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婵婵不知道，她手中捧着的糖果罐，正是当年的那一只。
  是当年她不告而别后，唯一遗落在座位上的东西。
  只是这糖果罐实在太过寻常，在那一年，教室里、办公室里、或是街边店铺里，随处可见。
  所以她没有辨认出来。
  在他眼中极尽珍贵的、小心翼翼保留了十余年的糖果罐，于她而言，或许仅仅只是少时无数回忆中的一隅。
  美好，却并不特别。
  偶尔想起时感念地一笑，仅此而已。
  秦时予望着许婵婵，有一瞬间的恍然。
  时至今日，他依旧记得她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
  “你好，我叫许婵婵，婵娟的婵。”
  记忆中的少女眉眼弯弯，语调甜而绵软，令人无端地联想到五月的江南盛放的栀子花，馥郁得沁人心脾。
  “婵娟你知道吗？就是月亮。”
  当时他是怎么想的？
  他似乎是在想，谁会连这都不知道呢。
  但她望向他的眼神清润而明亮，像是寂寂长夜中唯一的月光，将他所有的冷淡和不善都堵在了胸口。
  他最终轻轻地“嗯”了一声，算做回应。
  她却半点也没有为他不算热忱的态度而恼怒，还在那里叽叽咕咕说个不停。
  当年的那个小姑娘，纯白得一张不见丝毫笔迹折痕的白纸，若非是他诱哄着，两人或许直到毕业都还只会是两道毫无交集的平行线。
  那些事情，大概她已经忘记了吧？
  即便没有忘记，她也不会觉得那是多么值得一提的事。
  但在遇见她之前，的确从没有人往他手中塞过糖。
  秦时予微微垂眸。
  说不清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失落，再抬起眼时，他的神色已然恢复如常。
  没有关系。
  就像她之前说的那样，以前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以后才是最重要的。
  他会让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变得越来越重。
  对于身边那人翻涌的思绪，许婵婵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她又在他家待了一会儿，抓了一把橘子糖，开开心心回了家。
  洗漱完睡觉前，还顺手在某度上搜索了一下生产糖果的厂家。
  厂家规模太小，搜出来的关联结果少得可怜，唯一值得一看的只有一个“8181金黄眼”栏目的旧报道。
  这个厂家还上过8181金黄眼？
  许婵婵讶异地挑眉。
  8181金黄眼是个本地生活节目，主要报道一些鸡毛蒜皮的市民扯头花日常，内容大多十分奇葩，在许婵婵的印象当中，基本上都是些“网恋3年见面后发现女友竟是亲姑妈”、“男子进入路边理发店修眉被骗3万”之类的迷惑事件。
  这个糖果厂竟然能闹出上这档节目的事情来吗？
  许婵婵大为震惊，瞪圆眼睛点开链接。
  还好，视频内容并没有许婵婵想象中那样荒谬。
  接受采访的是糖果厂的厂长，大致说的是，糖果厂由于经营不善赶不上潮流，被时代淘汰，马上就要关门大吉，就在十万火急之际，忽然有一位不愿透露姓名bbzl 的神秘大老板私人向糖果厂注资，表示愿意帮助糖果厂度过难关。
  由于大老板找了中间人做沟通，因此糖果厂众人直到最后也不知道帮他们的究竟是谁。
  厂长因此联络上了8181金黄眼，希望借由节目组的影响力，隔着屏幕好好向大老板道个谢。
  五六十岁的厂长热泪盈眶地接受着记者采访，一边说一边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许婵婵：……
  这种美好到好像童话故事一样的剧情，还真是，挺少见呢。
  真是个好心的老板。
  *
  周末聚餐的事，许婵婵只是随口一提，之后又有橘子糖转移了注意力，她干脆直接将这事抛在了脑后，忘得一干二净。
  但秦时予却上了心。
