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好的。”董家夫妻两人，又连声点头。
  “那个……凌医生缝合的伤疤，会有多大？”董晓宁躺在手术床上。到了快做手术的时候，她脸上的勇敢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紧张和忧心的混合。
  曲医生对董晓宁微微露笑，用手摸摸自己光滑的头顶，道：“伤疤的大小还是那么大，但是由凌……凌医生来缝合的话，他可能采用皮内缝合等等方法，让伤疤显的比较浅。”
  “能有多……浅？”别看董晓宁此前，为了继续练体育，宁愿做大切口的跟腱修补术，但事到临头了，想到自己的小腿，可能会有一条长长的疤痕，可能永远都不适合穿裙子穿短裤了，她也是不免忐忑，总希望能够弥补一二。
  曲医生不由的想到自己的女儿，想到女儿每次看到新裙子的开心模样，再次收拢神情，道：“总之，除非你做有限切口或者微创，否则，凌然大概是能缝的最浅的了。”
  如何杜绝疤痕增生，是一个极小的医学问题，也是一个极难的医学问题。
  就譬如美容针一项，云华的下沟诊所现在的收入有一半来自于苗坦生的美容针，而患者愿意花大价钱的唯一原因，就是不希望出现疤痕，或者期望疤痕浅一点。
  可要是深究如何让疤痕浅一点，如何让疤痕组织长的少一点，那是是一个宏大的命题了，各种研究机构已为此投入了巨量的金钱和时间等资源，最终落到病人身上的，还得是医生的操作本身。
  徐女士在旁边再劝女儿道：“宁宁，你再好好想一想，咱们要不就做有限切口吧，说不定也能继续练体育，是不是？”
  她是冲着曲医生说话的，但曲医生是不会接这个茬的。
  就董晓宁的跟腱断裂情况，大切口都需要非常好的技术才能较好的缝合起来，有限切口是不能满足体育训练的需求的。就算是体育爱好者，做了有限切口的跟腱断裂修补术以后，也要中止爱好很长一段时间。
  体育运动员要是停止训练几年时间，再练又有什么意义？
  16岁的董晓宁看懂了曲医生的态度，再次郑重点头，道：“我不要改了，我要练体育。”
  做妈妈的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了，只能埋怨老公：“当年起什么名字不好，就要起宁，拧巴的时候怎么办？还有，我都说不要练体育了，练来练去，伤的是谁的身体啊？”
  曲医生轻轻的咳嗽两声。
  他堂堂主治医生，可不想听病人家属的内讧，有什么事，等他大主治走了再撕。
  两名家长果然不再多言，只是重新询问手术的细节。
  不一会儿，凌然就来到了病房中查房。
  这种手术前的查房，主要是了解患者的情况，并不要求深入，只是看到曲医生，凌然才稍稍的奇怪了一下。
  曲医生当着病人和家属的面，直接提出了要凌然缝皮的要求。
  他也不怕凌然不答应，本来就是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要求罢了。
  凌然听的果然点了点头，又拿出核磁共振片看了看，道：“这样的话，拉一条12厘米长的切口应该就够了。”
  从14厘米到12厘米，那就是少了两厘米，董晓宁心中一喜，忙道：“能不能再小一点？”
  “你不是要求还要练体育吗？按照方案a来做的话，12厘米就是最小了。”
  董晓宁只好“哦”的一声，往往凌然的脸，低头不吭声了。
  等凌然走了，董家三口人再次向曲医生道谢，董晓宁更是不确定的道：“凌医生这么年轻，真的是他治好了刘威晨吗？”
  “不止是刘威晨，还有不少其他的运动员。”曲医生言不由衷的给说了两句，也懒得再说，只道：“你们准备一下，一会等到了手术室，就安心等着吧，跟腱修补术还是一个比较成熟的手术了……”
