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
作者:
龙九九 更新:2021-12-04 07:42 字数:4325
算了
萧云谏赶在天亮前,回了坪洲府。
蒙蒙雾气中,他瞧见一束阳光劈开了整张天空。
顺便展开了自己的心扉。
他应当,再试试看的。
即便是他要折去自己那可悲的傲骨。
弯下腰去讨着凌祉欢心。
也该试试的。
他换了衣衫,正巧挑了一身凌祉常穿的雪白。
玉佩系于腰间,脖颈还圈上了那白狐狸毛围领。
行至凌祉歇脚的客来居前时
他轻拍了拍自己的面颊,道:会归于原点的。
他勾唇浅笑,恰巧看见窗边坐着的正是凌祉与青鳞。
面前搁置的点心精致异常。
便是心中所怨他受了伤,那二人还有闲心吃食。
却仍是摆出一副笑意来。
师叔、青鳞,昨日之事是我唐突了。
萧云谏恭敬作揖落座,又道:我该给青鳞道歉,当真对不住了。
凌祉握筷的手指一顿,指节分明。
他道:既是知错,便不要再犯。
是。萧云谏应得痛快。
倒叫凌祉皱了皱眉头。
萧云谏只心中一个念头。
若是他乖巧懂事得多。
是不是还有那一分机会。
既是凌祉说让他不必再做那无谓之事。
他择听从、顺从便罢了。
凌祉瞧他换了衣衫,便问:伤可好些?
萧云谏笑道:并无大碍。衣衫是昨夜回了无上仙门所换,同满芳楼无关。不过我倒是寻了这罗网,去再做陷阱。
他未将罗网取出。
青鳞却作一副恐惧的模样。
倒衬得是青鳞有些过了头。
萧云谏抿唇一笑,随手拂过围领。
凌祉目光也落于此处。
他记得,那是十年前他于兽潮中挑来的。
为此,他伤于左胸,现下还隐约可见疤痕。
萧云谏目光一凝,便道:围领是心意,我向来喜欢。
他平日里傲气凌人惯了。
若是装装稳重模样并不窘迫。
现下叫他多说两句讨人欢心的话语,却是难为情得紧。
凌祉一怔。
握着玉筷的指节更是透了几分青白。
青鳞坐在一侧,却是见二人之间的流转看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搁下咬了一半的点心,目带艳羡道:这般好的白狐毛围领,若是有旁人送我,我定是当个宝贝一般供起来!
他话说得俏皮。
却叫听者如雷鸣般刺耳异常。
第7章 罗网
萧云谏一顿。
轻抚了一下自己的耳垂,道:我倒是未曾想过这般多,只觉得喜欢,便应搁在身上。
青鳞话被堵回了咽中。
他脸色稍作不对,却依旧勉强笑着。
凌祉又瞥了一眼那白狐围领,道:既是喜欢,从前却鲜少瞧你戴。
萧云谏未恼,笑着驳道:怎得没有,今日便戴了。那屠妖大会前一日,我去修竹阁,不也是戴了?
他眉目一转,柔和的眉眼却是婉转流出一味的妩媚颜色。
他又道:师叔,可还记得那日之事?
凌祉的目光落于他纤长白皙的脖颈处。
并着洒了一部分,仿若跌进了他的衣缘深处。
萧云谏指尖挑过自己垂落的发丝。
青丝绕指尖的美景,叫漫天霞光都逊了色。
凌祉轻咳一声,敛下了目光,道:你的陷阱,备于何处?
城郊树林。萧云谏随手指了个方向,仍是昨日位置,距满芳楼近些。
凌祉眉头蹙起:又是满芳楼?
萧云谏勾唇:不过是为着引蛇妖上钩罢了,师叔莫要多心。
多心二字他咬得重极了。
不知在说与面前谁人听。
青鳞咬着下唇,却是期期艾艾地说道:满芳楼的女子可是极漂亮?我也想去瞧上一瞧。
凌祉即刻厉声道:不可去。
萧云谏心下郁结,可口中还是道:正是,毕竟青鳞这般洁白人
他话未说全,却也是同从前有了大大的不同。
凌祉只觉意外,许久方才说道:你也少去些。
萧云谏垂下睫羽。
先前这些话凌祉从未少说过。
只现下他却成了捎带的那一个。
若是换了从前,凌祉定然是要将整个无境峰的醋坛子都打翻的。
可从前又从前。
从前也亦非他以为的从前。
往日他未曾想明白过
若非不是他心中也搁着凌祉,他又怎会只对着凌祉恃宠生娇?
