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时卿措手不及，眼前飞满了成绩单的碎纸片。刚想开口说话，杨妈妈猛地起身往卧室方向走，一边走一边摁着太阳穴，紧闭着双眼。杨时瑾见状，连忙上前扶着杨妈妈的手，把她送回了卧房。
  杨妈妈的脸色很不好，走路的姿态也有些摇摇欲坠。
  “妈！”杨时卿在后面，忽然害怕地大喊了一声。杨妈妈没有回应，杨时瑾回头狠狠剜了他一眼。
  杨时卿猛地一颤，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杨时瑾走进房间，跟杨爸爸交流了几句，安置好杨妈妈以后，又走了出来，看着杨时卿，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然后抬起头望着弟弟：“去洗个澡，早点睡吧。”
  杨时卿咬咬嘴唇，问道：“这段时间我要回家住吗？”
  杨时瑾看一眼身后，点了点头：“……对。”
  “妈她怎么了？”
  “不关你的事，”杨时瑾皱了皱眉，用久违的严厉口吻道，“现在，快去睡觉！别多想了。”
  杨时卿和杨时瑾共用一个房间，睡的是上下铺的定制木床。杨时卿知道他哥有话不方便在这里说，只好硬着头皮去洗漱整理，然后换上睡衣乖乖在房间等着。
  十分钟后杨时瑾也穿着睡衣走了进来，随手关上了门，带上锁。
  杨时卿忍不住上前：“哥，妈她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杨时瑾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妈累坏了，先去休息了。舅舅最近病倒了，在医院住着，妈一个人整天跑老跑去的照顾他，最近一直没什么精神。加上你今天出这个事，妈今天接到电话的时候差点气晕过去。……你知道妈有多看重你的成绩。”
  “舅舅住院了！？什么时候的事？”
  “嘘，”杨时瑾皱眉道，“你小点声，爸妈不让我告诉你！就在上个月，从楼上摔下来，腿摔断了，还有点脑震荡，吃饭也要人伺候着。不然你以为我整天待在家里是为什么？还不是来帮忙的！”
  “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啊！？”杨时卿瞪大了眼睛。
  “还不是怕耽误你学习！妈总念叨你最近有很重要的考试，而且就算告诉你了也没什么用，你又不能□□来帮忙。没想到最后你还是考砸了！”杨时瑾坐在床上，看着杨时卿，眼睛里全是无奈，“你没注意到你妈这段时间都不怎么跑去看你了？有个什么事还是我代劳。妈这一个月忙得晕头转向的，自己又要上班，一下班就往医院跑。休息的时候早上八点就得去医院，中午跑回家给舅舅做饭送过去，下午又接着守在病床前看点滴，直到晚上十点才跟外公换班。这种情况维持到我回家帮忙才好了一点。妈每天这么辛苦，但看到你前段时间英语成绩一点点进步，她也是觉得开心的。你看看你呢？英语倒是提上去了，其他的呢？你考的这什么分？”
  “平时被你们班主任捕风捉影大做文章就算了，我和爸什么时候怪过你？但现在这种时候还考这么个分被他抓到把柄，你知道后果是什么吗？杨时卿。如果你真的被调到C班去了该怎么办啊？C班有多少不求上进考不上大学的？你这种散漫没纪律的人待在那种氛围，更加没办法专心读书！到时候就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了。”
  杨时卿恨不能立即死去，只要一想到自己在纠结浅薄的男女关系，上课看小说，去公园吃烧烤的时候他妈正在公司和医院之间来回奔波劳碌，又苦又累却忍着不告诉自己，杨时卿就感觉到深深的自责和愧疚，负罪感几乎要把他淹没。
  如果时间能倒流有多好？如果自己能争气点多好？
  杨时卿忽然很想打电话给明煦，问问明煦有没有他成绩单的备份？杨时卿现在好想看看成绩单，想仔细分析一下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考出这样的分数，想知道这一次到底错在了哪里……
  对了，明煦回到家看到自己不在，可能会担心吧？之后估计要有几天不能去出租房住了，杨时卿又感觉很对不起明煦。
