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你喜欢上幼儿园吗？”孟巧莲拿着零食只顾往小小嘴里填。
  小小从小到大，吃过的零食都是最低档的，不超过一毛钱的东西。
  上次宋家给个零食礼包，就喜欢 得不得了，舍不得吃，拿块雪饼出来也要掰四瓣全给家人分了，现在被零食给砸得头晕眼花，哪里还顾上说话，只剩下点头了。
  “等回头跟你干妈去上幼儿园，就知道那里有多好玩了。”孟巧莲又向吕老太太道，“你这个孙女教育得真好。”
  “哪里，小家小户的，没见过什么世面。”吕老太太笑得眼睛都弯了。
  她坐在一边，瞧着小小被当成宝贝哄着，心里也是高兴。
  其实像她这样的老女人，已经活得通透了。说白了，给孙女认这个干亲，就是给孩子挣个前程。
  这宋家是什么人，本城的人谁不知道？这就是一棵摇钱树啊，摇一摇就掉馅饼了。
  跟宋家结上干亲，那叫平步青云，宋家指缝儿漏下来的，都够普通人家过日子的了。
  难得宋家人还这么好，又不傲慢，又怜惜幼小哪有不巴结的道理？
  “也该着你家发财，人都这么好。”吕老太太一不小心说实话了。
  孟巧莲被她逗得咧嘴一乐。这半天了，谷雨还没来，孟巧莲不由得多向门口看了几眼。
  玉婴上楼时，谷雨正要下来，眼睛虽然还有些红，可也勉强能看得过去了。
  听说小小来了，谷雨快步跑下来。
  小小甜甜叫了声干妈。
  谷雨的心都要化了，忙搂在怀里，亲了又亲。
  “小雨你怎么了？”孟巧莲从谷雨进屋就盯着看。
  “没事儿，迷了一下眼睛。拨出来了。”谷雨头都不敢抬了。
  “娘，我帮您上楼准备饭吧，这都几点了。”玉婴忙过来帮忙打圆场。
  “哎呀！我这脑子不行了！”孟巧莲忙站起身笑道，“别走了，留下吃饭，这就好。”
  “哎呀，不麻烦了。”吕老太太也站起身。
  “你可别客气，我听小雨说了，中午你招待的。这怎么晚上来我这儿，你倒客气了？”孟巧莲拉着她不放。
  “那我就不客气了，你也别跟我客气，我跟你去帮忙。”
  两个人争执不下，最后只能一起上了楼。
  这吕老太太也不是一般人，上楼很快就进入状态，把笨手笨脚的宋老蔫儿，怨声载道的徐大嘴，偷吃偷喝的计大年，全给清场了。
  孟巧莲也只落个打下手的差事，不过是告诉她一下调料在哪儿，递个油盐，玉婴是根本帮不上忙。
  “我年轻时，都吃大锅饭，我就去街道帮忙，做菜我在行。”吕老太太可没吹牛，这菜炒出来色香味俱全，比陈大娘可是强得多得多。
  “我家原本是老四做饭的，他这一走，我们就剩下挨饿了。找个帮厨的，也不靠谱。”孟巧莲忍不住诉起苦来。
  吕老太太正在吊蛋花汤，听这话就笑了，“找什么帮厨的？我来就成了！”
  “真的吗？”玉婴就等这句话呢。
  “真的，我帮忙就行了，不行还有我儿子，他原来在单位的食堂干过，后来食堂黄了才去车间的。”
  “那可是太好了。”这是玉婴没想到的，吕老太太年纪不小了，虽然做饭好吃，可是要采买，要准备这么一大家子人的饭，还是有些力不从心。
  有小小爸加入，就是另外一回事。
  玉婴刚在楼下看见小小爸，第一印象就很好。
  这一家子四口人，吕老太太，小小爸爸和小小是同一个基因的，都属于情商高，机灵的人。
  小小妈木讷一些，人倒是老实，也没见小小爸嫌弃，说明这个男人本质很厚道。
  普通人也分几类，有些人老实憨厚，能力不足，这样的最误事。
  有些人，虽然出身和阅历都平平，但是有超强的学习能力，只要给他机会，他就能上个台阶。
  小小爸就属于这样的人。
  电话是现成儿的，小吕被喊上来。
  他干活上也是随了吕老太太，毫不犹豫就开工了。
  宋家有冰箱有冰柜，食材大把。小吕翻了一下，挑出来能用的。
  他过去是在食堂上班，不像在饭店工作，会做的菜属家常菜，没有太高端的，只是把这家常菜给琢磨明白了，也实属不易，两个菜炒出来，就看出来水平了。
