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黄粱 第103节
作者:
春与鸢 更新:2022-09-06 00:35 字数:2658
“所有的钱都在这张卡里了。沈颐洲,谢谢你,再见。”
最后,就是六位数密码。
他没看到这句话。
左手将单薄的纸张捏出深深的褶皱,沈颐洲拿出手机,点开了银行的软件。
耳边静得像是某个他们和衣而睡的凌晨,心跳在长久的窒息中失去了跳动,而后,察觉到天旋地转。
八百零三万。
账户上,有整整八百零三万。
她要把欠他的所有连本带利地还给他。
他真的给过她这么多吗?他那时甚至没给她买过任何的房子。
所以她是什么都没有给自己留下、什么都没有给自己做打算吗?
就宁愿这样辛苦地留在伦敦只为了要还上他给的八百万吗?
长久的安静,随后胸腔溢出低低的、断断续续的笑。
可很快,也陷入无尽的沉默。
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听见自己鲜活的心跳声,觉得似有坚硬的冰凌在缓慢地融化。
他抗拒、可也渴望。
像是强烈地想要一个答案。
一个她如此行径的理由,一个他此刻应当感受到的情绪。
陌生而强烈的感受,这么多年重新袭上了他麻木已久的身躯。
坚硬的盔甲在瓦解,露出脆弱又血淋淋的皮肉。
于是,感受到那些清晰的痛。箫琴的无视与冷漠,沈恪的严厉与疏远,和梁风不再回头的离开。
心脏紧紧地皱缩在一起,这么多年的痛在一瞬间迸发。
沈颐洲双手抚脸,眼眸紧紧阖上。
可剧烈的疼痛过后,一种奇异的、温暖的光芒慢慢地将他围拢、包围。
——“这个节点我收下了。”
——“刚做好的羊肉饭,你还有胃口吗?”
——“不过…是我觉得舍不得,舍不得我们之间单薄得如同一根蚕丝般的情意被我这样…太快地用完罢了。”
滚烫的、强烈的阳光重新照在沈颐洲的身上,叫他忍不住发颤。
双眼重新睁开,看见那件烟灰色的西装。
心中有很轻很轻的声音在清晰地说话。
“沈颐洲,她爱你啊。”
-
赵轻禾半夜收到一条沈颐洲的消息:别说不该说的话。
赵轻禾头皮发麻,随即回过去消息:你妹知道分寸呢。
片刻,沈颐洲的消息又回来:明天晚上叫司机去接你。
赵轻禾眼珠一转:请我吃饭?
沈颐洲:你以为呢?
赵轻禾嘴巴咧到后耳根。
沈颐洲叫她来家里吃饭,多么稀奇的事。
赵轻禾想,大概还是和梁风的西装有关。她晚上到家之后,在贺忱那里补完了沈颐洲和梁风所有的故事,但中间缺了一环,贺忱说这一环,她只能自己去问沈颐洲。
第二天,沈颐洲的车如约来到赵轻禾家楼下,司机将她接到家的时候,阿姨还在厨房忙碌。
家里暖烘烘的,赵轻禾脱了大衣往餐厅去,却没在里面见到人。
阿姨目光示意外面,赵轻禾才看见沈颐洲一人站在庭院里。
她蹑手蹑脚走出去,闻见他身周淡淡的烟味。
“来了。”沈颐洲侧目看一眼,把烟掐了扔进了垃圾桶。
赵轻禾关注他脸上神色,一切平和,似没有任何问题。
憋不住,小声试探:“……你,和梁风联系了没?”
沈颐洲目光投过来,赵轻禾只觉“毛骨悚然”。
可他却没像昨天似的那样讥讽,只冷笑一下:“我看你比我还急。”
赵轻禾见他言语里缓和太多,立马顺杆子往上爬:“我同意梁风做我嫂子!”
沈颐洲瞥她一眼,安静几秒。竟问:“她就那么好?”
他话里隐约的探究意味,赵轻禾故意慢悠悠地回:“梁风好不好,还要我来告诉你?”
