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清濯沉吟两秒，很快开口：“舅舅，我们其实过得还不错，也适应了这种生活，这件事还要好好考虑。”
  唐修文再看几眼，发现这俩孩子都养得不错，不是那种的一看就没吃饱的瘦骨嶙峋。
  时清濯虽然只是一个半大少年，身形挺直，骨肉匀称，透着一股健康的朝气，眼眸黑沉，一看就主意稳。
  时音音年纪还小，最近吃得好，重新养出一点婴儿肥，格外可爱。
  她以前总生病，底子不好，身高暂时还没跟上去，比同龄小朋友稍矮一些，但脸色红润，比教室里的其他孩子生得白嫩漂亮些。还有种说不出的气质，眉目给人的感觉尤其舒服。
  “你放心，惜缘一直将你当成亲儿子，在我心里也是一样。清濯上学没有？”唐修文见时清濯没背书包，不由皱眉。
  时音音见时清濯有些为难，主动开口：“哥哥没有上学，他只送我上学。”
  唐修文心中更对时清濯升起欣赏之意，人有亲疏，虽然音音在他心里更加重要，他看时清濯也是亲近的子侄。
  “不上学怎么行？都要好好学习，以后才能做国家的栋梁。清濯，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好孩子，不上学着实太可惜了，这段时间你们先等等，我安排好了再来接你们。”
  “舅舅，那实在太麻烦您了。”时清濯仍然不是很赞同。唐修文应该已经结婚，照这个年纪看，也有了子女，再养他们兄妹平添负担，而且音音还有一个大秘密，实在不适合和不熟悉的人住在一起。
  “都是一家人，谈什么麻烦不麻烦？”
  “音音你先去上课，我和清濯慢慢说……”
  唐修文摸了摸外甥女软软的头发，心中愈发柔软，目送她走进教室，然后再和时清濯谈正事。
  “舅舅别怪我说话直接，您现在应该有孩子了吧？”时清濯问。
  “有个女儿，比音音大一岁。”唐修文点头，笑道：“我爱人一直很喜欢孩子，前几天还说家里有点空，正要一个孩子给女儿作伴。”
  “我女儿也羡慕邻居家的小姑娘有个哥哥，你们过去住，她们一定很高兴。”
  时清濯一听这话，不由皱眉。
  他已经习惯性分析别人话语中的深沉含义，或者唐修文自己没察觉出什么端倪，时清濯却对相关信息尤其敏锐。
  舅妈虽然喜欢孩子，却不一定喜欢别人的孩子，更别说还是两个，直接住进家里。
  表妹也许羡慕其他小孩有哥哥，等她发现什么东西都要被分走一半，包括父亲的喜欢，也不会高兴。
  “我们过去做客可以，真正住在一起就太麻烦了。而且我们对舅妈和表妹来说，完全是陌生的，以前并没有相处过，实在唐突。”
  “等双休，舅舅可以安排我们一起见个面，和舅妈商量好再做决定。”
  “您能过来看音音，给我们撑腰，我们已经很高兴了。以后这样的事应该不会再发生，村长平时很照顾我们。”
  “还有沈老爷子，我和音音一直将他当成亲爷爷，他对我们也很好……”
  时清濯直接将唐修文带回了他们住的院子，院子内外都种了花草，草木葱茏，错落有致，一进去就让人心神一清。
  一只鸭子带着两只小鸡在啄青菜叶子，不远处还有一个菜园，里面的菜也长得好。西红柿又大又圆，茄子长长挂着，黄瓜嫩生生带着小刺。连杂草都不见几根，可见平时侍弄的人有多精心。
  虽然是土屋，休整过也并不难住，处处都收拾得整齐干净。从大门通向院子那条路，还铺着大小不一的鹅卵石，下雨也不会泥泞。
  唐修文一一看过，感觉这么住着倒也还行，仍然有些顾虑：“你们总不可能一辈子留在这里，以后总要结婚生子，成家立业……”
  “那是以后的事，这几年不着急，至少要等时局稳定下来再说。”
  “至于上学……既然舅舅出现了，我以后也可以和音音一样去上学。其实我们手里还留了一点钱，上学的钱有，但怕别人惦记着，我就没去。”时清濯解释道。
  “你是个有成算的，这很好。这些菜是谁种的，邻居帮忙吗？”唐修文好奇道。
  “都是我种的，音音也会帮忙浇水。”
  “我挖坑的时候，她就会放一株苗进去。然后我填土，她浇水，很快就能种好……”
  唐修文眼中不自觉浮现出两个孩子种菜的画面，心中酸涩又柔软。
