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响第一次听见杨以岳这样叫自己。小、响两个字被他念的酥脆有味，心里很是受用。
  松开了林中宵的手，顺着杨以岳搭在自己肩头的手的方向退了半步，看起来就像是杨以岳身后最稳重的靠山一般。
  佟响以为自己能从杨以岳的眼神里看到一丝丝的不悦，结果却是恰恰相反，甚至看到了有着淡淡笑意的眼神。
  “不用道歉，都这样说，那就是吧……”这话应该是对着林中宵说的，可说话时候，杨以岳只看着佟响，说完又咬了一口草莓，真是太大了，一口都吃不完，还有剩下来的拿在手里晃了晃，给了佟响一个笑。
  那句「那就是吧」听得佟响挺佩服小杨总的，这时候听他的吩咐，从花围裙兜里掏出纸巾来，递到林中宵面前，和颜悦色道：“先给他擦擦嘴。哪儿都好，就是嘴臭……”
  “胡南丰，你现在要么自己滚，要么跟我走，选一个……”从这个混蛋一出现，林中宵就知道糟糕了，但是没想到能这么糟糕，说完上面两句，闭上眼睛又补了一句：“就选一个，旁的话别再说了。”
  “跟你走。”胡南丰揉着自己额头，一天之内被这个家伙摁住两次了，一次比一次没出息，一次比一次收拾得狠，胡南丰是真有些怕他了。一来是太厉害，二来是他明明知道自己是谁的，还敢下手，那真是个狠人……爷爷说过：真狠人不能惹。
  “林先生，下次一起吃个饭吧……我让助理联系您……”杨以岳优雅地把最后一口草莓拿在手里把玩，然后看着林中宵说：“我有诚心，请您带上对方的人。”
  “谢谢您，小杨总。”林中宵尴尬地笑了笑，先一步离开。
  胡南丰揉着头跟上，刚跨出去一步，就听见小杨总说：“小响，下去把pos机拿出来让胡小少爷刷卡。”
  “很久没用，应该要充电，直接刷给我吧……”那边听见了的佟响来了精神。
  “昨天我看店的时候充好了，放在收银台第二个抽屉里，去拿。公对公，不要乱入私人账户。”杨以岳说完把最后一口草莓放进了嘴里，还是很甜，这颗草莓真是不错。
  佟响欢快应了，扑腾下楼去。
  等到他们都下去了，杨以岳站起身来，走近繁盛一时的七里香，深呼吸一次，寻找到它迷人的芳香……
  ——
  入账的嘀声悦耳动听，佟响扯下单子和卡一并交给胡南丰，却笑着对林中宵说：“您受累了。”
  “您也受累了。”林中宵听出他话外的声音了，都是幸灾乐祸。
  “胡南丰少爷……”佟响喜滋滋抱着pos机叫人家说：“今儿给您动手了真是不好意思，不过您瞧瞧您嘴里说的都是什么话，就是胡老爷子听见了恐怕都要给你巴掌……我也是劝您向善的……多包涵、多包涵……”
  大体上这时候胡南丰清醒了，没有一句话回过来，只是看着佟响的目光有些闪躲。
  瞧着他那模样，佟响高兴了，“嘿，这不就是小杨总说的打服了吗？”
  林中宵这时候最气的点已经过了，想着杨以岳给了好大一个台阶，自己这边的正经事情也还有希望，就给了胡南丰一丝丝的好脸色，伸手说：“车我开，你自己滚旁边坐着……”
  “小响老板……”林中宵叫了一句，
  “停，叫佟响老板。”佟响反应可快，这个「小响」听着不如那个「小响」舒服，只能那个叫，旁的都不行……这个规矩从现在开始。
  “佟响老板……”林中宵态度极其端正，马上改口，“再次代转我们对小杨总的歉意……”
  “不用了，小杨总拿着你的歉意又不能发财，下回你谈生意你多点儿诚意不就好了？”佟响走到前边帮忙打开了自家店门，笑着给人家挥手再见，回过头来，看见潘叔从厨房里探出个头来，问自己：“料酒在哪儿啊？”
  佟响心中有个不祥的预感，“你不会在弄鱼吧？”
  “啊，藿香鱼，快起锅了都……”
  “我那是用来清蒸的，师叔……”
  “清蒸的吃着能过瘾？你们家这后边花盆里藿香长得挺好，我摘了一把……什么表情，都快起锅了……料酒呢？快给我，错过下去的时候了……”
  看着师叔表情逐渐着急，佟响只好交待了料酒的去处。
