错，我们也会缝合啊。”
  “说的是，而且，抢救室里也不用每次都缝合的多厉害吧。”
  “凌然还是靠着那次徒手止血的本事，让霍主任给记住了。”
  “徒手止血太不正规了，安全系数低。成功一次，说不定是运气好。”
  几名实习生不满的讨论，却是越讨论，声音越小。
  他们虽然没什么机会在抢救室里工作，但里面的工作状况，总归是有所了解的。
  云华医院的急诊科是典型的大急诊，足有4间手术室，比得上三乙级医院的水平，其开展的业务也非常多，像是常见的急性阑尾炎，肢体骨折，关节脱位都是在本科室内就做了，并不会转诊到其他科室去。
  这种情况下，抢救室里的工作并不容易，医生们的水平也高于平均。
  凌然能在云华医院的急诊室崭露头角，让所有人都知道缝合水平厉害，还有一手徒手止血的本事，这是大家踮起脚也够不到的。
  九点半。
  像是商量好似的，一连三辆救护车，抵达了云华医院。
  抢救室立即就运作了起来。
  “一名心梗，一起车祸，还有个跳墙摔断腿的。”周医生好整以暇的带着凌然转了一圈，就叹气道：“今天有点忙呢。”
  凌然看着忙碌的住院医们，再看端着水杯吸溜吸溜的周医生，问：“我们做什么？”
  “什么都不做。”
  “不做？”
  “心梗的抢救过来就转诊心内或者心外，抢救不过来就送太平间。车祸的进了手术室，断腿要看情况，不严重就留咱们科室，严重还是要转诊骨科的。”周医生早就不像是住院医那样，抢着干活了。
  但是，科室生存是需要病人和医药费的。
  所以，急诊科拼命的增加可诊项目，尽可能的留下病人。
  凌然如今也明白一些医院的情况了，就问：“断腿属于骨科的适应症吧。”
  “骨科有意见也是找主任，咱们保证手术量就行了。”周医生淡定的说了一句，又道：“咱们医院，骨科的工作量大的很，像是这种急诊病人，如果病情不是特别复杂的话，他们其实也不爱要，别说医药费没多少，手术室都不够排的。所以，咱们留下或者不留下，骨科都不会有太大意见。”
  “所以……咱们在抢骨科不要的病人？”凌然很快得出了结论。
  周医生的脸上顿时挂不住了，辩解道：“大家合理分配资源，谈不上抢不抢要不要的。这也就是咱们医院，放在下面的医院，骨科自己都没有手术做，那才是真的要来抢的。”
  凌然轻点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往心里去。
  周医生提点道：“你现在还是实习生，具体选择工作单位的时候，一定要想办法去大医院。大医院的病人收不完，大家可以把精力放在治疗上来，小医院的病人不够做，新人想提高技术很难的。”
  “是。要去大医院。”凌然表示认可。
  他家里就是开小诊所的，遇到的最严重的病症，也就是削面馆的杨老板那种，还是要求临时止血并转送医院的，但在大医院里，类似的伤情只能称得上小了。
  “霍主任说话很管用的，你有时间，要跟霍主任多走动。”周医生又说了一个心得，他是医三代出身，就是技能点的有点偏了。
  凌然微笑点头，觉得相貌平平的周医生也有闪光的一面。
  第37章 论文出炉
  “霍主任，我的论文写出来了。”凌然白天在抢救室里做助手，休息时间查资料写论文，也只用了两天时间，就将文章给写出来了。
  这个速度是相当快了，以至于霍从军皱起了眉头，提醒道：“论文可以慢慢写，不用急于一时。”
  “因为写的顺利。”凌然的解释简短而生硬。
  “可不要小看论文，再小的论文，都是需要认真来写的。”霍从军说着翻开凌然的论文，读了起来。
  他读的非常之快，论文标题一眼扫过，摘要略读，案例更是一扫而过。
  但是，在读到了末尾的时候，霍从军又忍不住从后往前，重新扫了起来。
  “有点意思啊。”霍从军评价了一句：“比之前的论文大纲更完善了。”
  他的眼光是极高的，能对一篇单案例的小论文说“有意思”，可是相当不容易的。
  办公室里坐着写病例写病史写报告填表格的几名医生，都不由的转过身来。
  云华医院的急诊科采用的是大办公室的模式，包括科室主任和主任医师在内，所有人都在一个超大的办公室里办公，其面积足有两个教室有余。
