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东西好看也实用的，就像你说的，要看放在谁的手里……放在谁手里更实用，你还不清楚么？有些事情，咱们自家人说过就算了，可不兴闹到胡老爷子的饭桌上来。”
  小杨总说话的样子是清清淡淡的，一点儿看不出来咄咄逼人，佟响觉得吧，最怕就是他这种软刀子，回回让你没有法子躲开。
  “听你说自家人我可真是高兴哪……”杨以超也是知道这场面不能撕破脸，只凉凉说了这一句。
  “不就是自家人才说这些话么？花儿好看，也要看看掐的时候，没有选好时候，掐下来就不新鲜了，不新鲜的花儿非要给人家戴，瞧着人情是戴了，之后交情就淡了……”杨以岳正看着杨以超，一句一句讲出来。
  佟响听了个明白，这是劝话，那下一句……
  “一家人的事情就得考虑一家人，要不是一家人的考虑只顾着自己，那可真就是孤家寡人了……一个人吃饭也不香。”
  话说到这儿就是逼迫了。前前后后的意思就是桃花源是有问题的，非要单卖给胡氏伤了和气、毁了以后的路子，这桃花源你就自己去卖吧也别沾杨氏集团的光……小杨总就是这么讲究，先礼后兵，有礼有节，不慌不乱。
  “小弟，你话说得可真好……”杨以超几乎是咬着牙说的，“能做主了呢？”
  “能啊，上回董事会你有事儿走得急，授权的时候你没看见……”杨以岳这回对着杨以超淡淡笑了笑。
  说话间，胡老爷子的菜都上来了，他老人家热情张罗，说上了他搜罗的这些上好食材，买卖的事情大家心里都有了底，吃起饭来格外和谐。
  佟响闻着瓦罐里的汤最是香美，舀了一碗，不着痕迹地递到了杨以岳跟前，低声说：“一定合你胃口……”
  杨以岳端起来喝了一口，微微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的佟响心中舒服，捏着筷子抬头和胡南丰视线对个正着，那小子眼里一派轻松真是一点儿都不隐藏。佟响就这样看他一眼便能猜到胡老爷子跟他说了什么，一般来说就是：为了避免你养着的金丝雀儿和杨以岳连手坑你，爷爷看不上眼的话这事情和金丝雀儿就都吹了……
  ——
  送到停车场来的是胡南丰，老爷子喝了几杯小酒有些发热不敢出来沾冷风。齐衍先走，再是杨以超，最后胡南丰伸手同杨以岳握了握，说：“你这事儿倒是叫霄霄和爷爷都满意了，最不自在的就是我……”
  “他们满意你才最自在。”杨以岳轻飘飘把话给他带过去，叫胡南丰笑了，挥手送他们走。
  车子开出胡家大屋，佟响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排上微微闭着眼睛的杨以岳，故意用讨好人的调子问：“您做杨家的主，是现在事情还是以后的事情？”
  “怎么？有想法了？”杨以岳被佟响说话的讨好调子逗笑了。
  “那可不是……原先您骗我说是个不成器的会计，今儿一看不是呀，这得是接班人的气场才干得出来的事情啊，我可不就多想了嘛……”佟响瞄一眼前边路况，车辆不多，回去应该很快。
  “听听多想的是什么？”杨以岳想着他今天不咸不淡加的戏，非常贴切地完成了自己给他的任务，觉得他真是能干的。
  “就想以后有合适的项目小杨总是不是也拉扯我一把，毕竟是你的亲亲宝贝儿啊……”话说一半瞅见左后方有车子上来，灯光闪得着急还要别过来，“哎，以超哥哥等着咱们呢，看起来是有话说……”指指侧视镜，佟响叫杨以岳看。
  “听听。”
  “好咧！”佟响靠右降了车速，等到杨以超的车子别过来立刻停，和他隔了五六米远。
  都没有开窗就能听见那边下车之后摔门的声音，佟响只降下了杨以岳身旁的车窗，自己解开安全带下车。
  杨以超像是没看见佟响一般，径直冲到车窗口，质问杨以岳：“你威胁我？”
  “不喜欢，可以不做，你拿着桃花源自己去卖。”瞄了杨以超一眼，杨以岳说得淡，“对着我叫不是办法，真有难处，找二叔老老实实说话求他帮你……”
  “你们爷俩……”杨以超终于听出写端倪了，话也不说透了，抬手就要往杨以岳脸上招呼。
  佟响不但捏住了他的手，还一把把人扯着扔了出去。
  “你什么东西？敢动我？”踉跄两步的杨以超要跟佟响动手。