  虽然小四把家人的味蕾给养娇气了，可都是苦日子过来的，尤其是孟巧莲这一辈，还是喜欢 吃家常菜。
  他们对小吕的手艺赞不绝口。
  “小吕呀，你的工作怎么样？累不累？”孟巧莲动了心思，问道。
  她想得多，别吕家一冲动，让小吕把正式工作给辞了，万一以后要后悔呢。
  “ 他婶子，这事你就别操心了，他那工作呀，今天有明天没有的，我们都提心吊胆，下岗就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儿。明天就让他去办停薪留职，还去了我们家的心病。”
  就这样一顿饭做下来，把宋家做饭的大事也解决了，这还真是一举两得。
  他们商量好了，小小爸负责采买加做饭，吕老太太帮厨。
  楼上的屋子现在是空着的，小四结婚搬出去了，正好让吕老太太住进来，省得每天来回跑。
  “我这真是有福，还混上住楼房了。”吕老太太一个劲儿抹眼泪。
  玉婴也是开心，把家里做饭的事解决了，才是真正给了小四自由。
  不然他蜜月回来，肯定又一头扎进厨房，怎么舍得让自己的爹娘妹子受委屈呢？
  不从这个小厨房走出去，小四这辈子也就困住了，要把他的人生还给他。
  吃过饭，老三开车送吕家人回去，他们要准备一下。
  孟巧莲逮个机会就要喊谷雨过来说话，不想一转眼，谷雨就没影儿了。
  孟巧莲不死心，上楼敲了一回门，里面也没动静。
  “娘，不睡觉干嘛呢？不累呀？”玉婴听着不对，过来把孟巧莲弄回屋去。
  “你三嫂怎么了？”孟巧莲这是认准了有事儿。
  “娘，没事，你快歇息吧。”
  玉婴把她推进屋去，自己也惦记着谷雨，借口上楼看看秋月，跑出来。
  七月时东北已经是正经儿夏天了，草木繁盛。小区里绿化不错，刚建好楼时种的树都成荫了。
  玉婴从楼里出来，就见前面树后有人影，听声音是老三俩口子。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你想治病咱就去，你不想治咱就不治，我全听你的。你能开心就好。”这是老三和谷雨在说话，看来两个人说开了。
  玉婴放下心来。
  吕家娘俩第二天就来上班了，范大姐听说不让她采买了，只管做饭，还挺开心的。
  “说实话，我这人吧实在，让我采买，我也没油水，白挨累！”范大姐太实在了，一句话，把小吕说了个大红脸，想分辩证清白，又无从说起，这还没开始上班呢。
  “我们是实在亲戚，跟油水不搭边。”孟巧莲把话拉回来。
  正说着，陈大娘一溜小跑进来了。
  她昨天晚上没来，今天上午就来了，有点稀奇。
  “昨天有事儿，这回忙完了，我再不请假了！”陈大娘难得这么乖巧。
  “妹子，是这么回事，我家亲戚来帮忙了，你这活儿就结到今天为止吧，今天过来了，工钱照算。”孟巧莲虽然也是不好意思，可是话要说在明处，陈大娘这样的不能用，就是不能用。钱都是算好的，请假的日子也都照发，算仁至义尽。
  “什么？一天不来就把我开了？你们老宋家太狠了吧！”陈大娘一听就急了。
  “不是我说你，宋家人够好说话的了，你就一天不来吗？摸良心说话。”范大姐的嘴够直的，来打抱不平了。
  “哪都有你！我来不来关你屁事？”陈大娘回头啐了一口。
  “咋地？你自己做不好还不让人说啊！”范大姐气得一下窜起来。
  “行了，别吵了，和气和气！”徐大嘴忙上前把她们拉开，这打起来都不好看。
  “我不管，这工作不能说没就没了，你们老宋家要负责！当初你们让我来时，还有几个主顾在等我，我来你们家把人家都辞了，得给我个说法！”这陈大娘赖皮起来还挺有段位。
  “你可别逗了，就你那点事儿，我都不稀罕说！你偷人家豆油，一次用眼药瓶带一管，让人发现了，还撒泼骂人，这事有吧？”范大姐开始揭老底儿。
  玉婴不由得噗嗤笑出来，这也是极品，用眼药水瓶偷豆油，够不容易的了。
  “你少扯老婆舌，要我说这事儿就是你干的，还说我！”陈大娘现在是撕破脸了，叉着腰，跳脚叫。