  但是，不同于私人企业的工作间，急诊科的办公人员并不多，所有人都能分到面对窗户的位置，唯一对着走廊的一面，放着各种文件柜、档案柜、咖啡桌。
  至于空旷的办公室的中部，则被一个大会议桌所占据。医院的科室每周都要开三四次会，或者案情讨论，或者闭门反思死亡案例，或者传达上级精神。
  在这样的办公室里，是藏不住秘密的。
  作为权力中心的霍从军，更是众人关注的焦点。
  霍从军的评价才落地，就有一名副主任笑呵呵的走过来，道：“霍主任看到好文章了？”
  “小凌还是很有悟性的。”霍从军捻着打印纸，上翻下翻的又扫了两遍，再递出来，道：“杜医生是咱们科室的论文能手，你也看看。”
  论文能手只是写的多，不见得论文的品阶够高，否则也不会屈就副主任了。
  在医院体系内，手术做的好是病人的需求，论文写的好才是医学界的需求。
  杜医生却对冠名“论文能手”已经相当满意了，一边谦虚的说“我就是运气好”，一边接过凌然的论文。
  鉴于霍从军的评价，杜医生阅读的时候，就很认真了。
  1000多字的论文，还包括了前面的摘要，以后罗列的数据，杜医生没看几分钟，就给看完了。翻完最后一页，杜医生也不由的看向凌然，盯着他棱角分明的帅脸，仔细的看了十秒钟都没有挪开。
  “如何？”霍从军脸上带着一点点得意，那种感觉，就像是在炫耀家里的收藏似的。
  “看起来，凌然在徒手止血方面，是真的有心得的，就是行文有点粗糙了，英文的摘要也不太符合学术期刊的规范。”杜医生的心理有点奇怪。
  他之所以能成为论文能手，主要就是在论文的行文和撰写方面，有过长期的研究和练习，简单来说，就是水论文水出了经验。
  别人做100例手术，才能找出三五个案例，写一篇论文，他只要做三五例手术，就能找出一个点来发论文了。
  别人发一篇论文，要经历拒稿、大修、小修等等头疼的环节，他经常只用小修就发表了。
  杜医生还苦练了英文，从而顺利的发表了多篇英文论文，逼格刷的满满。
  但是，医学论文之所以是医学论文，根子里，终究是要说医学事的。
  杜医生如今用一两个月的时间，就能水出一篇中文核心期刊，稍微费力一点，发表一篇sci达标的英文论文，也是能做到的。
  可要说再进一步，那就比较困难了。
  归根结底，还是他的医术所限。
  技术弱，就很难进行高难度的手术，也极少有开拓性的医学创新，用普通手术水两篇论文容易，想发篇好的就纠结了。
  凌然的论文，正好与杜医生的论文模式相反。
  如果说，杜医生自己的论文是水出来的，凌然的论文就干的像是雷击木。
  他的行文乏善可陈，撰写的语言往好里说是朴素，往差里说就是粗鄙了。
  可是，核心的观点，那股子满满的技术味，却是杜医生求而不得的。
  归根结底，其实就是凌然技术水平足够，有的放矢，写出来的内容，自然价值非凡。
  论起来，凌然目前掌握的间断缝合与tang缝合都是大师级的，间断垂直褥式缝合不过专精，唯独徒手止血是中级宝箱里开出来的一级技能书，直升的完美级。
  完美级的徒手止血，在云华医院都是独一份的，扩展到昌西省，说不定都是数一数二的。
  以这样的技术水平来撰写论文，能写的东西既然极多。
  医学本来就是精益求精的学术领域，手术的时候，多切一点少切一点，病人的预后绝对是不一样的。
  写在论文里，凌然徒手止血的手法，更是有太多太多的地方，可供大书特书。
  区区一千多字，若非凌然对于论文的行文撰写不熟悉，他还能节省一半的时间。
  “行文确实要改一下的，英文的摘要也得重新……”霍从军说到此处，露出了微笑，问：“想往哪里发表？”
  “没发表过论文。”凌然实话实说。
  “你可以看看《中华危重病急救医学》。”霍从军只说一句，又道：“他们的版面费比较高，好像要五六千块吧，你到时候写个申请，单位填咱们医院，版面费由科室来给你报销。”
  “好。”凌然也不多问。
  “好好写，再有不懂的，你去找小黄问。”霍从军说的小黄，是他带的研究生。
  云华医院主任级的医生，许多都在云华大学挂着教职，比较强的如霍从军这样的，挂的还是硕导的头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