旁人又何时入过他的眼帘?
只是晚了些。
可仍未到绝境。
萧云谏已有两日未曾好好阖过眼。
困意上了颅顶,叫他已来不及做过多的思索。
凌祉叹了口气道:回去歇息吧,晚间还要守着陷阱。
萧云谏却固执地望着凌祉,问道:那你呢?
他一双清澈的眸子直勾勾地瞧着凌祉。
他已然有些混乱了。
可说出的,却尽然皆是心中所思所想。
凌祉仿若要被那见底的玄色吸引进去。
很像。
那双眼眸除却泪痣,当真生的一模一样。
只是从前萧云谏的眼中多的是骄矜。
而如今,却因迷蒙,平添了几分柔意。
一如二百年前的自己初次见到他的时候。
即便他已为了救自己负伤,却仍是温和劝道:快回去吧,这里危险。
刻在心底,记了许多许多年。
凌祉倏地便从回忆中脱身。
他看向面前的青鳞,正是二百岁年纪。
恰好与他救了自己又身负重伤之时相符。
萧云谏未得到凌祉的回应,仍奋力睁着双目,不动声色。
青鳞却是绞了下手指,道:凌祉哥哥,你不是应了我,要带我去转转这坪洲府吗?
凌祉哥哥。
又是这个忤耳的称谓。
前几日还是凌峰主。
这日便成了凌祉哥哥。
倒没见青鳞唤他一句,云谏哥哥。
不过想来也是。
他同青鳞,还要差上几十年的岁数。
怎能叫上一声哥哥?
萧云谏未言语。
只睁着一双困顿的眼眸,目不转睛地望向凌祉。
凌祉轻咳一声,道:回去吧,云谏。
萧云谏瞬间塌下了肩膀,抿抿嘴,却仍是道:好。
凌祉一双含情眼中神色繁复。
终是定在了漠然之上。
萧云谏勉强一笑:不必管我。
回了房间的他便蒙上被子,昏天黑地地睡下了。
就像是在逃避一般。
只这一睡,险些未赶上时辰。
披星戴月地安置好了陷阱,他便又装模作样地进了满芳楼。
听着说书人惊堂木一敲,又是将他捏造的故事摆上了台面。
台下落座者皆唏嘘。
说书人又言说道:这负心寡情的肖公子啊,便是日日眠花宿柳,去那
所有人呼吸一滞,等着说书人继续。
台下有一人撂了茶盏,随手敲了两下桐木桌子。
正欲转身离开之时,便听闻说书人又道:去的就是那,满芳楼!
萧云谏泼了整整一壶酒在自己身上,错乱着步子。
低垂的眼眸中却尽是清明神色。
从方才片刻起,他便只觉有一双眼眸凝视着自己。
许久未曾撒开。
待自己踏出满芳楼之时,那目光却是愈演愈烈起来。
青鳞被留于客来居。
那么现身的必定是专杀负心汉的蛇妖。
他七拐八绕地进了树林,将身后之人引向所设置的陷阱之中。
隐去自己身形后,他御剑在云端瞧着下方地上。
却见拿随着他的人转了几个圈,朝着地上啐了一口,道:真晦气,还以为是个肥货,没成想竟跟丢了!
萧云谏顿觉不对。
俯下聆风,朝着陷阱当中望去。
瞧见的却是一具尸首被大咧咧搁置在陷阱里面。
萧云谏看不十分清楚。
可心中却只一个念头,那并非蛇妖。
果不其然,陷阱中的尸首颈部两枚尖细的痕迹。
面色惨白,浑身瘫软,像是被抽去了全身血液一般。
萧云谏收了罗网,用灵力将尸首翻过来。
见到的便是腰侧被剜去了皮肉。
又是蛇妖做的!
如此这般明目张胆,岂非妄图挑战他的极限?
萧云谏攥紧了罗网,冷哼一声。
只是
那蛇妖如何得知他置了陷阱于此处。
又摆下天罗地网只等其上钩?