  其实某一瞬间他想过，只把音音接去，时清濯就托村里人照顾，每年给些钱，供他上学。现在唐修文忽然觉得让这两个孩子住在一起更好，再怎么样他们才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妹。
  要是能把两个孩子一起接去养着就好了。但妻子总觉得单位分的房子太小，再添两个孩子，怕是会很逼仄。
  第145章 舅舅家里的为难  手心手背都是肉，我想……
  “我会和你们舅妈好好商量的, 舅舅既然找到了你们，就一定不会不管你们，也不会再让你们被人欺负。”
  “清濯，现在才开学, 你也跟着上学去吧。”
  “舅舅这几年一直在找你们, 压岁钱都没给, 这些你收着，你和音音是一样的，一人二十五。”唐修文掏出五张大团结, 也就是五十块钱。
  他虽然在当书记，平时十分清廉，从来不收来路不正的好处，还要养老婆孩子，接济以前的同学、朋友, 手里也没攒多少钱。
  五十块钱相当于城里工人两个月的工资，一笔钱绝对不少了。对于时清濯和时音音来说, 可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必冒险, 再去省城里面卖货。
  “舅舅，这个钱我不能收, 我和音音手里这些钱生活是够的, 平时在大队里干农活也有公分……你自己有家人要养，我和音音不能成为你的负担。”
  “这次是太久没见了才多给些，以后就没了。你要是不收，就是不认我这个舅舅, 难道连舅舅给你的压岁钱都不要吗？”
  “而且长辈们过世，舅舅也没能赶回来，我想起来心里就过意不去……”
  唐修文说着说着红了眼眶, 他不知道两个孩子是在多艰难的情况下才办好长辈们的丧事，想到这些就心里发疼。
  “清濯，我知道你的想法。以后咱们是要常走动的，再也没有人比我们更亲了，现在该舅舅照顾你们，等舅舅以后老了，就该你们来照顾我，到时候难道我也要推拒吗？”
  时清濯再也推辞不过，收下了这笔钱。
  “舅妈那边……”他有些迟疑。
  “放心吧，这是舅舅的私房钱。”唐修文眨了眨眼睛，因为妻子一向不喜欢他接济以前那些同学、朋友，还有老师，所以他涨了工资、津贴，就没告诉妻子，以免引她生气。
  “好吧。”时清濯收下之后，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不是对舅妈有意见，我是担心您不好做，不想因为我们给您添麻烦……”
  “一家人的事情也叫麻烦？”唐修文敲了敲时清濯的脑袋，“你小子做事周到又聪明，这是好事，我是高兴的，要是我有你这么个儿子，做梦都笑醒。”
  时清濯也说不出留唐修文住一晚这样的话，因为家里就只有一张床。上次在省城里的废品收购站没看到特别合适的床，现在还有间卧室是空的。
  “明天舅舅就给你们送些家具来，还有些别的东西。”
  “钱是不多，东西是不缺的。”虽然唐修文不收钱，在家具、日用品方面从来不缺，他经常去工厂调查，总有些门路能买到淘汰品。就连工厂里的职工都能买到的东西，没道理他这个书记也买不到。
  “谢谢舅舅。”时清濯也很高兴，有个亲戚在，让他多了些安全感。
  学校里，时音音照常上课，课后还被刘老师安慰了好半天。
  放学时，时清濯和唐修文一起来接她，时清濯接过时音音的书包，唐修文干脆一把抱起了时音音，掂量掂量，笑道：“还是轻了些，明儿舅舅就买肉来，把咱们音音养得白白胖胖……”
  他实在是疼爱这个小姑娘，要不是没和妻子商量，都想直接把她带回去养。那种自然流露出的亲昵和疼爱，不比亲生父亲差多少。
  时音音本来是想跑的，唐修文下手太快，周围还有学生、老师，都看着这里，她就没挣扎。
  附近几个村的学生都在这里上学，很快就将这件事传出去，大家都知道学校有个小女孩，舅舅在城里当书记，而且特别疼她。
  晚上还是由时清濯做饭，唐修文在一边打下手，他也会一些，最近这几年都没下厨，一时有些生疏，还不如时清濯麻利。
  今天唐修文也在，时清濯把菜园里的茄子、黄瓜、西红柿、丝瓜都摘了，先做了一个丝瓜蛋汤，又做刀拍黄瓜、西红柿炒蛋、油淋茄子，最后还切了一盘咸鸭蛋，把之前晒的鱼煎了一条，十分丰盛。
