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姐叫陈玉，姐夫叫高山岳。”
  “高山岳我知道，是锻造车间的，你等等啊！”老大爷把小窗口关上，开始打电话。
  「刷」的一声，小窗口再次打开，“外面冷，你们进收发室等会儿，他们说一会儿过来接你们。”
  “那我去叫我家人过来，太谢谢你了，大爷。”
  韩千雪一家子就这么进了收发室。
  陈年让老太太坐在炉子旁边取暖，和老大爷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既然是以找工作为借口，肯定要问问老大爷的口风了。
  别看收发室不起眼，可这厂子大事小情的，很少有能瞒住收发室眼睛的。
  “陈年。你……妈？你出院了？”陈玉是跑过来的，这会儿有些喘。
  老大爷恍然，“哦，原来你叫陈玉，快进来暖和暖和。你咋没穿棉服就跑出来了？”
  “我这不是着急嘛！”陈玉同大爷客气了几句，“大爷您忙，我带他们去我车间的休息室。”
  陈玉是包装车间的，没活儿的时候就闲着和同事聊天，所以工资就不如高山岳多。
  每个车间都有休息室。
  不过包装车间女工多，所以休息室边上还连着更衣室。
  陈玉给家里人安顿好，去披了棉衣，拿了几个杯子给家里人倒热水。
  她有些责怪陈年，“你怎么让妈出院，还把人带我厂里来了？”
  陈年不可能说这是韩千雪的主意。
  当然，就是没有韩千雪，他也不可能上楼单独和高家老两口相处。
  “大夫说妈在家养着就行，我就给妈办出院了。”陈年喝了一口热水润润嗓子，才接着说：“妈出院，我们一家来燕京，怎么样都要和高家人见面打个招呼的。没想到过来得太早，你和姐夫都没下班……”
  不用陈年说下去，陈玉也知道，这个弟弟是不愿意去她家里的。
  就家里每天压抑的气氛，她都不愿意回去。
  “昨天我去火车站接你们，今天不好再提前走。”陈玉看了看休息室的挂钟，“现在两点半了，这里有水有暖气，你们坐着说说话，等下班了我们一起走。”
  “行。”陈年侧头看向韩千雪。
  韩千雪立刻打开行李袋，从里面把老太太住院的票据拿出来。
  没等他们说什么呢，高山岳就推门进来了。
  他应该是才从操作间下来，脸被炉火烤得通红，手上还有很多黑灰色的痕迹。
  高山岳皱着眉，一脸不高兴地进来，没成想竟然看到老太太也在。
  “妈？你不是住院呢？”
  “我中午给妈办的出院。”陈年让韩千雪往里移一个位置，他跟着朝里坐，给高山岳留出位置，“姐夫，你坐。”
  高山岳坐过去，问陈玉，“有毛巾没？我擦擦汗。”
  “你等着啊！”陈玉去更衣间打开自己的柜子取出毛巾，用热水洗过才过来递给高山岳，“给……”
  高山岳拿过来就擦脸擦手，蓝白条的毛巾立马变了个色。
  “陈年。”高山岳屁股向后用力，把椅子朝后动了动，搭起二郎腿，下巴高高抬起，“你给妈办出院了，那大夫有没有说住院费的事儿？钱够不够？不够我和你姐添。”
  陈年一伸手，韩千雪就默契地把单据都递过去。
  “姐夫，住院费够了，还剩下一些，都在这里了，你看看。”陈年把单据和钱放在高山岳面前。
  他朝着休息室门的方向瞥了一眼，果然在门缝那里隐约看到两双鞋子。
  包装车间不忙，高山岳又一脸郁猝地过来，有女工想八卦很正常。
  有人八卦最好。
  没人知道的话，他们不是白折腾一趟？
  陈年知道，高山岳工资高是高，但那是因为他的工作难度大，危险性高，不是因为他有文化。
  估计单据上的字儿他都不认识几个，不过圆角分高山岳应该是能看懂的。
  毕竟厂子发工资是有工资条的。
  高山岳看着医生鬼画符一样的字头疼无比，只能看钱数。
  反正这上面都有医院盖章，不可能有假。
  他一张张仔细看着。
  韩千雪戳了戳陈年的腿，无声说道：“算盘……”
