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跟他人一样具有侵略性，附身就捏住了她的下巴。
  可……
  此时此刻的江暮夏表情呆滞过后头皮都已经发麻，睫毛颤动中带出了眼泪，咸甜的泪水就这么混迹到了他的唇角。
  很咸。
  韩庭之原本暴怒压抑的情绪，豁然就清醒了过来。
  “抱歉。”
  他的瞳孔紧缩，呼吸绷紧的瞬间撑起身看着面前那哭地不能自已的女人，呼吸都开始紧绷而急促了起来。
  江暮夏咬唇看着他，到底还是偏开了视线。
  “我是想要孩子。”
  她闭了闭眼，眼泪汹涌澎湃掉下来地更多，有的甚至顺着她的鬓角掉在了他的手背上，仿佛要灼伤他的皮肤，“可我不想做，韩庭之，我今晚不想做。”
  她不想做。
  但是想要孩子。
  呵。
  韩庭之盯着那张白净中带着微微泛红的脸蛋，舌尖顶住上颚好半晌的之间，才轻而散地嗤笑出了声，“江暮夏，你不爱我了，对不对？”
  大概……
  对一个男人连这方面的兴趣都没有，无非就是不爱了。
  只有不爱，才会感到厌恶。
  “我……”
  江暮夏呆滞的表情有了些许诧异，就这么对上他视线的瞬间就屏住了呼吸，本能地摇头，“我没有……”那嗓音都是完全哑的，“没有不爱你……”
  “呵。”
  韩庭之就这么施施然起身，在床边坐了下来。
  好久。
  大概是这样长久的沉默让她有些无所适从，她绷紧呼吸的瞬间就坐起身，甚至顾不得小腹的疼痛，直接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嗓音连带着肩膀都在轻颤，“韩庭之，没有不爱你……我没有不爱你……”
  没有。
  她早就在七年前确定的时候，就再也没有办法爱上别人了。
  因为是他，所以她才爱他。
  “……”
  韩庭之垂眸看着抱着自己腰肢的属于女人的手，平静无波的表情到底还是有隐隐松动的趋势，就这么拨弄开了她的手。
  “很晚了。”
  他站起身，都没敢看她，“你休息吧，我去外面抽支烟。”
  说完，就起身离开了诺大的卧室。
  瞬间安静。
  “韩庭之……”江暮夏的双手落了空，看着男人的背影几乎是下意识就想要起身追上去，可掀开被子摸到的却是睡裙下面醒目的血迹。
  她的瞳孔紧缩，整个人完全愣住。
  “孩子……”
  大概是刚才的情绪过于激动，以至于忘记了自己是在挣扎的情况下，现在才隐隐察觉到小腹有那种坠痛的感觉。
  “韩庭之……”
  她顿时慌了阵脚，下意识喊着男人的名字，情绪都近乎于失控，“韩庭之你在哪里啊……韩庭之……你别丢下我……”
  可这次，却再也没有任何声音可以回答她。
  他走了。
  在这样寂静的深夜，他就这么离开了。
  丢下了她。
  那样孤立无援的感觉，曾经江暮夏也感受过，可现实却总是不如人意，她几乎是手忙脚乱地下床，找到手机的第一时间就给阮笙打了电话，可对方还是无人接听的状态，她手忙脚乱，到了最后眼泪都控制不住。
  救护车来的时候，她一个人坐在床上哭地稀里哗啦。
  眼泪都模糊了。
  她当时的脑袋一片空白，哪怕是失血过多都还是努力地抓住了小护士的手，嗓音都带着显而易见的颤抖，“孩子……救救我的孩子……”
  “……”
  急诊科的护士对于这种场面已经是司空见惯，所以说话的声音都是冷静的，“你放松心情不要紧张，马上就到医院了。”
  医院。
  江暮夏一颗心悬在嗓子眼，手都在细细密密地颤抖。
  呼吸哽咽。
  那种近乎于让她的视线模糊的窒息感，几乎是在瞬间就压地她透不过气来，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起来，原本抓着医生的手也就这么松开了。
  “孩子……”
  在失去知觉前的最后一秒，她的脑袋一片空白。
  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
  韩庭之大半夜开车出来，空荡荡的街道上没有多少行人。
  很寂寥。
  他看着窗外飘摇的细微雨雾，微微皱眉过后还是仰头靠在车辆驾驶位的靠背上，缓缓捏了捏眉心，有些累。
  大概是折磨久了，总有疲惫的时候。
  “……”
  他抽了整整半盒烟，才本能地去摸自己的手机，可等发现手机已经关机之后，原本想要打电话问问助理调查的结果，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没了兴趣。
  所以我要躲着他，不能让他碰我。
  呵。
  他的瞳孔隐隐浮现出不加掩饰的烦躁，皱眉过后直接就发动了车辆，黑色的辉腾开出去了很久，直接离开了黎城。
  整整半天。
  他用了将近五个多小时的时间，才开车到了江城。
  彼时已经晨起时分。
  他一个人走下车看着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广场，周围零零散散只有几个人，原本应该圣诞节才挂上的槲寄生和圣诞树，此时此刻空空如也。
  什么都没有。
  大概……
  就像是他们这十年多的兜兜转转，到了现在什么都没有。
  一无所有。
  他二十岁年轻的时候，估摸着是蕞年少气盛的时候，以为自己可以拥有全世界，可等到三十岁过了之后，才发现自己原来什么都没有。
  想要的人留不住，想做的事情完不成。
  呵。
