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说我会遇见你 第4节
作者:
荒羽 更新:2022-06-11 02:52 字数:4171
“牛批……”张文斌捂着嘴小声对木色说:“我上一次看到敢这么直接怼张信礼的人还是高武。”
木色以蚊子哼哼的频率动了动嘴皮子,道:“希望他察言观色自求多福。”
拉龙拉着他哥的衣角,小小声地说:“高武哥最后不是缝了九针吗……”
“嘘!”木色说:“闭嘴,还有你别叫那人哥。”
陈茴道:“可是瑾瑜他们……不是兄弟吗?”
“你问我们我们也不知道啊。”
这边几个人自以为小声地讨论得热烈,那边张信礼低头看着林瑾瑜,道:“字面上的意思而已。”
他伸手抓住林瑾瑜抓着他领子的手,开始发力……那是一股15岁的林瑾瑜无法抗衡的力量,它一点一点让林瑾瑜身不由己地松开了张信礼的衣襟,轻松得好似飞过水面的蜻蜓点起湖面的涟漪。
林瑾瑜咬着牙死命跟他抗衡,但张信礼的手抓得那么紧、那么牢,让他既不能前进,也无法收回手。
看似平静的空气下暗潮涌动,火药味浓得来一丝火星就能引发宇宙大爆炸。
木色斟酌再三,装傻出来打圆场道:“呃……哎哎哎,那个,既然回来了那一起出去玩去啊!”
林瑾瑜和张信礼对视着,谁也不让谁。
过了几秒,张信礼毫无征兆地松开了和林瑾瑜角力的手,林瑾瑜没收住力,猛一下往后收,差点砸到自己。
“外面下雨了。”张信礼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说:“今天就算了吧。”
“嘿好不容易人这么齐来找你玩一会儿,雨说下就下了。”木色哈哈哈道:“那玩啥,打牌吗?”
张文斌第一个提出反对:“没注没意思,不打。”
陈茴也说:“嗯嗯对对,别打牌呀,玩点什么别的游戏呗,比如那个那个叫什么什么的。”
气氛逐渐松了下来,木色还欲再说些什么,张信礼已先他一步道:“木色,你家里事都做完了出来玩的?没有什么……”
他话还没说完,木色已经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哦……哦!对对对!啊糟了糟了糟了,完了完了完了,我阿妈晒了衣服,出门的时候要我注意收的!”
他玩得胡天海地忘了做事是常有的,这远不是第一次,大概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一顿鞋底子看来是免不了的。
张信礼显然十分了解他,没露出任何惊慌意外的神色,其他人也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木色再顾不了许多了,说了声再见,当即一把抄起他弟弟就要往家里跑。
其他人也顿时如蒙大赦,陈茴也说既然不去玩了,那她要回去带她的三个弟弟妹妹了,张文斌看人都走,索性也回去做饭喂猪,几个人一起起身走到门口,林瑾瑜狠狠瞪了张信礼一眼,也站起来送他们回去。
外面果然下起了绵绵雨丝,而且有越来越大的趋势。张信礼家只有一把伞,他把伞给了陈茴,木色则和他弟弟把外套往脑袋上一包,就闷着头冲进了牛毛一样的细雨里。
每个人走的时候都跟林瑾瑜打招呼告了别,并许下了下次再一起玩的约定,他们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仿佛林瑾瑜就是村子里日日夜夜与他们一起玩到大的伙伴。
林瑾瑜有点意外于这样从未体会过的热情。他们家小区六栋楼六个单元,上百户人家,可他至今都不大知道自己楼下那户姓什么……
他费解于这些人仅仅通过这一次不到一个小时的接触就对他展现出来的热情,觉得有点怪异,不太适应……但又感觉到一丝丝隐秘的窃喜。
第6章 夜晚
夜里九点半。
张信礼按习惯洗漱完毕,把脏衣服搭在凳子上,进屋准备睡觉。
林瑾瑜支着腿靠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哼着歌,老神在在地翻着他的小说。
老式的白炽灯拉绳在他那一边,张信礼擦了擦基本干了的头发,绕去那边准备关灯。
“欸——”林瑾瑜伸出一条腿拦着他:“你干嘛?”
