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南枝 第139节
作者:
秋池鹿 更新:2022-07-17 23:35 字数:4266
易风见她极有主见,加之容貌有八分似沈若筠,总会想起当年在汴京与沈若筠办卧雪斋一事。
他与赵多络对视一眼,夫妻俩默契一笑,想到了一处。
“大小姐真是……”易风感慨,“与当年的二小姐一般。”
沈蓟展颜一笑:“易叔叔怎么这般会夸人,我今晚都要高兴得睡不着了。”
到了约定的日子,赵玉屏来接沈蓟去云林寺。沈蓟对云林寺并不陌生,往年跟娘来杭州探亲,总要来一趟这里。
云林寺这两年改建到了山上,沈蓟扶着赵玉屏慢慢上山,好奇问她,“干娘要来烧什么香?”
“来烧个香,请菩萨保佑我家阿蓟事事顺心。”
沈蓟嘻嘻一笑,“我还不够顺心呀?”
两个人说着话,等爬到山上,沈蓟陪赵玉屏在寺里那棵菩提树下坐着休息。两人上完香,沈蓟见赵玉屏步伐放慢许多,心下猜测到她为何要来此。
“干娘,我今日忘记拜文殊了。”
沈蓟打定主意,又往偏殿去。
赵玉屏点头,“那我在此等你。”
她说完,又抬头看那棵菩提树,树的树干上系了不少彩缯,写着六时吉祥,正迎风飘展。
沈蓟今日穿了圆领袍子并鹿皮小靴,路过偏殿却不入,一气往后院跑去。
周季正在后院劈材,见到沈蓟来此,面露喜意。
“你娘带你来的?”
沈蓟点点头,“她在前头那棵菩提树下等你。”
往年沈若筠来此,会与他说说赵玉屏近况,故周季听说沈若筠来了,心下高兴,净了手就往前殿去。
沈蓟倒是有些忐忑,也不知是不是好心办了坏事。她遣茯苓悄悄去听两个人说了什么,茯苓不肯,提醒她:“小姐,这是在南边。”
“可今日在庙里,也没见他呀……”
茯苓不肯离开她,沈蓟小声叹气,南边就是麻烦。
周季与赵玉屏多年未见,故而周季都不敢相信真是她,只当是自己的幻觉。两人静静对视片刻,周季落了泪,转身就要走,赵玉屏却叫住了他。
“三郎,你每日都打扫这里吗?”
听到她叫自己,周季忙拿袖子将眼泪擦净了,点点头又摇摇头,“有时也不负责打扫这里。”
赵玉屏抬头看着菩提树,“听说菩提树又叫往生树……三郎,若真有往生,你有什么心愿么?”
周季是有心愿,却难以当着她的面道出,一开口眼泪就一串串滑落。他不想在她面前掉泪,慌忙擦着。他在此树下扫地,便会祝祷,若有来世,希望可以再遇见她一次。偏此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想……”
赵玉屏见他如此,咬着唇克制自己,又见沈蓟站在不远处,小声道:“那就说好了,记得来接我……不许食言。”
等两人下山的时候,沈蓟见赵玉屏一直在掉泪,心下有些自责。
“干娘……”
赵玉屏却握着她的手,“谢谢阿蓟。”
沈蓟还想安慰她,却见跟着自己的茯苓一脸警惕,便只想速速离去。
等南边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沈蓟便直接搬去了苏家住。曾奶奶年纪虽大,但是中气十足,一开口都震得她耳朵疼。
不过沈蓟喜欢她,也有许多话要同她说。
晚上用完饭,苏子霂将她叫到书房里,“有一事,我本来想写信告诉你娘的,正巧你来了,便说与你听。”
“朝廷要修书了。”苏子霂道,“我想着推荐李澄邈与刘绍晖做主编。”
沈蓟也认得这两个叔叔,“他们都是长庚书院出来的,想来才学都够。”
苏子霂点头,“刘绍晖是听澜的学生,前几日与我商议,要将她和亲一事抹去……”
沈蓟不明原因,又听苏子霂道,“我本也觉得不该,可他说得也有几分道理。若不抹去此段,后人读到列传,便只会讨论她和亲辽国一事,说不得还会有许多衍生出来的传奇话本……从而忽略她是什么样的人物。”
“如此说来,确实应该抹掉的。”沈蓟也觉得有道理,但此事她做不了主,还得回庄里与姨母、陆爹爹商议。
“只是有一桩,辽国那里会有记录么?”苏子霂担忧,“若是……”
“这个倒不必担心。”
沈蓟有两个狄姓叔叔,他们都在辽邦,掌军政,控经济。两个叔叔每年还像模像样地在边境驻扎一段时日,以此吓唬南边朝廷,然后溜到青州山庄里小住。故山庄一到冬日,便格外热闹。
临回冀州前,沈蓟还是见到了那个自己一到杭州,便总跟着自己的人。
甲午年夺门之变,周家也受牵连,周崇礼周崇德两兄弟都下了大狱,周沉只能拿自己一路拉起的冀北军与赵殆换回父亲。他被贬作湖州知事后,倒是沉寂了许久。
“阿蓟。”周沉见她在看着自己,并未离开,惊喜异常,“你……”
沈蓟皱眉:“去岁我就与你说过,我不喜欢人这般跟着我,你怎么还如此?”
