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头微愣，转而局促般搓了搓衣角。
  “……俺还能咋滴！现在当然是好好赚钱！俺没法管她！俺又不是医生，又不是护士，压根不会给她看病。俺丢了钱给她，让她治好了回家就行了。家里孩子有丈母娘去看着，俺用不着插手。明天俺就随你们上省城。”
  “滚！”袁博粗声：“如果这样子，你就别跟着我干了！”
  一个没家庭责任感，不珍惜老婆孩子的男人，算什么好男人！
  赚点儿钱，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也不想想家里的家务活儿每天干不完，还有一堆孩子要看顾，哪里是什么容易事！
  老婆病倒在医院，不照顾病人也不照顾孩子，一个人跑来小酒馆喝酒吃花生米，跟一群混混吹牛唠嗑！
  这样的男人，他袁博打从心眼里瞧不起！
  山头吓了一跳，有些反应不过来。
  啥？！刚才他说啥了？
  袁博剑眉扬起，怒目以对。
  “欠你的钱，我会尽快还上。我说过今年年底还完，就一定会说到做到！”
  语罢，他转身大跨步离开，背影挺拔坚决，威武又冷清。
  “那个——啥？！”山头慌了，忙冲了上前，将袁博拦住，“大块头！你说啥？！不是！怎么突然这样啊？咱之前不说得好好的吗？”
  货车非常昂贵，便宜的也要好几万。目前私人货车在市场上跑的几乎没有，偌大的惠城以前就他一个人有这么一辆！
  正因为这样，他的生意非常好，比货车站里头的车都要好赚许多！
  货车站的车都是公家集体的，工人们跑一趟就领一趟的钱，没什么固定工资，全赖排班的伙计安排工作，收入高高低低，没个稳定。
  大集体不缺钱，有人来招揽就去领活儿，没活儿也没人主动去找。仗着自己的车多，趾高气扬不肯降价，让一大堆客户又气又无奈。
  自他买了车，生意就一直很好，几乎没停过。
  如果不是出了事，他哪里舍得将货车给卖了！
  大块头接手后，很快就有活儿接，单子一单接一单。如果不是棉州北山出了那档子倒霉事，这些天的生意仍不会差。
  另外，大块头给他的工资不低，还有百分之五的利润分成。不管怎么算，随随便便就比去外头打工好！
  再说，他这些年都在跑车，现在让他突然不干了，他都还不知道自己能去干啥！
  袁博冷淡看着他，眼神十分犀利。
  “没良心也就算了，连耳朵也跟着没了？我说了——别跟着我混了！以后滚远点儿！”
  山头吓坏了，一把抱住他的胳膊。
  “不不不！咋能这样啊？大块头……你听俺说！听俺解释！那个——不能这样！”
  袁博手一扬，将他给甩了开去，粗声怒喝：“滚！”
  “大块头！”山头忙不迭道歉：“俺说错了！俺错了！俺现在就给你说‘对不住’！刚才俺不是那样想的，就一时发发牢骚！对对！都是牢骚话，做不得数的！”
  袁博沉着脸没开口。
  他如果自己能想通，那就还有得救。
  靠别人苦口婆心劝，能耗个几时？
  再说，他袁博也不是那种有闲心唠叨管别人家事的人！
  山头吞了吞口水，继续：“俺要怎么做，你说了算。真的！俺听你的！大兄弟，你该知道俺现在不能没活儿干。俺身边就那么一点儿钱，地没买回来，车也没了，身后还有那么一大家子！俺得干活呀！”
  袁博摇头：“我打小就没家，所以我很羡慕别人有一个好家庭。山头，你是人在福中不知福。真的，听你说一堆垃圾浑话，我总有一种要揍死你的冲动。”
  啊？！！
  山头吓得心头砰砰跳，支吾：“俺……就是嘴上说说而已。俺没真要抛弃俺媳妇，孩子们都是俺的种，俺更舍不得丢开。俺就是心里头烦躁，顾不得大的，顾不得小的，外头还没能赚钱。俺买车卖了不少地，年初又卖了老房子，家里啥都没了。俺焦急去赚钱，看到阿菊整天病怏怏，心里头就烦躁，一躁起来就乱发飙……俺不该的。”
  袁博眯眼打量他，幽暗的眼神仍带着冷意。
  “这是你自个的事，我只是警告你别丢了最重要的东西。你仔细想想，你是为了谁去拼搏？没了家里人，你拼啥？有啥意义？”
  山头讪讪听训，不敢得罪他现在的财神爷，不敢乱开口。
  袁博沉声：“病了就得赶紧治，不能拖延。上次我就跟你说过，可你没放在心上。小病拖成大病，大病会死人。有些事不能开玩笑，尤其是命！嫂子病了，你就先照顾好她和孩子。等她好了，能料理照顾家庭，到时你也能安心去赚钱。赚钱有很多机会，不差这么一阵子。”
  “那……那……”山头支吾问：“俺本来都已经决定跟你们去省城的，总不能又变卦吧？”
  袁博摇头：“凡事有轻重和缓急，我们又没怪你。你先留下，照顾好嫂子和家庭吧。”
  山头转了转眼睛，有些不甘心。
  袁博又道：“我的身边，不留那种乱七八糟的人。如果你对家里人无情无义，那你就算再会赚钱，多会卯足劲儿干活，我也不会留你。你想清楚了，要不要听我的？是男人就痛快点儿！”
  “要！要滴要滴！”山头忙不迭点头。
  袁博剑眉微动，沉声：“既然这样，那就听我的，先照顾好家里。以后像今天这样的事就少干，懂不？反正给了工资，只要你跟着我一天，工资就照发。其他的分成，没干活就没得分。你现在又没急得揭不开锅，你急啥都不行，先解决最重要的问题。”
  山头听说至少还有工资，眼睛亮了亮。
  “那个……行！行！俺听你的！”
  袁博瞪着他看，道：“你没必要事事都听我的，但太混的事是人都不能干，懂不？”
  “懂！”山头忙不迭点头：“懂懂懂！”
  袁博转身快步离去。
  山头忙追上前，问：“你们啥时候到的？应该还要上省城吧？这边都还没啥活儿干，今天早上俺去车站转了转，就只发了一辆车，其他都在那里淋雨等着发霉呢！”
  “要。”袁博答：“那边活儿少，但还是有一些来这边的。反正没事干，还不如去外头转转。”
  再说，还有某个热衷赚钱的家伙在省城等着他。
  两人一前一后往回走。
  夜色中，袁博眯住了眼睛，转而撒腿狂奔上前，吆喝：“做什么？！你谁啊？！”
  山头一时不察，被他雷吼般的嗓音吓了一大跳！
  他慌忙张望，只见不远处的街口停着他们的车，一个高高瘦瘦的人影正捏着一块儿东西，似乎正要往车里砸。
  “妈的！”山头撒腿跟着奔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