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学明想到这里，再看焦躁不安的李康学，不由一笑，道：“你别操心了，天塌下来有大个子顶着，咱们这边现在留下的病人，本来就不是很重，做好维持就行了。”
  “维持？能维持得住，昨晚心肌梗塞的老头子就不会走了。”李康学手里没有死过几个人，很不自在的道：“你可想好了，能卖惨的地方都卖一卖……”
  “你有能卖惨的地方吗？”项学明淡定的问。
  李康学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他的学历和条件比项学明差远了，如果说项学明还有云大的同学和师长可以求一求，他这个中医学院毕业的学生的社会关系就更弱了，而且也更疏远。
  “咱们都找不到人救场，阿大别笑阿二。”李康学补了一句，勉勉强强的样子。
  项学明撇撇嘴，再想说什么的时候，却是聚神向前看去。
  李康学跟着也往前看，接着就注意到，背着太阳的方向，有一个不断逼近这边的小黑点。
  “那是直升飞机？”李康学看的瞪大了眼睛。
  别说他电视里见过多少架直升飞机了，这现场见到直升飞机，就真的是头一遭。
  项学明这些在云医实习的医生，好歹见过云医楼顶停着的直升飞机，李康学实习的医院就是个残破级三甲，见识什么的完全不在一条线上。
  说话间，直升飞机已是离的近了，项学明瞅着飞机外表的金黄色，已是兴奋起来：“云利的飞机，应该是凌医生来了。”
  “真的假的？”李康学还是有点不太相信。
  对他来说，医生自己乘坐直升飞机过来，感觉实在是不真实。
  八寨乡分院门前的空地，杂草拼命舞动起来了肢体，那是被直升飞机带起的风吹动的。
  项学明再不犹豫，赶紧跑下楼去指挥交通，并将看热闹的人群给圈在外面。
  “别拍照了，赶紧喊着把小孩子拉紧了，牲口啥的牵远点，别让马惊了，撞到直升机上，你说谁赔谁。”项学明胡乱的叮嘱着，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接待直升飞机了。
  李康学刚应了一声，又指着前面，小声道：“人下来了。”
  “啥？”在各种噪音中，项学明根本听不清楚。
  “人下来了。”李康学声音大了一点。
  “啥？”
  李康学大喊：“真鸡儿帅啊！”
  这一句，项学明是听清楚了，连忙回头，就见直升机门打开，穿着一身普通白大褂的凌然，却以极强烈的存在感，出现在了空地上。
  蓝天，白云，金黄色的直升机。
  以此为背景的凌然，只一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然后就让人连眼珠子都挪不开了。
  项学明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在学校，第一次见到凌然的场景，“声势夺人”一词险些脱口而出。
  “去迎一下。”项学明匆忙的整理一下衣服，赶快就走上前去，离的老远，就恭恭敬敬的喊：“凌医生！”
  凌然神态自然，向项学明点点头，再边走边道：“前面的桥梁断了，你们后续还有重伤员吗？有的话，可以和直升机一并送回云医。”
  八寨乡分院的医疗条件与云医是有极大的差别的，普通轻症可以在八寨乡分院处理，而且可能不会有太大的差别，但重症肯定就不行了。
  不谈其他，光是没有icu一项，就可能决定一半人的生死。
  项学明应了一声，却是稍微有点犹豫的看眼直升机，道：“八寨乡人的收入都不高，如果直升飞机收费的话，他们怕是都坐不起的。”
  “不收费。直升机的费用，科室出了。”凌然回答的很直接。
  尽管是医药公司，但直升飞机往返一趟的费用不菲，就算云利愿意免费，左慈典也不愿意担这个人情。
  项学明赶紧答应了，道：“那我替八寨乡人谢谢凌医生了。”
  左慈典在后面跟着，手里提个药箱，撇撇嘴：“那我们呢？”
  “谢谢大家，谢谢大家。”项学明圈圈的拱手。
  在八寨乡分院呆了小两年时间，他人情往来的社交技能，增长的显然是最快的。
  进了医院大门，浓重的血腥味和闹哄哄的声音，就传入了众人耳中。
  原本应当是用于挂号排队的小厅，此时也都摆满了病床，来往看护的病人家属行走期间，吵闹的令人心烦意乱。
  只看这里的场景，八寨乡分院是什么情况，众人心里就已是有了预想。
  凌然的眉头亦是微微皱了起来：“三件事。第一，余媛做院感的预案。第二，吕文斌去给病人分级。第三，手术室和病房整理出来。”
  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轰然应诺，因为声音过于整齐，以至于正在说话的病人和病人家属，都停止了交谈。
  第853章 配房
  窦双睁开眼睛，就见父亲的床被推着往外走。
  她刚刚睡醒的脑袋来不及拐弯，先是“哇”的一声哭出来：“爸爸……”
  “哎呦，我的娘哦。”坐在床边的母亲被吓了一跳，连忙捂她的嘴，并道：“你爸没事，医生推去给检查的。”
  窦双一轱辘爬起来，再看病房里的人都望着自己笑，才傻乎乎的跌坐回床。
  正在被往外面推的父亲也听到了，奋力抬头，招招手，道：“我没事。”