  真的……让小杨总吃一口小响做的清蒸鳜鱼怎么就这么难呢？这个世界还行不行啊？乱套了吧这是……
  ——
  带着青紫伤痕的纤细手臂抱紧了握着尖头油画刮刀的手，温柔而平静的声音说：“没事儿的……她要这样说，那就是吧……妈妈，我们不要跟这种人置气……可以不用住在这里了，多好……”
  不复盛况的七里香，花香却是多了一层清新，不让人再感觉浓重，反而淡远得让人喜欢了。
  睁开眼睛，对于刚才脑中那一小段回忆的出现，杨以岳报以淡定的心境，“对，从那天起，就决定这件事情绝不解释，你们说就是……”
  “敬爱的小杨总，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人还没到，声音就先到了。杨以岳回过头来看着那扇雕花小木门，果然就看见了佟响演技浮夸的严肃脸。
  嘴角情不自禁扬起弧度，习惯不变，“先说说坏消息……”
  “我为你倾心秘制的清蒸鳜鱼没了……”痛心疾首的佟响已经走到了杨以岳的面前。
  “哦……那可真是太糟糕了……”杨以岳微笑着附和他，演技不够自然，十分生硬，“好消息呢？”
  “好消息是……潘叔手艺不错，藿香鱼挺香的……”佟响说完搂住了杨以岳，“还有一个好消息是我又去李梓涵家弄了一份草莓，洗好了放在大桌子上，你去吃吧，我来把这儿收拾干净……”
  “发奖金。”杨以岳给佟响认真说道。
  “是么？是打扫卫生的还是倾心做鱼的？现金还是微信，要不写张支票吧……有范儿！”佟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就是不领功，非要他说出来表扬自己……
  “忠心护主。”杨以岳觉得要佟响说，绝对是这个词儿，解释作忠心耿耿护卫金主爸爸。
  “你这儿只给奖金，没有别的了？”佟响的台词被小杨总给抢了，自己憋不住笑了起来。
  “还有什么？”杨以岳推开佟响的手，准备下楼去吃一吃惦记了好久的草莓。
  “你得跟我说以后不许我这么做了……”佟响想起了男主撩男主小说的套路了。
  “为什么？”杨以岳没有跟上节奏。
  “我为你而受到伤害你反而会更心疼、难过，比起这样……”
  “枪林弹雨我宁愿自己一个人扛？！”杨以岳踩上了节奏。
  打了一个漂亮的响指，佟响给杨以岳比划了一个大拇指。
  看着佟响晶亮的眼神，杨以岳说：“我怎么听出别的意思了？”
  “就是那个别的意思……”佟响微微倾身，下巴放到杨以岳的肩膀上，“你这枪林弹雨一个人扛都要跟人家做生意，那生意得多大？”
  “很大……”肩膀上的压感不轻不重，让人舍不得推开，撒娇能撒得这样恰到好处，杨以岳觉得自己该是被佟响看得明明白白了，抬手摸摸他的脸，没有说话，心中想着：“既能让胡家继续欠着人情，又能让我打脸不争气的堂哥，这生意够不够划算？太够了……”
  “好……”杨以岳的不说话是佟响猜到的结果之一，“小杨总，事情还是要辩一辩的，一任人家长嘴巴可不是让自己好受的法子……”
  听着这话头，杨以岳便知道小响老板撒娇撒完了，果然肩头一轻。心中舍不得他离开，抬手搂住他的脸颊。
  “小响……”
  “嗯。”感受到了杨以岳的挽留，佟响回应他。
  “没什么……”杨以岳说完这三个字有些恨自己没出息，“我先下去了……”
  “你没那勾引人的水平，少看得起你自己了……”佟响嬉皮笑脸接着说：“要说勾引人还得看我！”
  笑低了头的杨以岳把手机拿起来翻了翻，点开一个视频放到佟响眼前去，“是得看你。”
  视频里某人腰间只围了一根浴巾，那光溜溜的大长腿矫揉造作着率先伸进门来……
  “哎？！你那天录了的？小杨总，这项目得加、钱！”除了没有项目费用，佟响郁闷的原因还有录出来的模样跟自己脑海里设计的怎么有这么大的出入？！
  第24章 第二十三回