张信礼道:“关灯,睡觉。”
林瑾瑜不放他过去:“这才几点就睡觉?”
张信礼说:“该睡了。”
林瑾瑜道:“那是你,我不睡。”他扬了扬手里的小说:“还早得很,我看会书。”
张信礼说:“尽看你那闲书。”
闲书……拜托这是什么老掉牙的上世纪词汇,林瑾瑜想:真老土,没劲透了。
张信礼示意林瑾瑜让开,林瑾瑜不让,道:“什么叫闲书,你看个书还分咸淡吗?未必只有学校发的课本才有看的价值,除开教科书以外别的书就都是垃圾了,人读书,书也读人,难道你从非教科书里就只能读出一个闲字吗?”
“……”张信礼说不过他,只得道:“好,行,可以让我去关灯了吗?”
“对不起,不行。”林瑾瑜义正言辞道:“没看见我正在看闲书吗。”
张信礼道:“明天再看,十点过,该睡了。”
林瑾瑜道:“睡什么睡,才十点,早得很。”
张信礼耐着性子:“不早了,明天要起。”他见林瑾瑜实在一点要让开的意思都没有,只得改心理突破为物理突破,伸手去抓拦他的那只脚的脚踝。
林瑾瑜斜着一躲,没收住力,一脚疾风般揣在张信礼腰上。
张信礼顿了一顿,然后说:“你来真的?”
……事实上这当然不是林瑾瑜的本意。他讨厌归讨厌,基本的礼貌还是有的,不管怎么着也不应该先动手踹人家……要踹也该是正当防卫,师出有名。
可他羞于承认自己的技术失误,更好面子,不想给张信礼道歉,于是直起腰,一梗脖子道:“怎样?你能把我怎样?你不挺牛批的吗?”
张信礼眉头缓缓皱了起来,抓住他脚脖子往边上一扔,就要强行去拉灯绳。
林瑾瑜是个又要面子又不肯吃亏的主,一下扑过去抓他,不让他关:“说了我要看书!”
张信礼无奈地轻轻摇了摇头,回身,翻转手腕切他大拇指,林瑾瑜吃痛,不由自主让他抽回了手。
他还欲反抗,俩人跟两小孩一样一抓一躲连过了五六招,张信礼不想浪费时间,忍无可忍道:“你能懂点事吗?”
“我怎么不懂事了?现在才十点不到,在我们那儿本来就早得很,这屋里不是你一个人在住吧?哦你要关灯就必须关灯,我要关灯就是不懂事,你怎么这么双标啊!”
“林瑾瑜,”张信礼静了两秒,说:“你现在不在上海。”
“怎么怎么怎么?不在上海怎么了?理不还是那个理吗?难不成你还搞黑社会那一套,在你地盘你就是规则制定者啊!”林瑾瑜越说越来劲:“你是大哥大你是扛把子你是地头蛇?天皇老子都要听你的啊!”
如果林瑾瑜在这里再住久一点,认识的新朋友再多一点,他会发现实际上过去的张信礼在同辈人眼里的印象跟他现在打嘴炮刻意抹黑刻画出来的形象也没什么不一样,但是他还没住那么久。
张信礼最后耐着性子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啊,你白天冷嘲热讽那一套不整挺好吗?你不是这意思什么意思啊?”