  她本来想说计算器来着，可韩千雪不能确定现在有没有计算器这个设备。
  陈年立刻找陈玉，“姐，这账不好算，你去借个算盘过来，让姐夫好好算算。”
  “不用……”
  “行，你去借吧！”
  夫妻俩同时开口，高山岳是没所谓，可陈玉却觉得丢脸。
  她面无表情地转身开门。
  一出去就撞到两个同事。
  “那个……陈玉啊！哈哈哈，我和她过来准备喝口水，听里面有说话声就没进去。”
  陈玉懒得吵架，“能不能帮我借个算盘过来？”
  “行行行！等着啊，我这就去！光用算盘？纸笔用不用？”
  陈玉道：“用吧！”
  这俩女工动作可快，不一会儿就送了东西过来，只听里面陈年正说着：“姐夫，你一会儿慢慢算，妈住院用了多少钱，我给你。”
  高山岳露出惊喜之色，“真的？”
  “山岳！”陈玉轻叫出声。
  高山岳没理她，倒是对陈年态度好了起来，“不是我们不孝顺，实在是家里用钱的地方多，你大外甥今年还想着要高考。如果考上了，学费又是一笔钱。”
  韩千雪内心嘲讽，高考个屁！
  75年可没高考呢！
  第26章 粮票
  75年的时候，上面的确考虑恢复高考。
  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75年高考到底没有开始。
  真正的恢复高考，是在1977年。
  那是唯一一次冬季高考，1977年10月报名，12月考试。
  78年之后，就都是7月考试了，并且考试日期延续了几十年没有变过。
  所以韩千雪第一次从陈年那里听到高建军要参加高考的时候，她就知道这孩子考不成。
  不过这个时候，她也不会开口。
  在人家期待的时候泼冷水，是要被骂的。
  再说有人问她原因，她怎么说？
  从小说里看到的？
  到时候她被送到精神病院都是轻的。
  搞不好她要被人开膛破肚呢？
  韩千雪才不会把自己放在危险的位置上。
  在她原来的世界，能活一天赚一天，当然要活得痛快。
  可是在和平年代，她当然要好好计划，让余生的每一天都活得痛快才行。
  算盘和纸笔被送进来，高山岳开始算账。
  他拨算盘的速度很慢，可是没有一个人主动帮忙。
  倒不是他们冷漠，而是高山岳不会信任他们。
  没见陈玉都没说话吗？
  高山岳翻来覆去算了好几遍，才笑眯眯地对陈年说：“花了53块6毛8分，对不对？”
  “对。”陈年点头，把之前卷好的钱交给高山岳，“姐夫你数数。”
  高山岳把皮筋解下来，开始数钱。
  他的手指在舌头上擦了些口水，防止钱黏到一起，一张一张仔细数起来。
  “没错。”他把桌上的钱重新卷好，放到衣服里面的口袋里，“我昨天听你姐说了，你们才找的房子，估计家里啥都没有，晚上到我们家吃饭吧！我爸妈还没见过小雪和冬至。”
  陈年没有摆谱，也没有生气，只是心平气和地说：“本来也打算去个长辈打个招呼。大夫说妈需要休养，我和千雪还没工作，刚好可以照顾妈。晚上去姐夫家吃饭，顺便也把妈的东西收拾收拾。”
  话音刚落，高山岳和陈玉的脸色就有些不自然。
  陈年一家不明白，老太太却是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高家老两口都是铁公鸡，不但自己一毛不拔，还喜欢占人便宜。
  她住院这些日子，说不定衣服什么的都被高老太拿去穿了。
  放在女儿家的东西，老太太总不能锁起来。
  “那啥！那个……也快下班了，你们和我一起走，陈玉去买些菜再回去。”
  “我没钱。”陈玉没好气儿地说。
  “你这人！”高山岳瞪了陈玉一眼，有丈母娘一家子在，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把陈玉拉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