  “我看你挺喜欢他的……”潘叔说完这句把车停在芳草心的停车场，回过头来看着杨以岳继续说：“说起来是我徒侄，跟他师傅打听了，人聪明得紧学武有慧根的，家庭背景清白，爸爸早年殉职了，是警察……妈妈一直开花店的，这儿生病了，手头上也不宽裕……我这边提说起来应该蛮顺当的。”
  听着潘叔说佟响的家里情况，杨以岳低着头没说话，这些都是佟响不曾告诉自己的。也是，在佟响那儿这是睡觉的买卖，没必要这么知根知底。
  手机上是佟响正和自己聊天的界面，他问杨以岳哪天有空过来提前说一声，一定叫杨以岳吃上清蒸鳜鱼，还说这道菜是他的看家手艺，叫小杨总务必赏脸……
  “你那买花都买成老主顾了不是？我看你跟他说话开开心心的，好久没见着个这么讨你喜欢的了，上一回那个还是段婶捡回来的瘸腿老土狗……小杨总，真的挺好的，免得我再给你物色一个新的司机，你接触起来磨不开。”
  潘叔他们老战友下周要去一趟战地重游，到年底的时候得和老伴儿上北京给闺女带孩子，自己这边的司机工作就彻底告一段落了。从开始工作到现在一直都是潘叔接送自己的，从没有想过还有分别的一天。
  “你先让他试试，就两周，不行，再物色其他人。”潘叔的话说完了，只是他不知道佟响那边在杨以岳这儿早就有了一份工。
  “今天人家给你挑鱼刺你也没嫌弃啊……”潘叔觉得有老主顾这份关系，再添一层主顾关系也是挺好。
  “您安排……他乐意、我妈也乐意就行，工资什么的反正也不要我出。”杨以岳从手机里找到母亲的电话打过去之后开成免提，响了四五声没人接。
  潘叔拿出自己的手机，找到画室里的座机电话打过去，也开了免提，响了一轮没人接，潘叔换了一个写着「王绪扬」名字的电话打过去，这回快，响了两声那边就接了，清隽的声线喊了一声「潘哥」。
  “卓伊没带电话啊？孩子都找不着妈……”潘叔笑看着杨以岳说：“跟你在一起么？”
  “在的。我把电话给她。”那边说了之后便是走路和呼唤卓伊的动静。
  “以前叫绪扬哥，结了婚以后叫什么？”潘叔想着都觉得愁，王绪扬只大杨以岳九岁。
  “叫小爸。”杨以岳倒是淡定。
  “你这样叫得让杨令祺跳脚。”潘叔笑得挺鸡贼。
  “那我就开心了。”杨以岳依旧淡定。
  这时候电话那边传来卓伊的声音，有些哑，“以岳，不好意思，今天忘带电话了……”
  “你熬夜了？”
  “之前一直没有灵感，前天突然就通透了……呵呵……怎么了，小杨总想妈妈了？！”
  “你的雇员找你商量事情。”杨以岳把话转到潘叔那儿去，“他给他退休后的继任找到人选了。”
  “潘哥看得上的就一定是好的，没事儿可以的。”卓伊一听是潘叔选得，都没有二话。
  潘叔乐颠颠道：“小卓，之前跟你说的那些我都不满意，这个是顶好的，最重要的，小杨总熟。今天一起吃了个饭……”
  “是么？这难得，还能一起吃饭？！”
  杨以岳看着芳草心的招牌，脑子里过他们说的话，想着不止吃过饭了，还睡过觉……思绪飘飘悠悠转了一圈回来听见妈妈说：“那工资照旧开……”
  “潘叔拿的工资是友情价，人家养家糊口的，你恐怕要涨点儿吧……”杨以岳还就开了口。
  “哦，对啊……”卓伊也才反应过来，“你说多少合适？”
  卓伊这样一问，杨以岳就楞了一下，赶忙推诿说：“你雇人你说了算……”
  电话那边传来轻笑声，“好了，知道了。”
  王绪扬最后说：“潘哥，通知人给财务那边银行卡号就好了……”
  “银行卡号我给你……”杨以岳开口说完就郁闷了，这句话破绽太大，愣了愣转回来，看着有疑问的潘叔说：“给我打过绣球花的款……”
  “你不是白送的绣球花么？也没叫我收款啊……”
  “就是因为我这边收过啊……”越偏越远了。
  “那换个司机跟绣球花有什么关系啊？”卓伊还加入进来……
  “嗯……我不管了，你们自己联系吧，晚安，别熬夜了，早点睡，大艺术家……”杨以岳推开车门往芳草心里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