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茶馆晚上的生意一般不怎么好，因为夜里喝茶品茗的人少，除非是极爱喝茶的人。
  于是，二楼靠窗的座位上只坐了袁博三人，其他桌都空荡荡别无一人。
  茶馆老板打着哈欠上楼添水，随即坐在角落处打瞌睡。
  肖淡名居高临下站在窗口，温声：“楼上的夜风更大，吹在身上颇舒坦。”
  柳青青抿了一口茶，托着下巴看夜景。
  “惠城毕竟是小县城，过了八点钟，出外纳凉的人群基本就没了。如果是在帝都，这般热的天气，晚上十点仍是熙熙攘攘。”
  袁博点点头：“夏天还好，如果是冬天，日落后街道冷清得很。当然，一些提供夜晚娱乐的地方会热闹些，但一根手指都数得过来。”
  肖淡名眯住眼睛，疑惑道：“水里的波澜似乎一下子波动起来……”
  顿了顿，他意识到不对劲儿之处。
  “阿博！阿博！你快过来看看！”
  袁博惊讶挑眉，迅速一跃而起，疾驰冲上前。
  肖淡名指着远处池塘里的一团模糊黑影：“你瞧……那是什么影子？怎么看着好像是两个人？”
  袁博定睛一瞄，顿时打了一个激灵！
  “天！爸！真的是两个人！他们——他们要跳水！”
  语罢，他扭身狂奔下楼。
  肖淡名和柳青青对视一眼，都惊讶极了，慌里慌张跟着匆匆下楼。
  “老板！老板！”肖淡名扯了一下正睡沉的茶馆老板，慌忙道：“快！麻利出去帮忙！外头有人要跳池塘！”
  “哎哟喂！俺滴妈！”茶馆老板吓得噗通摔下地，慌手慌脚爬起来：“啥？！啥？！哪儿？”
  柳青青和肖淡名已经手牵手走下楼梯，喊：“外头池塘！快！快帮忙！”
  两人匆匆奔出去，张望来去。
  只见袁博已经扑下水，捞了一个湿漉漉的人抱上来。
  “爸！妈！快看看这位大妈！里头还有一位大爷！”
  语罢，他又快步冲下池塘。
  柳青青心惊肉颤，喊：“阿博！你要小心啊！”
  袁博根本顾不得其他，快速游下去，将在水中挣扎的老人搂住，勾住他的下巴，随即快速往岸上游。
  以前住桥洞那会儿，只要天气暖和，他都会下河洗澡游泳。
  游泳都是靠自学，在河里泡久了，呛多几口河水，慢慢开始划水，不知不觉就学会了。
  去年陪岳父岳母南下，他在海边浅滩游过，海浪滔滔，海面辽阔无垠，游得甚是舒畅。
  那时吴波陪他下水，顺道教他两三个新样式，还提醒他下水救人要注意的要点。
  学了便学了，始料不及竟还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袁博很快将意识模糊的老人搀扶上岸，自己也累得气喘吁吁。
  “孩子他爸！他爸！”谭妈妈呜呜哭着，推开柳青青的搀扶扑过来——谁知手脚瘫软无力，一下子栽倒下去！
  幸亏肖淡名眼明手快，迅速将她拉拽住。
  袁博喘气：“快！先进茶馆！里头亮，看看大爷有没有事！”
  茶馆老板赶忙将老大爷背进一楼。
  柳青青和肖淡名则搀扶老妇人一并进去。
  幸亏袁博救人及时，两位老人家只是呛了几口水，并没有什么大碍。
  肖淡名见他们神色憔悴，脸色苍白，精神状态极差，忍不住提议：“要不，送他们二位去医院吧。”
  “对。”柳青青附和：“让医生瞧一瞧，检查有没有伤了气管。”
  谭爸爸却缓慢摇头，“不去。”
  一心求死的人，还看什么病？
  茶馆老板倒了两碗热水，递给他们。
  “先喝口热乎的，缓缓神，暖和暖和一下身子。”
  谭爸爸和妈妈抱成一团，脸色如灰，眼神无光呆滞，一动不动。
  肖淡名微微蹙眉，关切道：“二位看着跟我们夫妻差不多年纪，早已过了知天命的年龄。世人世事诸多无奈，应该都能看透。怎么会在花甲之年却要寻死？人生七十古来稀，也许岁月不多了，该倍感珍惜才是。”
  谭爸爸眼睛带泪，哽咽：“……活不下去了……太绝望。”
  茶馆老板怕人在他的店里出事，忍不住问：“你们有儿女吧？你们住哪儿？我帮你们找儿女过来吧。”
  谭妈妈轻缓摇头：“女儿远嫁……儿子儿媳……靠不住。”
  柳青青端水给她，低声劝道：“老姐妹，晚辈们靠得了，就当成是锦上添花。养儿育女撑着家庭走过来的人，多半都是坚强之人。你们还有彼此，不是？”
  “喝口水吧。”肖淡名温声：“若不是我们在二楼登高望远，指不定二位此时已经丧生池水中。你们被我女婿所救，是老天爷舍不得二位死。既然死不得，那就勇敢活下去。回念一想，你们连死都不怕了，还有什么困难能吓得住你们的？是不？”
  “呜呜……”谭爸爸哭了起来，“这位先生……你看着是个文化人……你说得不错，都到了我们这个年纪了，算是半截入土了，还有什么不能看开的？其实，我们是看透了，不想活得太绝望，不如死了算了！”
  茶馆老板四十来岁年纪，常年开门做生意，口才自然也是了得。
  “我说二位呀，日子能过就好好过，不能过就咬牙过，好死不如赖活着。‘噗通’一声，挣扎几下，人也就没了，那多可惜啊！世间的美好还是很多的，不能都看到差的那些。想点儿好的，想点儿好的吧。”
  “对啊，总得往好的地方想，心存希望不是？”
  “人的一生不止有至亲，还有朋友和工作。总不能一样不好，就什么都放弃了吧？”
  “你们不还有女儿吗？还得想想女儿，想想其他晚辈。”
  几人劝了劝，谭爸爸和妈妈终于喝下热水。
  茶馆老板取了两条大毛巾出来，让他们擦擦身上的水。
  “二位是哪里人？应该不住附近吧？看着有些面生。”
  谭爸爸低声：“……不算远，走一段路就到了。”
  肖淡名和妻子都是好心人，主动道：“让我女婿送你们回去，可好？他有一辆货车，很是方便。”
  “不……”谭妈妈摇头，低声：“我们自己回去就行。”
  晚饭没吃，手脚冰冷无力，身上冷飕飕，心拔凉拔凉，浑身的冷意让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袁博微微蹙眉，问：“你们附近有没有朋友或亲戚？我可以帮你们去找找。这样子浑身湿漉漉，外头夜风也大，不好这样走回去。”
  谭爸爸吞了吞口水，终于说：“我们外甥女李如花就住在前头街道中间的杂货店上头三楼……小伙子，麻烦你帮我们跑一跑腿，让她过来一趟。”
  袁博挑了挑眉，爽快答好。
  李如花？想不到竟还是肖颖认识的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