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糖没有说话，缩缩脖子。
  谢立扣住他的下巴，哑声道：我无法想象，如果你出事了，我该怎么过。
  季糖垂下眉眼，盯着地板，双手不断攥着衣角。半晌，他小声道：我不会出事的，真的不会出事的。你相信我。
  谢立轻叹口气，他坐在床上，将季糖抱到自己大腿上，然后下巴埋入季糖的颈窝中：但我真的怕。
  他明明已经成了一名很强大的厉鬼，连死亡都不用再惧怕，可季糖却成了他最担心的软助。
  他很清楚地知道死亡是什么感觉，他不想让少年经历那种感觉。
  季糖望着谢立暗沉的面庞，皱起眉。他抬起手，摸摸谢立的背脊，有点像在安抚炸毛的小猫。
  最后一次，等我这次回来了，我再也不实行这些任务。
  他担任厉鬼收容所所长这个身份这么久，他从中收获到很多他以前梦寐以求的东西。
  但他也对厉鬼收容所的秘密越来越疑惑。
  厉鬼收容所APP，是谁制造的？为什么要出现在自己手机中？而自己为什么会成为所长？
  他觉得事情并非他想象中的这么简单。
  最后一次？谢立抿起唇。
  季糖点点头：嗯，等我回来，我就和你们永远在一起。
  谢立莫名地轻笑一声：但你现在就可以和我们永远在一起。以我们的能力，足够保护你到永远，不需要新的厉鬼加入了。
  季糖没有说话。
  谢立拧起眉：我给你一晚上时间想想，你要不要再去执行这个任务。他虽是这么说，但脸上的阴霾没有散去半分。
  季糖：好。
  对了。谢立漫不经心道：那天你醉酒后，你是不是很纳闷到底是谁在那时亲了你。
  季糖一愣，他攥紧谢立的衣角，耳根泛红。他似乎猜到了什么，小声道：是你亲了我？
  准确来说，是你让我亲你的。
  谢立喃喃道：你那时喝醉酒，迷迷糊糊地喊着要亲。
  季糖想了想，自己好像的确说过这样的话。
  他的脸更红了，如果有条地缝，他肯定会钻进去。但我没有叫你亲嘴巴啊，我可能想让你亲亲脸颊或者额头。
  厉鬼们都习惯用亲脸颊或亲额头作为早晚安吻，他也习惯了。
  但至于只有恋人之间才会做的亲嘴，他想都不敢想。
  我那时忍不住，就亲了。
  谢立露出久违的笑容：你现在还想试试吗？
  季糖别过脑袋：不试。
  谢立坏笑一声：那你亲亲我的脸颊吧。亲完了我就不生气了。
  他身后的黑气还没有散去，反而越来越浓重，眼眸里也泛着属于厉鬼的猩红色微光。
  季糖硬着头皮，抬起脑袋，偷偷地在这名危险阴郁的厉鬼脸上亲了一口。可没等他松开嘴，谢立突然扣住他的下巴，将他整个人推倒在床，然后在他唇上落下重重的一吻。
  谢立拍拍他的脸蛋，笑道：你喜欢我吗？
  季糖：
  季糖：
  季糖小声地嘀咕：我喜欢你们每一个人。
  谢立轻轻地啧一声，俯身将季糖亲得更重，直到亲得季糖喘起粗气，他才不舍地放开对方。
  亲完后，季糖呆呆地躺在床上，还没回过神。他的脸颊和耳根都红透了，眼眶甚至也有点泛红。
  他翻了个身，将脑袋埋在枕头上，小小声地埋怨道：谢先生不要脸。
  谢立舔舔唇上残留的奶味：卧室的门还没关，说不定有其他厉鬼在门外看着呢。
  季糖突然想到门还没关，他猛然坐起来，拽起谢立的胳膊，想把对方推出卧室。还好，门外并没有厉鬼在看。
  不过季糖觉得以后绝对不能被亲了。
  不然总有一天会翻船，被其他厉鬼看见的。
  他就怕那些厉鬼会吵着也要亲亲，到时候可不得了啊。
  谢立离开过，季糖紧紧地将卧室的门关上，以免又有其他厉鬼进来。
  他来到卧室内的洗手间，洗了一把脸，脸上的红晕才勉强散去。
  季糖回到书桌上，继续看起关于宇航员的资料。但他怎么也集中不了注意力，耳边还回荡着谢立的话。
  谢立虽然说给他时间想一想到底要不要去执行任务。
  但季糖觉得这并不是谢立给他让步了，谢立根本没打算让他去执行任务，其他厉鬼也同样。他们不喜欢新的厉鬼到来，更怕季糖因此发生危险。
  季糖挠挠脑袋，很苦恼。
  先找到鬼王究竟是哪一名宇航员再说吧。
  方才季糖已经找出类似鬼王的宇航员，但还没细看就被谢立打断了，这次他终于可以认认真真地细看。
  那名宇航员是华国人，今年身亡的，也就是在鬼王年里。
  之所以季糖会认为他就是鬼王伪装成的，是因为他的人生经历。