  “这一餐该不会把你们几天的菜都吃光了吧？”
  唐修文一边为这两个孩子的懂事而骄傲，一边心酸。
  “这些菜园里都有，还有几个明天就能摘了。”
  “河里就有鱼，我们常吃新鲜的。”时清濯笑着解释，用公筷给唐修文夹菜。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今天的菜格外好吃……”
  唐修文刚开始有些拘谨，不肯多吃饭，后来发现不管是青菜还是鱼都格外好吃，忍不住胃口大开，明天多送些粮食过来，最后也敞开肚子，吃得畅快。
  “乡下就是这些菜好，都新鲜，做出来味道也好。”时清濯当然知道为什么饭菜好吃，因为菜园里的蔬菜也是浇了灵泉水才长出来的，水缸里的水都被妹妹兑了不少灵泉水。
  家里的鸡鸭常常吃浇过灵泉水的菜叶子，油光水滑，长得也快，那只买回来的鸭子一天一个蛋，又大又圆，看着就让人开心。
  吃完饭，时音音开始写作业。作为一名光荣的小学生，她每天都是有课外作业的。
  现在的小孩都顽皮，经常不做作业，不管老师怎么训都一样，每天早晨到了收作业的时候，都有不少孩子罚站。时音音在这方面非常自觉，每次都把作业写得工工整整，刘老师因此格外喜欢他。
  唐修文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不对，问：“一年级题目就这么难？”
  时音音写的是数学题，百以内的加减法。看一眼就能做出来，还混着乘法和除法。
  “这是二年级的题目。”时音音继续写作业。
  “音音还不到六岁吧，就读二年级了。”唐修文看着时音音运算的速度，升起爱才之心，就想多考考她。
  他又出了好几个数学题，已经是几十乘以几十，时音音仍然算得很快，并且答案全部都是正确的。
  唐修文心中又惊又喜，音音实在太聪明了，就和她的妈妈一样，在数字方面都特别有天分，甚至比她妈妈小时候还要聪明。
  “这么好的天分，不能埋没在这里……”
  “暂时再等等。”唐修文摸了摸时音音的头。
  现在年纪还是太小了，心性不定，也容易受到伤害，而且环境有些混乱，再加上她的出身……就算音音有了天才之名，也不一定能得到很好的教育和重视。
  至少要过几年，看看整体大环境，再做打算。音音在学习方面也不能中断，只有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以后才好往上走。
  暂时隐藏起来也好，是金子总会发光的，而且还有那一句“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音音一定要好好学习，以后做大科学家。”
  “当然音音想做其它职业也可以，只要你喜欢，舅舅都支持。”
  唐修文心中万分感慨，更想把两个孩子接去城里，放在身边读书。看音音这么聪明，再看时清濯的为人处事，就知道当哥哥的也差不了。如果能把这两个孩子培养成才，那是一件多么值得骄傲的事啊。
  “我知道了，放心吧舅舅，我会好好学习的，以后当大科学家。”
  时音音本来想往这个方向发展，现在百废待兴，处处都需要专业人才。而她正好对这方面有相关经验，以后往这个方向发展，顺之又顺。
  “乖。”唐修文再一次申起把小姑娘带回家养的冲动，这次却什么都没说，只想着回去以后和妻子好好商量，一定要把她说服。
  天色已晚，唐修文也要离开了。
  “舅舅带点菜回去吧。”时音音用箩筐装了不少从菜园里摘回来的黄瓜茄子西红柿，让唐修文带回去。
  “舅舅家里有菜，你们留着吃……”
  “我们菜园里还有很多呢。”时音音这话不假，菜园里给黄瓜搭的架子都快被压弯了。
  “好，明天舅舅再来看你，给你带好吃的。”唐修文想着也许带菜回去，妻子会更喜欢这两个孩子，没再拒绝。
  等唐修文坐车离开，时清濯问：“音音，你想和舅舅一起去城里住吗？”
  其实他顾虑很多，不太想去。如果是和音音在城里买个小院子一起住，那倒是可以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