  孟巧莲尴尬得都站不住了。
  新华宿舍差不多都是老人儿，严家人消失了，安静了许多，没有什么太过份的人物，偶尔闹一次，不过是夫妻吵个架，婆媳矛盾。
  这宋家本来就是富得流油，有点惹眼儿，别人家都是自己做饭的，他家雇保姆，已经不想高调了，现在又引得保姆当街争执，可是丢了大脸的事儿。
  徐大嘴知道孟巧莲的想法，也知道她不方便出面，就拉着范大姐往楼上去，让她撤离战场。
  “赔我钱吧，别废话了！”陈大娘认定了，孟巧莲不会跟她吵，反正工作没了，讹一笔也是好的。
  “赔钱？凭什么？”玉婴上前一步，把话接过来。
  “凭什么？刚我不是说了？你小丫头片子不懂，让开！”陈大娘真是不知深浅的人。
  来帮工一段时间，发现宋家都哄着玉婴，还想这是什么门风，怎么小丫头还成家里的老大了。
  玉婴不想让孟巧莲操心，不时还要指点她一下，她虽然不痛快，也不敢说什么。
  现在见玉婴出来管事儿，正好把气儿出来。
  “你这人怎么回事？工钱也给你结了，你还要管着我们家的事？有病吧！有多远滚多远！” 计大年一听她说玉婴，就不乐意了。
  “哟！这老宋家仗着有钱欺负人了！撵我滚呢！你们都看看，给我评个理！”陈大娘嗷一声就窜起来了。
  “你不讲理！”孟巧莲还是不会吵架，气得脸红脖子粗，血压又有点飙起来了。
  “别理她，让她闹。”朱主任也在看热闹，知道孟巧莲的脾气，过来拉她要走。
  陈大娘哪里肯放她们走，上来就抓住孟巧莲的胳膊。
  计大年火了，把她的手打下来，回手一推，“拉拉扯扯干什么呢！”
  计大年这些年没少瘦，就剩下个皮包骨了。也不是干活人，没多大力气，这顶多算是扒拉一下。
  可是陈大娘等的就是这个，她就怕没有人推她，当时蹬蹬后退几步，一个屁墩子坐到地上，拍着大腿嚎起来。
  “宋家仗势欺人了，你们看看啊，我不活了！没脸了！”
  玉婴对付这种纯正的泼妇，还是有点无能为力，现在不是她小时候，上来混搅一下。如今的她下场就是惹一身骚。
  可是不下场，今天这事儿也不好了结。
  她正想办法，忽见一个人冲过来，拎过陈大娘的衣领，劈面就是两个耳光。
  陈大娘被打得整个人都懵了。
  “你谁呀？打我干嘛？”
  “我谁？你瞪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
  来的是个年轻女人，二十多岁，穿了一条牛仔背带裙，描眉画眼的，一瞧就是不好惹的。
  陈大娘的气势完全被压下去了，一时还真不知如何应对，只顾得问，“你到底是谁？”
  “你给我姐家带过孩子，你忘了？”女子又啐了她一口。
  这陈大娘就是做保姆为生的，职业生涯也不短，再加上她总被辞退，从城东到城西，城南到城北，说起带孩子，她也不知道是哪一家了，还是懵。
  “大家看着，就是她，以后谁也别用她。她黑心眼！我姐家孩子喝奶粉，她都给冲得稀稀的，省下奶粉带回家自己喝。孩子一岁多瘦得一条条，去医院一查营养不良。后来留了心，才把她抓到，你们说损不损！”
  “哟，这可是够坏的了！”
  “太损了！再馋也不能从孩子嘴里省吧。”
  “作孽哟！”
  看热闹的人里除了当妈的就是当姥姥奶奶的，最听不得虐待孩子的事儿。
  “让我姐夫一顿捶把她打了出去。她又换一家祸害。人家孩子才几个月，她给喂西瓜，吃得上吐下泄，差点要了小命！”女子接着说，今天是不想让陈大娘下台了。
  “这保姆到谁家就祸害谁，还好老宋家不用了。”
  “还不嫌丢人？”
  陈大娘知道这是占不到便宜了，越说越丢人，找下家就更难了。她趁着女子没留意，一轱辘爬起身，一溜烟跑了。
  众人见没热闹，就散了。
  玉婴追上刚那个女子，说了声，“谢谢。”
  “别谢我，是有人让我来的。”女子一笑，向远处一指。
  玉婴一瞧，是柱子姥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