  他十八岁前的经历，是一片空白。十八岁后，便依靠超高智力以及精湛的技术，一跃而就地成为国家航天局研究员。十九岁，便成为了宇航员，是全世界内最年轻的宇航员。
  季糖注意的并不是他的年轻与优秀。
  而是他的这些经历，像是一个突然降临到这世上的外挂者。他十八岁之前的经历，之所以是一片空白，是因为他那时候还没伪装成人。
  而且鬼王年里身亡的宇航员，就只有他一个人。
  他的死亡很蹊跷，被称为航天界内的未解之谜。
  他是在太空中自杀的。
  他身穿宇航服，离开了航天器，然后切断了自己与航天器牵连的航空绳。随后他面对着茫茫星海，点着了自己的宇航服，爆炸，所发出的刺眼亮光仿佛是方圆内最亮的星星。
  最后，他与他的一生都变成一片死寂。
  虽然他的死亡没有危及到航天器，该做的任务也都完成了，没有给国家带来任何损失，但航天局内的所有人都为此感到惋惜。
  据说与他一起上太空的伙伴描述，他上太空之前，并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也没有诊断出抑郁症等心理疾病，只是性格有点阴郁。
  但这并不足以找出他自杀的原因。
  他的自杀，永远成为一个迷。
  季糖看完他的资料，皱起眉。他迅速地滑动鼠标，滑到最后一页。
  最后一页便是对方的照片。
  他的五官很深邃，带有点混血的意味，鼻梁高挺，眼睛是很漂亮的星蓝色，是比星星更好看的颜色。从照片中看得出，他似乎不太爱笑，扳着一张脸拍照，蓝眸冰冷得很。即便如此，也遮挡不住他的英俊。
  季糖的心一颤，这人的模样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但他想到只有一片空白。
  他将这名宇航员的所有资料都单独整理出来，然后打印成一沓小册子。
  他揣着这本小册子，莫名地发起呆来。
  他到底要不要去找这名厉鬼。
  季糖去治愈他，并不是治愈一名自杀身亡的宇航员这么简单。季糖要面对的不是宇航员，也不是人类，而是无所不能的鬼王。
  而且他至今也想不明白鬼王为什么会出现在收容名单里。
  鬼王这么强大，根本不需要自己去治愈啊。
  这个任务绝对不会这么简单，危险度也是前所未有的。
  西装男明确地告诉过他，三个月后，他必死无疑。
  季糖觉得这必死无疑没有别的原因，是预测到他将来会死在这个任务里，再也回不来。
  他到底要不要执行这个任务？
  季糖迷茫之时，厉鬼收容所APP突然响起新的提示音。
  【尊敬的厉鬼收容所所长，请您尽快做出决定，是否接受四星级厉鬼新任务！】
  【如果拒绝该任务！您将永远无法与该厉鬼相遇！】
  文字框下方弹出两个按钮，分别为拒绝与接受。旁边还有一个倒计时，只有两分钟时间，如果超过这时间，将默认为拒绝接受任务。
  季糖没想到APP还有这一招，他整个人猝然愣住，不知所措。
  在两分钟之内，他必须做出这个选择，一个是安于现状，另一个则是挑战充满着不确定性的未知。
  【在您执行四星级任务途中，大概率可以获得关于您父母死亡的线索，以及您丢掉的那一半灵魂的线索】
  季糖顿住。
  西装男之前帮他算命，算出他至少有一半记忆和灵魂是丢掉了。
  他对此半信半疑，但APP也提出他有一半灵魂是丢掉，这代表西装男的推测是完全正确。
  他有一半灵魂是丢掉了？
  季糖皱眉。
  以他现在的感觉来说，他没有感到自己的意识有哪里缺失。
  唯一他觉得不对劲的，可能就是他莫名而来的厉鬼收容所所长身份。
  他出生到大，完全只是一个普通人，不可能获得这样的身份，除非他忘掉了某些重要的记忆。
  还有他父母死亡的线索
  父母去世这么久，他连对方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季糖紧紧攥着手机，抿起唇。他一咬牙，索性按下那个绿色的接受任务！
  屏幕瞬间被绿色的文字框占满！
  【恭喜！尊敬的厉鬼收容所所长！你成功接受四星级厉鬼收容任务！】
  【注意！请勿让个别厉鬼对您产生感情！】
  季糖将文字框戳掉，希望APP能再给予自己一点关于任务的线索。
  可他等了很久，仍是什么都没发生。
  他仍是不知道通过何种方法去找那名厉鬼。
