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那看一看课程表才知道,其实连着奥数的就是个作文班,只是唐无机这身体没报那班而已。好容易听完了两小时的课，唐无机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时候，就听到上作文班的人进来了。有两个应该是同学，聊天聊得火热,其中一个抱怨道：“我就说来上这种什么作文班完全是浪费时间嘛，你看我这次月考,作文完、全、没、进步！我妈也真是的，就不能让我安安静静地当个文艺青年吗？”旁边那个立刻呛道：“得了吧沈梁君,你能安安静静地当得了文艺青年？”
  唐无机立刻扭头看去,就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学生立刻反驳道：“我、我怎么不能安安静静了,我上课不就安安静静的吗？”
  另一个无奈地摇摇头：“行行,不跟你辩，都到了，坐吧！老张那两套数学题我还没做呢。”
  沈梁君哼了一声，也跟着坐下了，嘟囔道：“昨晚被我妈监视着做完了那两套数学题，快吐了你知道吗。我今天能做完一套英语题就差不多了，要是英语高考能直接从我们这届改革该多好啊……我要报的那专业，应该题都不用做了吧？”
  “万一人家要求就是有那么高呢？想那么多有什么用，反正你也已经早生了几年。”
  沈梁君闻言，又重重地哀叹了一声。
  人类学生的烦恼看来也挺多的。
  唐无机暗自摇头，想了想，就趁着这课间用自己和单夏的工作备用金去办公室补报了作文班。报完名回来一看，作文班的情况跟他们奥数班果然不可同日而语，人至少少三分之一。他就堂而皇之坐到了沈梁君旁边。
  补习班这种地方，虽然大家平时都互相不认识，脸还是能认认的，沈梁君旺盛的好奇心跟他的上辈子方兰生没什么两样，好奇地看了唐无机几眼后，就耐不住问道：“同学你叫什么？以前好像没见你来上过课。”
  “张至瑾。作文太差来补补。”唐无机回道。
  沈梁君一听，就来劲了，看了看老师还没来，小声道：“其实吧，来这补作文没用，你多看看文字优美的古文和课外书，再揣摩一下优秀作文选集的套路就行了。”
  “……有推荐？”
  “来我给写个书单。”
  片刻后唐无机就收到了沈梁君列得长长的书单，他看了看，大致是些《西湖梦寻》《浮生六记》《桃花扇》之类的推荐，这对一个中学生来说明显是杂书范畴了，看样子他涉猎范围还挺广。这样的话，要想让他看看佛经的难度应该能稍微低一些。
  唐无机道了声谢，就把书单收了起来。留着给这身体的原主吧。
  作文班这种班，当然是让你写作文，第一节课就是点评上周写的作文，唐无机也是听得云里雾里，见沈梁君和他同学一个在刷刷做数学题一个在刷刷做英语题，不时还能互相小声吐槽讲台上那老师的点评，心里不免又要感慨一下当个人类果然没有想象得那么容易。
  他听了一会感到无趣，也摸出了自己那套前节课留的奥赛题刷刷做起来。
  做到下课对了答案，就听沈梁君对自己发出了赞叹，“奥赛题你都能做这么快还保持这么高正确率，好厉害啊！学霸请收下我的膝盖！”
  对于这种发自内心的崇敬，唐无机总不能老实跟他说奥赛题不是问题，看语文题就跟看天书似的吧。他只好谦虚地收下了。不知道是不是出于这种对学霸的崇拜，沈梁君又主动跟唐无机交换了QQ微信之类的联系方式。
  这第一步也达成了。
  唐无机和沈梁君互加好友后，就点开了单夏托身的林丰辰那栏，给他发过去：已认识沈梁君。还要再上一节课。
  丰辰：这么快？你怎么认识的啊？！
  至瑾：在一个补习学校。我把他的课报了，现在一个班。
  丰辰：太好了。找个机会跟他讲讲吧。
  至瑾：恩。
  唐无机收了手机，设了静音，一课间都在思考怎么把话题往佛法上引导，又能不让人家觉得自己像个坑蒙拐骗的神棍。机会没有在课间到来，倒是在第二节课自动递来了。
  这老师这回出的作文题大致是这样一个题目：宗教问题因为某些极端主义行为引起人们的关注，让他们在规定的时间内写一篇不少于800字的议论文，谈一谈宗教和人类社会的关系。
  唐无机一下子松了两口气，别说和沈梁君就此有了起头的因由，谈谈宗教和人类社会关系这种客观存在的现象也不是太大的麻烦，他虽然对后面这千把年的历史和社会如何不了解，对他们大唐的佛教和社会，都还算知道一些。
  唐无机好熬歹熬终于憋了篇出来，这时候离下课时间也差不多快到了，那老师收完了他们的作文后，也基本不管他们做什么了。他见沈梁君也玩起了手机，就在边上说：“考试很难出这种题。”其实他也把不准到底是不是真难出，看那作文材料猜的，就起个由头。
  沈梁君揉揉额头，许是写作文写得有些累了，接道：“这也不好说，万一出题老师就是想要这么出其不意呢。”说到这，他又神秘兮兮地小声对唐无机道，“这老师虽然讲得不咋样，但我听说她押题挺有一套。她出了就好好写呗，对了，你写的什么？”