  博亚的聚餐，他当然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跟她一起去，即使她的同事十有八九不认识他，他也不可能去冒这样的险。
  但拒绝她，又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虽然她说了她并不在意，但她心里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或许只是安慰他的话。
  秦时予不由得开始懊恼。
  一个谎言总是要用无数的谎言来圆。
  但他其实并不想骗她。
  可无论如何，现在也不会是一个坦白的好时机。
  他想起她在餐桌边滔滔不绝的那番“最不喜欢生意人”的论调，头疼地伸手，揉了揉眉心。
  再等等。
  等她更依赖，更沉浸，更逃不脱陷阱的时候。
  他再和盘托出。
  恰逢第四届亚洲金融峰会在临城举行，秦时予受邀前往，在主办方的安排下下榻在临城市郊区的安阑酒店。
  第一天峰会结束，他离开会场回到卧室，给许婵婵发消息。
  qin：【下班回酒店了。】
  这回的峰会一共三天，从周四晚上开始，到周六结束，他对许婵婵的说法是自己去了外地开会。
  ——也不算骗人，虽然不是外地，开的会也不是许婵婵想象中的那种。
  消息刚发出，秦时予忽然想起一件事。
  上一回，云上那条线团建的时候，小姑娘似乎就对这个酒店表现出过兴趣。
  那时钟思越说他们刚从酒店出来，她听了后嘴巴差点撅到天上去。
  安阑作为临城最高端的温泉度假酒店，环境和服务的确都是首屈一指。
  他思量片刻，起身，走到阳台上给姚辛打了个电话。
  “上一回团建，我原本说了要去，最后却没来。”
  他的语调低沉，在夜风的掩映下更是听不出什么情绪：“听说团建因此受到了影响，我很抱歉。”
  姚辛还在办公室里坐着，忽然接到这样一个电话，惊讶之余又有些不解。
  都过去这么久了，小秦总怎么忽然打电话来说这个？
  再说，那团建也根本不是因为秦总受影响的。
  还好他上次没来。
  不然只会更糟糕。
  一想起那天鸭飞羊跳的团建，姚辛就忍不住黑了脸。
  柳雯这家伙，只会坐办公室就好好坐办公室，非要去学人家搞什么活动，搞得一团糟。
  他一边生着气，一边又因为秦bbzl 时予那句没头没尾的“抱歉”而惶恐着，半晌都没想好该说点什么。
  直到电话那头的男人再度开口：“云上的团建，再重新安排一个，在安阑酒店，员工自行报名。审批直接交到总裁办，不走公司账目。”
  “啊？”姚辛一愣。
  交到总裁办，不走公司账目，秦总莫非是想自己掏钱？
  秦总还真是十分体恤下属。
  “那、那，具体时间要怎么定？”
  “时间？”
  秦时予点燃了一支烟，却并没有抽，看着烟嘴上橙红的火星一点一点，跳跃在夜色里。
  “这周六吧，周六晚上，具体人员名单你报给周城，他会安排。”
  周六早晨，峰会结束，他就能回市区了。
  第33章 第卅三口月亮  这种天气最适合泡汤……
  被秦时予这样横插一脚, 许婵婵周末的部门聚会自然是吹了。
  周五下午，办公室里弥漫着蠢蠢欲动的躁意，所有人都在为明后两天的活动安排兴奋不已。
  要知道, 博亚的团建一般都是为期三天，上回只去了大半天便颓然而反, 于是剩下两天便都折算成了调休指标，山顶野营退回的费用也拿来置办了几次丰盛的下午茶。
  大家都以为, 团建活动这样就算结束了，反正不亏，于是也没人表示不满。
  却没想到竟然还能迎来意外之喜。
  “感谢小秦总, 好人有好报, 祝小秦总长命百岁！”
  运营小姐姐一边在备忘录里罗列着出行要带的东西, 一边念念有词。
  前两天柳雯说周末聚餐时她还骂骂咧咧了一下午, 这回换成总裁出钱住度假酒店, 她便仿佛换了个人似的，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名为“期待”的光芒。
  许婵婵忍俊不禁：“有那么开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