只一瞬间,便有不好的猜疑划过他的思绪。
他回首瞧了瞧那尸首周遭,却是并没有发现任何鳞片。
只他依稀记得,减翠曾说这蛇妖杀人后,便会拔下鳞片耀武扬威。
如今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只尸首模样像极了这两日在坪洲府中听闻的样子。
萧云谏多存了一个心眼儿。
但也只能将尸首留于坪洲府的官衙来处置。
他未行几步,便瞧见月色下,有一物闪着微光。
是鳞片?
他忙不迭地弯下腰去拾起了鳞片。
他嗤笑一声,道:原是丢在这里了。
故而并非旁人为了泄恨,模仿着蛇妖作案。
这人依旧是被蛇妖所杀。
萧云谏将鳞片收进怀中。
尸首他带不走,便只能从这鳞片上下手。
回了客来居之后,他朝着凌祉的房间望了一眼。
凌祉似是并不在,房中只点了几盏微弱的烛火。
萧云谏深吸了口气,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取出鳞片搁置在桌上。
可却半分心思都放不在那上。
叫卖声、花灯色充斥着他整个思绪。
是不是凌祉正同青鳞,在外逛得欢心。
酸与苦糅杂着,混入他的心房。
一挥手,便是碰洒了茶盏。
茶水泼在鳞片之上。
他手忙脚乱地想要拭去鳞片上的水渍。
却是烛光一闪,叫他看出些许不同来。
这鳞片
怎会不似蛇的鳞片,却更像是鱼鳞。
亦更似那日屠妖大会中,青鳞面颊伤所浮现的鳞片!
他细细回顾着那日青鳞斗篷下的鳞片模样。
又将手中这枚颠三倒四地看了好几圈。
若是他的记忆未曾出错。
那便是一模一样!
怎会是青鳞?
萧云谏还未来得及细细琢磨,便听有上楼的脚步声。
是凌祉。
他不知怎的,陡然将烛火吹灭。
坐于黑暗中,那鳞片的光晕却是更甚。
他死死握住鳞片,听着凌祉嘱咐了青鳞许多。
指节青筋突兀着。
凌祉话不多,从前也都是说与自己听的。
而现下,他却只能装作自己不在。
方才能听闻凌祉对旁人所言,当作对着自己。
多么可悲可笑。
他能感受到凌祉似乎等着青鳞进了房间,仍是在屋外立了许久。
但他却猜测不到缘故。
思来想去,便是只有多瞧青鳞一眼,也能叫他驻足吧。
他揉了揉酸涩的眼角,听着凌祉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便才取了鳞片,映着月色又看了许久。
终是叹息一番,他传了灵简与凌祉。
只道让凌祉来自己房间。
凌祉推门而入之时,他正弯腰将屋内的烛火一一点亮。
褪去外衫只着素白中衣,青丝尽然披散着。
听到响动,他微微抬眸。
便如星河万丈,落入其中。
凌祉一怔。
却是迅速地合上了门扉。
萧云谏便是施下了隔音诀,叫声音半点不流出与他人所闻。
凌祉瞧他动作,拧着眉眼,问道:何事?
萧云谏将发丝拨于耳后,轻声道:蛇妖之事。
凌祉方才忆起萧云谏晚上的行事。
他轻咳一声,问道:可是抓到了?
萧云谏摇摇头:并无。
他让凌祉展开手掌,搁了那鳞片上去。
临去前,尾指尖端磨磨蹭蹭地勾到了凌祉掌心。
他能察觉到凌祉身上一滞,却只当那是不小心罢了。
他道:这是在那陷阱周遭寻到的。蛇妖未曾上我的当,可现场却落下了这个。
他目光灼灼,心中万分期待,又道:我不知那蛇妖是如何得知的,也不知他作何要挑衅与我。只道,许是蛇妖并非蛇妖呢?
凌祉也察觉了那鳞片异常。
比之萧云谏,他更熟悉青鳞几分。
确确实实属于青鳞。
他攥紧鳞片,唇角抿成一条线:不是他。青鳞今日,一直同我在一处,未曾分离。
事实并非
花灯会上,青鳞曾与他走散。
他寻了青鳞约莫半个时辰。
萧云谏嗤笑出声。
这般,是他当真未曾耐住。
笑得皆是自己罢了。
他指尖陡然抠进檀
木案中,仍冷哼道:已到了这般事实胜于雄辩的田地。
凌祉你还要护着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