  “佛教。佛教渡人，对社会也算有些正面意义。”
  “这倒是，没看出来呀学霸，你还懂佛教？”
  “不懂。”唐无机斩钉截铁地。
  “额……”
  唐无机看看他，又问：“你对佛教也有兴趣？”
  “也……谈不上吧。”沈梁君摇摇头，“可能有点在意？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过这种感觉，有时候，看到一些东西，会觉得很熟悉，不知道在哪里也见过。”
  跟人拉近心理距离以便套取情报是门技术活，唐无机小时候也是学过的，因此即便他实际上没有过这种似曾相识的体会，他都能想起有“似曾相识”这么个成语了，那必定这不是个非常稀罕的体验。因而他很认真地点点头：“有过。”
  沈梁君果然顿时显得更亲近了一些，笑道：“是吧？你也有过。可能佛教一些东西跟我有缘？不知道为什么，我常常觉得一些佛经挺眼熟的，明明自己以前从没看过，偏偏就好像能知道某一句佛经的下一句是什么，你说这是不是挺奇怪的？”
  “也许是因为你上辈子长期接触佛法？”
  沈梁君一听，立刻弯出来一对弯弯柳梢眉：“难怪我觉得第一眼看到你就面善，咱俩想的差不多啊！不瞒你说，我还真的想过这个可能性，我上辈子说不定是个天天吃斋念佛的和尚。”
  “……也不一定是和尚，说不准只是你强身健体看多了佛经。”
  “噗，你这想法比我那想法还离奇。不过呢，不管怎么说，我是不可能再去啃什么佛经了。”
  “……为什么？”
  “这还用问吗？”沈梁君理所当然地笑道，“上辈子都是个和尚了，这辈子怎么还能成天泡在佛经堆里？”
  唐无机觉着，自己猜到了过程，竟然没有猜到后果。方兰生的转世对佛法完全无爱？
  他心里正升腾起一股忧郁，却又听沈梁君幽幽地道：“不知道为什么，其实我还有点讨厌佛家讲的因果轮回那一套……就像是……冥冥中，好像因为这样的原因，亏欠了谁一样。”
  唐无机睁大眼转过头去看沈梁君，几乎掩饰不了他心底的震惊。
  ☆、第125章 人类世界（四）
  “你怎么了？”沈梁君见唐无机露出这副表情,觉得有些奇怪，“我说的……不会吓到学霸你了吧？”
  唐无机暗暗深吸两口气，才回：“没有的事。”
  “这就好,你可别觉得我神神叨叨的啊,我平时不大讲这些，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就跟你讲了这么多,嘿嘿,你别介意。”
  “就是，同学你别在意他说啥，他这人啊，平时嘴上就不把门。主要是没什么心眼。”沈梁君那同学许是见他又说了些不大适合和刚认识的人说的话，忙出来打圆场。
  沈梁君：“我什么时候没心眼了！”
  “我这是夸你好不好。”
  沈梁君鼓了脸，一副气呼呼的样子，跟唐无机道：“学霸你别听他乱说，我心眼可多了！”沈梁君边说边给了他那同学一拳,看样子那同学必然是他死党，平日里说话互殴就毫无遮拦，放肆惯了。
  唐无机见状忍着一丝笑意道：“好吧。那继续说之前的话题，你怎么会一边觉得因果轮回讨厌，一边又觉得自己亏欠了什么？”这是唐无机必须弄清楚的一件事，所以他才会在话题已经拐出老远的时候，又给它拽了回来。因为他得知道沈梁君心里真实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梁君眼见快下课了，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想，想了一会儿才郑重回答唐无机：“我说出来，你可别笑话我啊。”
  “保证不。”
  沈梁君垂下头盯着自己胸前的布料看了一会儿，才带些不知是失落还是怎样的语气说道：“就是那种……类似因为因果轮回这种原因负了一个人，那种感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不都是假的吗？这世上哪有这些怪力乱神？”
  “噗！”沈梁君那死党同学立刻笑出来了。“你又进化了！这话听着新鲜怎么没跟我讲过？”
  沈梁君侧回头去，横眉瞪眼地，“就是因为你每次都笑才压根不想跟你讲！我前阵子还做梦了！”
  他那死党闻言终于严肃了起来，正色问道：“你梦到什么了？怎么不早说？”
  沈梁君脸色突然变得不太自然，支支吾吾道：“其实也、也没什么……下课了！回家！”
  对沈梁君而言是及时雨的铃声，对唐无机来说来得却有些不合时宜，因为他知道这下他是不可能再知道沈梁君到底做了什么梦了。他也不能在这个世界里隐个身跟过去，只好跟他俩道别，等着分道扬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