“我原想着,远远看你们一眼就行了,”周沉辩解道,“可你娘这次没来,我担心你。”
沈蓟心下嘀咕明明他才是最危险的,偏偏还说得这般正当。
“你娘总那般忙碌……是不是病了?”
“别瞎说。”沈蓟皱眉,“我娘好着呢。”
她观他神色,猜测他总这般,应是不知道娘的事,还存着不该有的心思,便与他道,“你别做梦了,我娘年后就与琅琊王一道出海去了。”
周沉脸色骤然发白,不敢置信,“什么?”
“你不能来青州,自是不知,琅琊王总来青州,我娘每年也会带我去夔州小住。”沈蓟想到娘,眼角眉梢俱是笑意,“娘去夔州,便是琅琊王妃;琅琊王来青州,便是我娘的夫婿。我能管事了,娘便与他出海去看别地风情了,估计要一年半载才能回来呢。”
她见周沉脸色灰败,笑眯眯道:“这次回来,说不得我还会多个弟弟或者妹妹呢。”
沈蓟知道娘与王舅舅一道出海,也是在研究海航贸易一事,只是不想此人再纠缠娘,才如此说。
弟弟妹妹也是她编来骗他的。
娘与王舅舅在一起,都不让她改口叫爹。他们想让她和王珩哥哥知道,自己仍是最重要的那一个。其实她和王珩哥哥都不介意此事,甚至还有些期待。
她说完,不再看周沉是何表情,只嘱咐船只启航回程。
归途无聊,沈蓟就给娘写信,攒着一起给娘。她想着南边见闻,有些好奇娘幼时与缠足的娘子们在一处时,她们有没有与娘说过“女子都要缠足”,“不缠足怎么嫁人”此类的话呢?
那时候的娘,应该没有现在的她回答这个问题时硬气吧?
沈蓟咬着笔杆,觉得也不对。
娘自己有本事,又怎会不硬气。
番外:南窗桑梓月 01 团圆
过了二月,汴京城乍暖还寒,春寒料峭,院子里头的花木却都生出了新枝嫩叶。
苏子宓披着件羊绒小袄,坐在软榻上,给腹中未出生的孩子绣肚兜。齐姑姑端了盅燕窝来劝她休息,又见她绣的是一只小老虎,不见虎虎生威,只觉憨态可掬,笑着道:“少夫人这老虎绣得真秀气。”
苏子宓收了最后几针,满意地打量一番,将绣绷放好,揉了会腰:“她这般乖,也不闹人……我想着,会是个女孩呢。”
“女孩也好,若像我们家大小姐,那可是多少人家求都求不来的。”齐姑姑将瓷盅端给她,忽想到一事,笑着与她道,“我上次听将军念叨,说想要个跟少夫人长得像些的小闺女,说不得就要如愿了。”
“估计是想教听澜什么招式,反被自己闺女收拾了吧。”
苏子宓想到长女与夫君,抿唇笑道,“他这一年就回来一两趟的,便是真有个小闺女……又哪认得他呀。”
两个人在屋里说了会话,府里管家遣了丫鬟来报,说是周家夫人来了。
苏子宓意外,非节非请,周夫人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么?齐姑姑也意外,“这倒是个稀客。”
齐姑姑看着她喝完了燕窝,才扶着她去见周夫人。
周夫人见了苏子宓,又见她小心地扶着孕肚,上前道:“就是来看看你,你怎么还亲自来迎了?”