  晨起时分的光线像极了晚霞时期的火烧云，从天空的尽头慢慢飘摇上来，他拒绝了跟外界的任何联系，就那样安静地坐在他们最开始相遇的地方，像极了很多很多年前，他最开始遇到她的那个夜晚。
  记忆中那个娇俏喝醉酒的小姑娘，醉醺醺地于千万人之中找到了他，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
  “老公，我知道错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回家。
  呵。
  如果那个时候一念之差，他跟之前遇到的千千万万个女人一样，没有那一瞬间的鬼迷心窍，是不是就也不会有后来的这些事了。
  一步错，步步错。
  可……
  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有些庆幸。
  庆幸她遇到的是他。
  哪怕他们兜兜转转到了现在还是没有得到好的结果，可他好像也不怎么后悔遇到她，甚至有点遗憾，为什么不能早点认出她。
  大概，命运的神奇之处就在于阴差阳错。
  半点不由人。
  他就一个人坐在哪里，从早摊的冷淡寂寥坐到了夜市的门可罗雀，熙熙攘攘的人群总眼前穿过，却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傍晚的时候，有六七岁的小姑娘拉着妈妈的手。
  “妈咪。”
  小姑娘眨了眨眼，“我们早上过来的时候那个叔叔就在哪里，为什么到了现在都一整天了那个叔叔还是在哪里啊，”顿了顿，“是在等什么人吗？”
  “……”
  小姑娘的妈妈附身蹲了下来，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
  “嗯。”
  那声音温和地很，“这个世界上很多人失散了就再也没能遇到，所以有些人终其一生，都在等那个可以重逢的人。”
  “那要是等不到呢？”
  小姑娘歪着脑袋，很是不理解，“要这样一直等下去吗？”
  “不知道。”
  妈妈思考了一下，还是拉住了小姑娘的手，“可要是真的喜欢的话，是会一直一直等下去的，因为就算终其一生都遇不到，可等待的时间也会觉得格外有意义，哪怕最后的结果不是自己想要的，也会等下去。”
  哪怕……
  是在这样的空旷处，等一个永远不可能回来的人。
  过往不可追，未来无可留。
  韩庭之隐约听到了不远处小姑娘的声音，微微侧眸就看到了小姑娘手里抱着的一捧，在这个季节不合时宜的槲寄生。
  呵。
  是啊。
  哪怕他等再久的时间，那个娇艳而明媚的姑娘都不可能再回来。
  岁月蹉跎的不只是时光。
  还有……
  时光里的他们。
  他再也没有了之前的信誓旦旦和胆大妄为，更多的是黄黄不可重视的胆怯和诚惶诚恐，是辗转不能反则的成宿噩梦。
  而她，也没有了之前的娇艳肆意。
  不哭不闹。
  在这场岁月的你追我赶里，她变得敏感，变得惴惴不安，变得再也没有办法跟他吐露自己的心事，树起了高高的壁垒城墙。
  她在城墙里，他在城墙外。
  一堵墙。
  一段人生。
  韩庭之就那样一个人坐在广场的长椅上整整一天，七年来第一次丢下了自己每天都在忙的工作，全世界没有一个人可以找到他的身影。
  他，就这么消失了。
  也仿佛只有这样，他才可以找回七年前的自己。
  甚至……
  肖想七年前的她。
  ……
  江暮夏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窗外的火烧云出乎意料地从百叶窗里蔓进来，落在了她的脸上。
  “孩子……”
  她醒来的第一时间，是看自己的腹部，神情恍惚。
  “还在。”
  旁边的小护士看着她那一脸紧张的模样，下意识隔着口罩笑了笑，“你放宽心，就是有先兆流产的迹象，不过不是很严重，小部分出血，这段时间一定要注意着点，尤其是剧烈活动和性生活，是绝对不能有的。”
  还在。
  孩子还在。
  江暮夏瞳孔紧缩的瞬间，垂眸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微微松了一口气。
  “那我……”
  她下意识抿唇，“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明天吧。”
  小护士看了眼病历表，本能解释道，“今天的水已经挂完了，你可以回家休息，医院床位紧张，你要是方便的话赶紧让孩子的爸爸过来，这种时候当然是要一家三口在一起才可以，不然这得多操心。”
  孩子的爸爸。
  “……”
  薄娆微微垂眸，表情都有明显的呆滞。
  “我知道了。”
  她微微抿唇，下意识摸到了自己的手机，可打过去韩庭之的电话完完全全处于关机状态，周时凛的电话打进来，她顺手就接通了。
  “他人呢？”
  江暮夏的眉心微微拧了起来，“什……什么？”
  “他失踪了。”
  周时凛说话的声音都带着明显的沙哑，眉心都是微微拧起的，“他失踪了整整一天，不只是公司的人，韩家的人和我也找不到他，我以为他在你这里，故意不联系我们。”
  “……”
  “他不在我这里，”江暮夏垂眸看着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说话的声音都是明显有气无力的，很是苍白，“我现在人在医院。”
  “……”
  周时凛瞬间沉默了好一会，“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