沈颐洲盯着她,皮笑肉不笑。
赵轻禾立马正色,轻咳一声。
“长得那么漂亮,但是在伦敦从不招惹乱七八糟的男人。明明找个男朋友就可以不那么辛苦,但还是一下课就去打工。帮助朋友的时候从来不求回报,即使自己还要攒钱付学费,但还是会花钱给朋友买很好的礼物。”
赵轻禾话毕,就望着沈颐洲等待他的夸赞。
却没想到他眉眼压下,几分沉冷地问她:“她花钱给你买礼物?”
赵轻禾:“……就,我上次过生日穿的那件抹胸啊……”
“赵轻禾,你怎么收的下的?”
赵轻禾:“……”
而后,胸中“愤怒”转化成斗志,她一字一顿道:“我现在终于确定一件事。”
沈颐洲瞥来目光。
赵轻禾笑嘻嘻:“那天你在伦敦家里,绝对强吻梁风了!”
她一副吃定沈颐洲的模样盯着他,以为这次能翻身压住沈颐洲的气焰。
却没想到沈颐洲也毫不避讳地回看她,而后嘴角扬起弧度,一字一句冷笑道:
“是啊,你说得没错。要不是你出现,生米也能煮成熟饭。”
他坏也坏得坦坦荡荡。
……
赵轻禾彻底偃旗息鼓。
阿姨随后从里面喊他们两人吃饭,沈颐洲就跟着赵轻禾一前一后进了屋子。
饭间,赵轻禾又问沈颐洲他和梁风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有事为什么分开。沈颐洲什么都没说。
又因赵轻禾这几个月根本不在伦敦,所以也问不出梁风最近过得怎么样。
只他自己昨晚重新翻看了她的脸书,才发现她重新开通了一个专门的账号,开始自己穿自己设计的衣服拍照上传了。
因之前做模特积累的一小点名气加上她姣好的容貌,这个账号意外得热度不少。
下面的评论一半是讨论她的衣服,一半是讨论她。
沈颐洲看得厌烦,没翻到最后就关闭了软件。
席间,赵轻禾也提起了梁风的那个账号,她说现在流量更赚钱,这样比梁风实实在在打工来钱快得多。
沈颐洲不置可否,面色略显冷淡。
赵轻禾吃完饭后,司机就送了她回去。
沈颐洲面色如常地回了卧室,洗完澡,坐在二楼的客厅里随手翻了本书来看。看了几页,觉得写得无聊至极。
打开一侧的电视,听了几分钟又觉得太过聒噪。
莫名的,心头有躁动的火气。
起身走到窗边开了窗,簌簌的冷风随即扑面而来。才觉得有种能冷静下来的错觉。
而后,从茶几上捞起手机,烟盒和打火机,抬脚去了楼下。
十二点的庭院里,只角落有一盏温黄的灯。
深绿色的草坪变成无边的大海,而他坐在大海的中央,沉默地看着某个不具名的方向。
指间的烟明明灭灭,落下飘飘摇摇的灰。
他目光看去自己放在一侧的手机,又移开。
过一会,又看过去,再继续移开。
手里的烟没抽几口,自己燃至了烟蒂。
昏暗的天色里,看不清那些簌簌落下的烟灰是否被深深地埋进了草地里。
沈颐洲想看看时间,他就点亮了手机。
北京时间十二点半。
是伦敦时间下午四点半。
沈颐洲想看看她有没有新发什么动态,他就点开了她的社交软件。
半小时前,刚刚发布了一张她坐在泰晤士河边吃速食汉堡的照片。一头黑色卷发柔软地散在肩上,洁白干净的脸颊上,是她笑起的红唇。身上穿着的,是一件咖色的呢子大衣,露出细细的脚腕。照片cr. connell。
下面有评论在磕梁风和connell的cp。
手机屏幕倏地黑下去,安静的庭院里,比早些时候更加的冷了。
沈颐洲起身,把烟蒂丢进了垃圾桶。
而后,无声地走回了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