  手术室内。
  凌然等董晓宁被推进来，就向他点点头。
  小护士在旁提醒道：“凌医生今天特意来手术室等你的。”
  董晓宁傻乎乎的问：“为什么是等我？”
  “因为很多主刀医生都习惯了最后来啊。”小护士张口就泄露出一个不是秘密的秘密。
  董晓宁不明所以，又就着最关心的话题，问：“凌医生你会给我亲自缝合的，是吧？”
  “是。”凌然再次给予确认。
  “那你平时都不给人缝合的吗？”
  “不一定。”
  “那给什么人缝合，给什么人不缝合呢？”
  凌然被董晓宁一问，给问住了，仔细的想了想，缓缓道：“主要是根据刮下来的毛量吧。”
  “什么？”才16岁的董晓宁没有听明白。
  凌然已是甩甩手，让非潘麻给她喂了药。
  患者很快睡了过去，凌然这时候才慢慢的给腿部划线，再慢慢切开。
  与以往不同，凌然这一次，做的无比之慢。
  第310章 时间
  站在手术区的淋浴间内，凌然仰头面对水流，全身放松，尽可能的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说。
  热水带着冲力，浇在凌然身，慢慢的让他的思维发散了起来。
  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凌然才缓缓的关掉了水，用毛巾擦擦身，再出来换了一条崭新的零售价199元，批发价也要79元的新内裤。
  全副武装的凌然，浑身散逸着自信的光芒。
  他自开刀的一刻起，在不停的思考。
  董晓宁并不是现役运动员，所以，她对恢复时间的要求，没有刘威晨或者何秀芳等职业运动员那么严格，四个月重赛场，还是六个月重赛场，对她来说是没有太大区别的。
  而她对治疗的要求，其实可以归结为两点：保证功能，外表美观——对于医生们较关心的愈合时间，住院时间等等，董晓宁并没有太高的要求，同样，董晓宁的家庭也明确表达了尽可能用好药的诉求，等于说，他们对医疗费用的承担能力也较高。
  这样的患者，在功能方面的要求普通人或运动爱好者要高，对伤痕和外观的承受能力又运动员要低，其实属于一个间层。
  目前的医疗环境来说，这样的间层，其实是不太受到关心的。
  一方面，他们的要求并没有高到足够研究机构，申973，另一方面，他们的医疗开支又没有高到影响医院或医药公司的水平。
  凌然切了一条12厘米长的s型切口，循例做了几分钟，即将要到剥离跟腱的关键步骤的时候，停了下来。
  “再给我看看核磁共振片。”凌然的脑海涌现出了大量的想法，却是需要资料来印证的。
  余媛立即脱下手套，给凌然打开电脑。
  在手术，凌然隔三差五的会要求重看磁共振片，这种要求其实并不特，耗资过亿的磁共振手术室，其核心是让医生能够实时的看到核磁共振的成像，而不用像是凌然这样，途停止手术来看片。
  然而，算是骨关节与运动医学心，也建不起磁共振手术室。
  而在凌然这里，他则有新的想法需要确认。
  “她这里的t2加权影像，高信号是较明显的。”凌然指着跟腱部，又道：“切口开的小了，要考虑把跟腱揪出来缝合。”
  “这样可以吗？”余媛有些不知所措，她虽然说开始学习跟腱修补术了，可是她原版的跟腱修补术都没学会，想要推陈出新也是无根之萍——连陈旧的技术是什么都不知道，自然也不知道自己推出的是不是新技术了。术式亦然。
  凌然却没有和余媛商量的意思。
  有的主刀医生不够自信，喜欢在手术与助手商讨，既存着分担责任的想法，也是知道自己容易犯错。
  凌然现在的状态，算是要找人商量，也得找纪天禄来，跟余媛商量纯属浪费时间——余媛想要学习跟腱修补术，凌然会给她机会好好学习，但不会因此给她主治医生都没有的权力。