林瑾瑜语速越来越快,沉浸在自己逻辑里,机关枪一样突突往外吐字:“宁对我有意见就直说成吗?别婆婆妈妈整有的没的。”
张信礼这辈子第一次被人说婆婆妈妈,脸色也沉了下来。
窗外夜猫子在叫了,如果林瑾瑜换位思考一下,掂量掂量他跟张信礼每天早上起床的时间差,他会明白张信礼让他早点关灯睡觉的合理之处的,但是人在撕逼怼人的时候往往没这个闲心换位思考。
而张信礼讲道理的嘴炮功夫不及他的十分之一,没法振振有词地叽里呱啦堵住林瑾瑜的嘴。
他最后的耐心终于耗尽了,于是复而诉诸武力。
林瑾瑜跟他较劲,俩人剑拔弩张,一个一脸不耐烦一定要关灯睡觉,一个一脸视死如归好似捍卫祖国领土一般捍卫着那个吊灯开关。
又打来打去闪来闪去折腾了好一会儿,张信礼眼疾手快,反守为攻,一把扣住林瑾瑜的手,扯着他,往门口方向把他拉开了。
两人都留了三分力,守着分寸,谁也没动真格的。但林瑾瑜力气没他大,身高体重也不及他,争不过,只得身不由己被拉开。
张信礼大功告成,“啪”一声关了灯,房间里瞬间陷入一片黑暗。他转身,准备绕到另一边上床。
林瑾瑜深深感到一股战败的耻辱,他气急败坏,脑子一热,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他印象里张信礼的位置半是真半是玩笑的一脚踢过去。
乌漆嘛黑一片也不知踹到了哪里,脚上传来的触感软得有点奇妙……他听见张信礼很重地“嘶”了一声,接着一双手很大力地抓着他的领子把他按在了床上。
衣领被人粗暴地揪成一团,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林瑾瑜大惊,又掰又抓又挠,使出浑身解数拼命挣扎。他一周没剪指甲了,自认为杀伤力还不错,对方却纹丝不动。
他听见张信礼做了个深呼吸,那股沉重的、带着怒意的鼻息擦着他的脸划过,接着张信礼同样带着怒意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闹够了没有?”他说:“能睡觉了吗?”
四下里漆黑一片……林瑾瑜意识到他是真的有点生气了,不闹了。
张爸张妈还在对门房间,闹大了对他没什么好处……况且其实也不是件什么大不了的事,只不过他为了白天那几字之仇故意找茬而已。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闭上了嘴不说话,没再顶嘴,但也没认怂。
片刻之后,他感觉到张信礼慢慢松开了他,走到另一边,掀开被子躺了上去。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在这种安静如坟墓的压抑气氛中,两人背对着背,盖着同一床被子各睡各的,屋里只能听见彼此节奏不一的绵长呼吸声。
窗外星月高悬,每一颗星星看起来都与同伴近在咫尺,仿佛只需低头就能倾听彼此的低语……实际上它们却分布在银河的两端,相距遥远的数万光年。
就像他和张信礼一样。
第7章 飞鸟
第二天中午,张信礼做好了饭,一家人整整齐齐坐在桌边准备开吃。
张妈妈接饭的时候注意到儿子手上有好几道抓痕,虽然不是特别明显,但当妈的一眼就能看出来。
一丝丝泛起皮的红口子,一看就是被指甲挠掐出来的。
这伤痕明明昨天这个时候还没有的。她看了林瑾瑜一眼,迟疑道:“这是怎么搞的,你们打架了?”
林瑾瑜心虚地低头扒饭。
“没有,妈你别担心。”张信礼淡淡道:“昨天逗狗的时候狗抓的。”
……你大爷的!你才是狗!你三世为狗!林瑾瑜心里把张信礼diss了一万次,恶狠狠地扒了一大口饭,瞪着他,以一种咬牙切齿的姿态嚼着,把那坨饭碎尸万段。
今天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吃过饭,张爸张妈又各自去忙,一个去田里,一个去守棋牌室。
他们总是很忙,林瑾瑜来这里这几天几乎没有看过他们闲下来的时候。
张信礼搬了把凳子去屋檐下晒太阳背书。林瑾瑜不想学习,拿了滑板在院子里玩。
七零八落铺了几块转的院子里地面凹凸不平,动不动还有树叶和小石子,林瑾瑜带的双翘板不适用于这样的地面,动作也做不了,只能跟个小板车一样机械地从这头滑到那头,还动不动就容易卡轮摔跤。
林瑾瑜真的要抓狂了,这里简直让他觉得了无生趣好吗!
他叉开腿坐在滑板上,仰头看天,一下一下无聊地数麻雀。
张信礼背书的声音一声声传进他的耳朵里,林瑾瑜也真是佩服他,能把诗歌念得这么平淡没有感情,庄重得宛如在某位总统在进行就职演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