  接着，他就无力的躺平了。
  窦双有些不放心的看着父亲出去的走廊，七八岁的年纪，让她并不很能理解所谓的“检查”，反正看不到老爹了，嘴一扁，依旧是想哭。
  “没事的，没事的，你爸就是去检查的。”当妈的抱着她摇晃：“一会就回来了。”
  窦双摇头不信：“你们昨天也说鲁伯伯是去检查的，后来就被水冲走了。”
  “你这破嘴孩子……”当妈的情绪瞬间激动了，手扬起来就要打她的样子。
  “大妹子，小孩子说话，不当真的。”
  “没事没事。”
  “小孩子懂什么呀。”
  病房里的其他人纷纷劝说。
  当妈的其实也就是装装样子。屋内都是受灾的人，指不定谁家就有人被泥石流冲走了，她家里全须全尾的出来了，小孩子再胡说八道，就太容易遭恨了。
  窦双躲过一劫，就伸着脑袋，问：“那爸爸多久回来。”
  “马上就回来了。”当妈的回答。
  窦双奶声奶气的问：“马上是多久？”
  “大约一个半小时。”这次回答的声音，却从门外传来。
  窦双顺着声音一看，就叫道：“妈妈妈妈，好好看的小姐姐。”
  “是啊。”妈妈也坐直了，不自觉的捋捋头发。
  她的眼前，正是穿了职业装的田柒。
  “小妹妹，你爸爸检查是为了身体健康，等检查好了，就回来了，不用担心，我们可以到外面等。”田柒说着，向其他人笑着点点头，道：“各位，我是云利公司的负责人，我们公司在医院外面租了一些房间，免费提供给大家，医院里的病人可以申请，先到先得。”
  “房间免费的？要收垃圾费管理费啥的不？”
  “我们就住病房里不成？”
  “给住多长时间啊，我家房子都给压塌了……”
  八寨乡的病房，原本就是宽大的六人间，此时住了12个病人都不止，加上病人家属人等，里面塞着足有30人，又闷又臭，别说是养伤了，不被感染都算是运气好。
  给病人加床是没办法的事，但在医院里塞这么多的家属，院感的危险就太大了。
  田柒乘坐第二班的直升飞机来，见余媛一个人忙的飞起，于是主动带队揽下了疏散病人家属的责任。
  此时的八寨乡分院的病人家属，与平常的病人家属还不太相同。他们同时还可能是受灾群众，因此，不论是粗暴的驱赶，还是有礼有节的驱赶，最终结果可能都不尽如人意。
  许多人是有小伤小病的入住医院的，有的没有，也可能是无家可归，只能守在生了大病的病人身边。
  从田柒的角度来考虑，最佳解决方案，就是找好地方给他们住，再将家属搬过去。
  “我们公司在附近租了三栋楼，所有房间都免费，不仅不要垃圾费管理费，连电费和水费都免。”
  “每个病人只允许有一名家属陪床，白天也只能在规定时间来探视，这样对病人最好，也能减轻大家的负担。”
  “大家都可以免费居住两个星期，如果家里的房子不能居住的话，可以申请最多延长到三个月的时间……”
  田柒轻松的回答着众人的问题，末了又加一句：“但是，我们公司的实力有限，能够租到的房间也不够多，所以执行先到先得的原则，没有申请到的病人和家属，请勿见怪……”
  有她这句话，原本想要观望一番的病人和家属，就都蠢蠢欲动起来。
  “那我要一间。”窦双母亲先是伸出手来，她们母女两人陪床，原本就有找不到住的地方的因素。
  她家里并非是直接受灾。男人只是身体不好是早就有的，却是一直拖着没去医院看。如今到了医院住下，主要也是因为被雨淋了，有些发烧而体虚。
  至于家里的房子，主要也是有水漫入，得细细打扫。另一方面，水电不通的问题也要等待解决。只是八寨乡的宾馆如今都住满了人，反而是医院的病床便宜一些。
  当然，就算乡里的宾馆有空房，她们也付不起钱就是了。
  “我也要，在哪里登记？”坐在门口的男人也站了起来，看了一眼田柒，又自惭形愧的低下了头。
  田柒微笑着给指示了位置。
  男人想和她多说两句话，于是冥思苦想，问：“那房子能做饭吗？”
  “大部分都能。家具家电我们尽量调配齐全，但总有顾不过来的，因为这些房子也都是我们公司刚刚租下来的，所以还是前面的话，先到先得，后面没有厨具的家庭，可以去公共空间做饭……”田柒尽力解释着。
  这时候，房内剩下几个病人家属也不再犹豫了，连忙出门，抢着去登记排队。
  住在医院其实也有好处，除了住宿一样不要钱以外，政府统一配发的物资，肯定都不会漏掉医院的。另一方面，病房里的条件虽然不好，那也要看跟哪里比，相比现在住在学校里的灾民来说，医院至少是水磨地砖，卫生间足够，还有洗澡和打热水的地方，算是很不错了。
  不过，同样的，与医院外的住宅楼比，病房内的条件又要差多了。
  田柒见状轻轻一笑，又给小窦双打了声招呼，就自去其他病房看了。
  ……
  检查室。
  李康学颇有些漫不经心的操作着b超机，他其实不是学影像出身的，放到云医，也都轮不到他做b超检查，不过，比起云医的医生，他反正啥也不会，临时操作一下b超，也算是人尽其用了。
  这倒算是小医院的好处之一，啥都不精，啥都有机会上手，反正，医院的设备就这么些，谁想上手玩玩，基本不会被拒绝。
  但也就仅止于会操作了。
  李康学在病人的肚子上磨了好半天，得到的图像也是有些飘逸的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