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是大米饭、卤肉、豆干、炒青菜和一锅菜汤。
  二十几人围成两桌，扎堆挨着坐，谁都没说话，只有扒拉筷子的声音连绵不绝。
  林小鹿又提了一大桶饭出来，笑喊：“饭还有呢！大家慢慢吃，管够！”
  “灰头土脸”的众汉子嘻嘻嘿嘿笑了，笑容难掩满足。
  “干活这么多年，你们算是最阔气的主人家，买材料爽快，饭和肉给的也痛快！”
  “就是！干了快一个月了，天天能有肉吃！这一点，是真的很不孬！”
  “有煤挖的人家就是不一样，阔得很！”
  “哈哈哈！”
  刘三冰将嘴里的饭咽下，笑呵呵解释：“煤还没开始挖呢！我们前期的投入是真的很大！但我们袁老板说了，大伙儿跟着他干活就是信任他，经济上再困难，也要管大家吃饱睡好。”
  林小鹿在一旁勺饭，忍不住抬头笑道：“你咋又说什么‘袁老板’？袁博哥说了，喊他名字就行。”
  “俺喊他‘博兄弟’，他每次都有应声。”
  “喊‘老板’多好！前头‘三股合资’都喊‘袁老板’、‘谭老板’！对了，姓袁的有两个，就喊什么‘袁大老板’和‘袁小老板’。”
  刘三冰摇头：“阿博不爱人家喊他‘老板’，你们别跟着学。”
  龚仲鑫弹了弹筷子，扯了一下嘴角。
  “喊‘老板’土里土气的，那小子肚子里泡过点儿墨水，压根不喜欢。现在大城市开始流行‘总经理’，‘总负责人’。你们不如喊他‘袁总’，他兴许应该会喜欢。”
  “哟！袁总？听着怪大气的！”
  “呀！上回乡里播电影的时候，城里那种什么大公司的领导就喊‘总经理’，听着怪有威望的！都不知道这些词是从哪儿来的？”
  龚仲鑫嗤笑一声，答：“从国外来的。”
  “哇！国外来的？！那还真时髦！”
  “难怪念起来洋味儿十足呢！哈哈！这个称呼不赖！不赖！跟得上外头的社会！”
  “那咱们以后都喊‘袁总’吧！他比咱们都年轻一丢丢，喊他‘兄弟’总觉得太他占便宜。人家以后可是要发大财的人，山里头那么多煤等着他赚大钱。不喊老板，怎么也得来个‘袁总’才对得起他的身份。”
  刘三冰“别别别”几声，笑道：“阿博不喜欢这些，你们喊他一句‘兄弟’，比什么都来得让他高兴。”
  “袁兄弟看着不怎么爱说话，但他干活很利索。不管干啥，他好像都能来接手。”
  “那是！”刘三冰解释：“他好些活儿都能干，关键是人太勤快，怎么也闲不住。”
  “对了！今天咋没怎么瞧见他呀？也没见他跟咱们一块儿吃饭？还在山上呀？”
  刘三冰摇头：“他进城去了。小两口去城里打电话，买多一些物资回来，估摸得傍晚才能到。”
  众人继续扒拉吃饭，筷子飞快在饭桌上来来去去。
  龚仲鑫走去角落勺了一碗汤，慢悠悠喝着。
  林小鹿知晓他吃饱前会喝一点汤，忍不住问：“龚师傅，你饱了？锅里还有几个大烧饼没吃呢！”
  龚仲鑫挑了挑眉，懒洋洋答：“留两个给我就行，带上山做点心垫垫肚子。”
  “好咧！”林小鹿应声走去厨房。
  其他工人也陆续吃饱了，各自回后方工地歇息。
  刘三冰一边剔牙，一边收拾桌上的狼藉。
  龚仲鑫每天都必须午睡，吃饱休息一个小时后，必须躺下睡上半个小时，不然下午就会直犯困。
  他晚上都得叮叮当当敲敲打打，偶尔还得画稿子直到深夜，故此不得不养成中午午睡的习惯。
  袁博没管他，反正自始至终只有一句话——把机械搞好，提高效率和效益，其他随他便，爱干啥干啥！
  平时他爱怼天怼地，还爱怼人，袁博起初会翻一两个白眼。
  现在相处多了，发现自己是天生挂着一个“怼”字在脑门上的人，袁博已经连白眼都懒得给他，干脆任他怼个够，管他爱死不死！
  龚仲鑫虽然惯会瞧不起人，但他不得不在心里承认一点——袁博真是一个极好的老板。
  于是，他躺在树网上懒洋洋荡秋千，等着消食后去睡午觉。
  这个树网是他自己做的，就挂在宿舍一旁的两棵小树上。
  尽管人上去的时候，一棵小树会禁不住微微弯腰，可他压根不在乎，还说练练就结实了。
  山脚下不缺树木，也没人拦着他，任由着他去了。
  山风有些大，不过午后的阳光照下来，四周暖洋洋的，倒不觉得怎么冷了。
  龚仲鑫一边迷糊哼着戏曲，一边享受着午后的阳光。
  倏地，一道暗影打下来，让他不自觉缓慢睁开眼睛。
  只见一个瘦巴巴的老头儿探头看着他，头发灰白乱糟糟，灰色暗沉的脸蛋堆着讨好的笑容，露出左右各两颗黑乎乎的虎牙。
  啊？！！
  冷不丁的，龚仲鑫被吓了一大跳！
  他本能起身，一时却忘了自己正躺在树网上，更忘了控制平衡，“噗通”一声，扎扎实实摔在树下已经发黄的草地上。
  “哎哟喂！”川七也是被扎扎实实吓了一大跳，往后退几大步，手中的拐杖戳来戳去，总算将自己稳了下来，没跟着摔下去。
  龚仲鑫又痛又窘，气急败坏爬起来，没好气骂：“糟老头儿！你干啥？！大白天吓人啊？你干啥不晚上出来，吓死几个鬼回家陪你睡觉！”
  川七嘻嘻嘿嘿笑了，一个劲儿赔笑。
  “小哥别气别气……俺的错……俺对不住你！对不住对不住！”
  龚仲鑫一边拍着身上的草屑，一边大声责问：“你谁啊？你干啥来着？”
  川七不住点头哈腰，笑道：“俺找大块头来着。听说他老家在这儿，天蒙蒙亮俺就坐驴车赶来，早些时候跑错了地儿。前头有人说他在这儿，俺就想问问你。”
  “啥？大块头？”龚仲鑫没好气答：“没有！”
  就在这时，正在厨房忙着帮媳妇刷碗的刘三冰听到嚷嚷声，探头张望出来。
  “咦？那老头儿看着有些眼熟呢。”
  林小鹿将他手中的碗接过去，嘴巴努了努。
  “别愣着，快出去看看咋回事。博大哥不在，咱要多看着工地和山上。”
  刘三冰“哦哦”两声，双手胡乱在屁股上擦了擦，迅速奔了出来。
  “咋了咋了？这是咋了？”
  川七扭过头，扯了一个讨好笑容。
  “俺是来找人的……不小心吓着这位俊小哥。俺的错，俺忒对不住他。”
  刘三冰微愣，直觉自己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眼前的老头儿，但一时半会儿却又想不起来。
  “老大爷，您找谁呀？”
  川七忙答：“俺找大块头——就是袁博！阿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