  参与手术方案的制定，自然是一种权力。
  “要减少手术对腿部外观的影响，要注意失血，另外一点，要减少对肌肉组织的影响。”凌然自说自话的同时，也是在给余媛做说明，至于余媛能不能听懂，凌然管不了那么多了。
  当然，余媛其实是听得懂的，硕士研究生毕业，再规培再做三年住院医，余媛也是一直有在的，对于凌然说的东西，给她一个平板电脑，半个小时后，余媛能扯一个综述的大纲出来。
  但是，听得懂和做得到是两码事。
  而且，正因为听得懂，余媛才知道做到有多难。
  失血是外科手术永恒的话题，早些年的时候，控制术失血的章，一年都有千篇。可到了现在，大部分手术的失血量都降低的前提下，再说降低失血，可没有那么容易了。
  对于外科医生们来说，降低失血的要求，好像要求汽车工程师降低油耗，大家已经为此耗费了大量的精力，并将继续大规模的投入，可是，谁敢说降低油耗是一件容易事了？
  减少肌肉组织的影响更玄妙了，正常来说，不去动某一个肌肉组织，那是最好的，然而，跟腱修补术偏偏是一个大动肌肉的手术，小腿部的肌肉，在做了跟腱修补术以后，会有各种各样的变化，对于大部分的运动员来说，影响还不会太大，但是，如果想要追求美腿的话，那影响大了。
  “这样的话，手术难度提高很多了。”余媛实话实说。
  术式本身是没有变的，但难度是提高了许多。
  凌然点点头，望着手术台露在手术洞巾外的病人的小腿，若有所思的道：“其实我们应该转变手术思路，把部分病人希望外形优美的问题，也考虑进来……”
  “尤其是毛少的患者？”余媛踩着踏脚凳，仰着头问。
  “唔……病人的要求是现实存在的，我们如果做不到面面俱到的话，也应该完善其较重要的部分。”凌然思忖着道：“我觉得可以做一点尝试……”
  “有的病人可能不在乎外形。”非潘麻听的有趣，插了一句话，道：“如说武大郎，他的腿有没有疤，谁在乎啊，潘金莲都无所谓的。”
  凌然深深的看了非潘麻一眼，直到对方有些慌了，才道：“我今天要控制失血，手术时间要延长，麻醉方案也要重新做。”
  “怎么做？”非潘麻没想到还有事情落到了自己头。
  “手术时间估计要在4小时以。”凌然是不懂麻醉的，说了要求，道：“器械多加止血包……余媛，你去给外面的家属说明一下。”
  手术时间的长短，自然会影响麻醉药品的使用。
  患者家属更会等的非常着急。
  按照正常人的思维，病人若是能快快的离开手术室，说明手术非常顺利，否则的话，越是说明手术的问题严重。
  凌然此前做方案a的跟腱修补术，也是2小时到3小时之间的速度，算病人入内准备和推出的时间，起码得要4个小时。
  凌然本人已经是不考虑手术时间延长的问题了，是闷头做手术而已。
  起最初给刘威晨做手术，凌然现在更专注于减少失血量，而非吻合血管。
  4个小时后。
  凌然再道：“我还需要一个小时下，余媛去通知家属。”
  余媛低头道：“凌医生，外面的病人家属已经要掉眼泪了，再延长一次时间，他们得哭惨了。”
  “说的也是。”凌然略作思量，道：“那你去通知，说要再两个小时好了，这样应该不用再延长时间了。”
  余媛目瞪狗呆，半晌道：“凌医生，咱们以前做的不是很快吗？”
  凌然慢条斯理的道：“以前做的在快，也不能完美的达到患者的要求，既然如此，只能采用其他方式了。”
  “但是，6个小时是不是有点太慢了？”
  凌然活动活动脖子，道：“现在的病人数量本来不多，手术做慢一点不是也挺好？”
  “病人数量哪里不多了，今天有6名患者了，都要做不完了……”
  “那晚加个班。”凌然说的理所应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