  莫不是真的要跑到太空上？
  不可能的吧。
  季糖轻笑。
  季糖瞥一眼时间，发现自己琢磨这手机，不知不觉地琢磨到了晚上。
  他答应谢立等到晚上，就告诉对方要不要去执行这个任务。
  不过无论谢立答不答应，季糖都得去执行这个任务了。
  也不知谢立会是什么反应。
  季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半晌，他拿出一张小纸条，在上面写上未来几天的计划。
  他随时都可能会离开这里，去执行任务，这也代表他随时都会丢掉生命。
  他能够在这里的每一天，都可以当成生命的最后一天来活。
  他想用剩下的时间，给所有厉鬼再做一份奶糖，然后给果果做一个很大的小鱼干蛋糕，给龙龙做一个巨大的花圈，还要再给小鲸鱼一个抱抱。
  对了，他还欠裴白舟一个公正而浪漫的婚礼。
  他还想再看一眼傅临山的皮影戏和贺知夜的电影。
  布丁网的外国旅客招待任务，他还没开始完成呢。
  没过一会，小纸条便被季糖写满密密麻麻的字。
  最后，他在结尾写下自己的银行卡账号、密码。
  他从随身携带的钱包中抽出全家福照片，压在了这张纸条下。
  季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明明他口口声声对厉鬼们说他绝对不会出事的，可他仍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他以往的每一次执行收容任务，他也都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他目前所拥有的家人，每一个都可以说是他用命换来的，每一个都是他最心爱的人。
  季糖想着，耳根泛红，唇角微扬。
  季糖忙完手头的东西，便打算去洗个澡然后睡觉。
  他写了一张小纸条，压在桌面等谢立来取，小纸条写了他打算去执行新的收容任务。
  季糖白天时在商场买了一些沐浴用品，牛奶味的浴盐、沐浴露，商场还送了一个很可爱的塑料小鸭子，捏一下会吱吱地叫，同时还送了一包泡澡用的花瓣。
  季糖将这些东西全都洒在浴缸上。
  清澈的温水被浴盐染成牛奶色，再盖上粉白色的花瓣，满浴室一时都是香喷喷的奶味儿，香得让人昏昏欲睡。
  季糖给自己倒了一杯热牛奶，打算一边泡澡一边喝。
  他不忘还往嘴里含一颗奶糖，这下弄得他浑身都是奶味，仿佛他才是那颗奶糖。
  他也不知为什么，自己从小就很喜欢奶味。
  香喷喷的，很温暖。
  季糖喝完牛奶后，将整个身子往池水里埋。
  他的身形很瘦，腰肢一手就能环得过。乌木般的黑发披散在他白皙的脸颊上，嘴唇被热气熏得很红。就在他昏昏欲睡之时，突然察觉到放在旁边的手机响起提示音。
  厉鬼收容所APP这么在这时候发来消息？
  季糖皱眉，他从水里探出手，擦干净，然后拿起手机。随即，他瞳孔骤缩。
  【注意！执行四星级收容任务的通道已开启！您可以通过该通道与四星级厉鬼相遇！】
  通道？
  他以前执行恐怖任务时，都有一个指定场所与厉鬼相遇。
  谢立的别墅、叶川渊的学校、贺知夜的电影会展厅但这些地点，都是可以通过人为方式抵达的。而这一次的恐怖场所，是需要通过APP开启的特殊通道。
  这代表那个地方并不是常人能抵达的，可能完全不属于这个世界。
  不过APP能做到这份上，还是挺有良心的。
  季糖勾起唇角。
  他站起身，想换上衣服，去寻找APP开启的通道。可他猝然发现自己浸泡的池水，不知何时从牛奶色变成骇人的红色。
  红色的水倒映出的并非是季糖，而是一张放大无数倍的惨白色死人脸。
  没等季糖反应过来，它猛然睁开没有瞳仁的眼睛，发出一声尖锐的怪叫
  APP开启的通道没有在别的地方，正好在季糖洗澡的浴缸。
  季糖：
  季糖：？？？
  几秒钟的时间，季糖脚下的地面瞬间消失，取之而代的是一个血红色的通道。他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整个人便消失在浴缸当中，顺着池水里的通道一直往下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