“夫人来了,怎好这般怠慢。”
苏子宓与周夫人寒暄,又见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小郎君,正目不转睛看着自己,忙嘱咐人去端些茶果点心来。
“这是我大郎家的沉哥儿,闹着要来,恐是听了沈家的故事吧。”周夫人介绍道,又见他呆呆看着苏子宓,忍不住笑道,“在家总闹着要来,怎么来了跟个闷葫芦一般。”
周沉被周夫人提醒,这才回过神来,忙上前给苏子宓作揖,“见过将军夫人。”
苏子宓倒是不奇怪小郎君喜欢来沈家,沈钰年前击退了辽将鹠厝的奇袭,汴京的说书先生都编出新章回了。沈家还有一个极大的校场,狄家的小郎君也总喜欢来沈家校场玩。
她见周家小二郎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孕肚,以为他没见过怀孕的妇人,拉着褙子遮了遮,柔声道,“你娘怀着你时……也是这般的。”
周沉忍不住伸手想要摸,苏子宓却护着腹中孩儿,笑着叫管家沈成带他去校场玩了。
冀北军营,也因着开春,不似冬日里与辽人冲突多。佘氏担忧儿媳生产事,又因自己不能在府里照顾,便写了折子上呈,让沈钰回去汴京探亲,又叫沈听澜陪着父亲一道返京去。
沈钰有些担心冀北战事,佘氏劝道:“她生听澜时,你就不在,眼下再如此……说不得她娘要带她回杭州,叫她带着孩子改嫁的。”
听母亲提起岳母苏夫人,沈钰也被唬得一激灵,忙回去收拾这些日子给苏子宓备下的小物件,打算连夜赶回汴京去。
沈听澜倒是想留下来陪祖母一起,佘氏也劝她:“自你来了冀北,你娘日日都念着你,只是不愿叫你分心。她身子骨弱,生孩子如在鬼门关走一遭,有你在,她一高兴,说不得就顺利许多……府里大小事也不少,你跟你爹一道回去,照看一二。”
得了官家恩准,父女两人一路日夜兼程,赶到家时恰逢苏子宓生产。苏子宓已生过沈听澜,这次倒是十分顺利。
沈钰刚进家门,就听说苏子宓平安产下一女,忙要喜滋滋地去抱小女儿,沈听澜拦着,让爹先去沐浴更衣。
沈听澜去问齐姑姑,听说母亲一切都好,只是累得睡着了,这才放心。
他们返京时,佘氏已经将孩子的名字起好了,男孩女孩都叫“若筠”,希望孩子若竹子一般坚韧挺拔,也有期盼这个孩子也能“未出土时先有节,已到凌云仍虚心。出自郑板桥的《咏竹》。”。
沈听澜抱着妹妹,沈钰在一旁亲热地唤着“阿筠”,小阿筠睁开眼睛,双眸似蒙了水雾,水汪汪的。
父女两人看着,都是喜上眉梢,喜不自禁。
等苏子宓醒来,沈听澜忙将妹妹抱给她看。苏子宓见长女归来,又惊又喜,“听澜……”
“娘。”沈听澜低声唤一句,见娘眼角有泪花,忙替她擦了,“官家许的假多,我要在家好一阵呢。”
虽不是儿子,但沈钰心下比得了儿子还高兴。他本就疑心小女儿会像苏子宓,等满了月,褪了一身红皮,小雪团果然比旁人家的闺女都好看。
沈钰抱着小女儿,美滋滋地想着,一个闺女像自己,一个闺女像她……以后有小闺女陪在妻子身边,想来她一人在汴京,也不会那么孤单了。
沈听澜倒是有个主意,与父亲商议:“我之前就觉得娘一个人在汴京也没什么意思,眼下还有了妹妹,不若接娘和妹妹去冀北,一家人还常得团聚。”
沈钰何尝不愿如此,只是沈家掌冀北兵权,举家离开了汴京,官家那里不好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