  明煦曾经那样帮自己，但是自己还是没能做好。如果知道了自己可能连B班也待不下去了，明煦一定很失望吧。
  老妈呢？老妈这段时间这么劳累，而自己却浑然不觉，照样散漫嬉闹，结果拿来这么一份丢人的成绩单。如果老妈知道了，一定很伤心吧。
  想到这里，杨时卿终于忍耐不住，捂住脸哽咽起来。
  26
  “你哥是这样说的？”明煦静静地听杨时卿说完，然后叹了口气，“你……别太往心里去了，他可能话说重了一点。”
  杨时卿摇了摇头：“他没说错。我哥他为我妈着急，我可以理解的。他故意把话说重……也是希望我能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我都理解的。”
  明煦笑了笑，多余的安慰话吞进了肚子里：“你这段时间就安心在家里住着吧，表现得乖一点，不要再惹杨阿姨生气了。”
  “我知道。”
  两个人沉默着，都没有提起调班的事情。
  现在是午休时间，昨天晚上看见杨时卿没有回家，明煦担心得差点要打电话给杨妈妈了。好在杨时卿之后打来一个电话解释，明煦才安了心。第二天，杨时卿下了课立马就来找明煦，明煦知道他昨天被临时叫回家，今天心情肯定不好，就没有回家，陪着杨时卿在学校葡萄架旁边聊着天。杨时卿一边吃着夹心面包，一边看着周边几个嬉笑的学生路过，明煦在一边没有开口，无声地陪在他身边。
  杨时卿忽然问：“明煦，你觉得我差在哪里？”
  明煦没说话，杨时卿又接着说：“我看过了，我这次考试，文综和数学考得尤其差，但语文和英语还算不错。但这是意外事件，对不对？我的数学和文综一直是中等水平，这一次……只是一个巧合吧？”
  明煦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才道：“你不能这么想。意外背后也有内因。你想，数学考试如果你能合理安排时间，做题做出手感，保持心中有数的心态，即使没有手表你也能很好地答完卷子，也不至于被别人超二十多分。”
  杨时卿不说话了。
  “还有文综，这次考差看上去只是一个意外。”明煦望着杨时卿，“但其实这也侧面说明了你文综的基础并不牢固。像你的历史和政治，分数起伏很大。尤其是历史，高的时候能高到92的高分，低的时候也能低到不及格。……你有没有想过，你考的不错的时候只是恰巧这份卷子的出题思路和你培养出的答题思路很相似？如果题目的知识点核心不变，只是换一个问题的方式，你就答不出来了。”
  杨时卿听明煦帮自己分析着，一点一点把自己迷茫的，或者引以为傲的东西剖开取出核心放在阳光之下。杨时卿忽然就很感叹，明煦不愧是明煦，头脑聪明，思路清晰，比自己还要了解自己，是当之无愧的学霸。
  “对，你说得对……”
  明煦的分析让杨时卿的愤怒不平感被冲淡了不少。原来除去感情和自我暗示的成分，剩下的真相往往隐藏得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深。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也许说的就是这样吧。
  有这样的一个朋友在身边，夫复何求呢？
  明煦笑了笑：“不过，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至少你英语进步了不少，这很重要。”
  杨时卿忽然一阵鼻酸，咬着嘴唇忍着，伸手紧紧地搂住明煦的肩膀，头埋进他颈窝：“……谢谢，真的。”
  身边路过一个女学生，明煦有点不好意思，掩饰一般用手拍了拍杨时卿的后背，笑道：“这么肉麻？都不像你了。”
  杨时卿摇摇头，抬眼看着他：“你对我真的挺好的……谢谢你。明煦，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
  明煦下意识想脱口而出一句玩笑话，说“谁让我是你男朋友呢”，可看着杨时卿眼睛闪烁着水光，鼻子也红红的，明煦忽然又没有那个心思开口调笑了。
  杨时卿这回好像是真的被吓到了。
  高三B班的日常生活并没有因为一个同学的失意而影响多少。老丁依旧用幽默的风格讲解着试卷，刘志春的课堂一如既往的死气沉沉而他本人又自我感觉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