  佟响升起了车窗，觉得这些打打杀杀的场面就别叫小杨总看着难受了，笑着迎了上去。挡开杨以超的拳头照肚子就是一脚，踹得他整个人发闷，连声音都没叫出来就往地上跪下去。偏手上没有松开，把人又拽了回来，这次杨以超被佟响捏着下巴直接压到了车子后备箱上，低头看着他笑眯眯道：“离我家小杨总远点儿，你还有你的那些兄弟。”
  “……”嘴被捏着的杨以超说不出话，还要抬脚踹佟响，佟响哪儿会讲客气，直接给他踢了回去，手上一松，直接让他蹲地上抱着腿儿哭去。
  上车关门，佟响看看杨以超蹲地上的位子，轰着油门退过去，吓得他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脸色惨白……
  完了才开着车子扬长而去。
  第45章 第四十四回
  “我是不是应该直接把他车推到路基下边排水沟去？”佟响觉得自己发挥有点儿不够好, 过了好一会儿才补充道，“你看，他等会儿又追上来跟咱们拼命怎么办？”
  “就你开车这个速度, 并没有什么人能够追上来。”杨以岳看着飞速往后退的沿路风景，十分轻巧地说道，眼见着上了直达城中心的主路高架, 杨以岳说：“佟响, 我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家了……”
  “哦，别客气，我家就是你家, 保证宾至如归。”佟响说着又超了一辆车，补充说明道：“今儿分房睡, 不累着你。”
  斜着身子靠上车窗玻璃, 杨以岳望着车开得飞快的无证驾驶人员，流露出拿他没有一点儿办法的眼神。
  ——
  “轻点, 抬手要快……”握着杨以岳的手, 佟响一边嘴里叨念，一边带着他操作, “你看这根就焊得漂亮了……”
  杨以岳回头, 脸上被从后边抱着他的佟响端端正正地亲了一口, 想要批评他两句，无奈被人紧紧抱着没法动弹, 只能不计较了, 说旁的话，“就问了你一句做的什么, 已经被拉着焊了好几条线了, 到底有没有个回话？”
  “好了, 我把它装上去……装好了就回话。”佟响伸手在工作台上边拿出一个鸭嘴形状的底座。
  杨以岳撑着他的肩膀起身来，佟响搂着他腰不让走，杨以岳果断掐了他肩膀。
  “好好好……”佟响认输，眼睁睁看着杨以岳起身靠在了桌边，“我装上给你看。”
  杨以岳没再说话，小小地打了个哈欠。
  “累了？！”
  “你最好快点儿……”杨以岳一点儿面子不给。
  “好，最后装底座盖子……”咔哒一声儿之后，整个底座严丝合缝起来，佟响把电线抽出来插上，伸手对杨以岳说：“手机拿来。”
  由于太想知道答案，杨以岳老实伸手把放在桌角的手机递给了佟响。
  “见证奇迹的时刻……”佟响精神头很足，煞有其事学着人家魔术明星的口吻，把手机从鸭嘴处放进去，而后手机显示开始充电……
  “嗯……真是很……惊喜了……是个手机充电器……”杨以岳的口气和说出来的话很不对版，光听口气读出的意思就是“不如刚才就直接去睡觉。”
  “不许走，稳住……”佟响却并不放过他，一把抓住他的睡衣，手指着小小的电子屏，“看这儿……”
  他刚一说完，电子屏上缓缓移过一排红色的字——小杨总来充电呀!
  杨以岳也不知道为什么，噗嗤一声就笑了。
  “充电一分钟后自动显示，等到充满之后就会滴滴一声提醒你……”佟响得意得把充电器拿起来晃晃，“一语双关，激励你的生活和工作……当然，作为专门为你定制小礼物，等我包装好了送给你。”
  “你那字幕可以改改吗？”杨以岳真心建议道，“听着像「大爷来呀」……”
  “改成「小响给你充电啦」？”佟响眼都不眨说出了自己当初的设计方案之一，“一种更加私人定制的感觉油然而生了有没有？”
  “我放弃了，就这样吧……”杨以岳要被他的设计笑死了，算了，两相其害取其轻。
  “一幅很勉强的样子，我受伤了……”佟响上来搂人。
  “那你独自伤心去……”杨以岳不以为动，“你要包装让我自己选包装纸。”说完推开佟响出门去，临走收回了自己的手机，目光落在正在缓慢显示中的「小杨总来充电呀」字幕上，杨以岳微微低头笑起来。
  “晚安……”不得不松了杨以岳的睡衣角，佟响一幅受伤的样子，“真的不要我陪你睡？”
  回头看着他殷殷期盼的目光，杨以岳指指他桌面上一本拆得七零八落的书说：“干完你的活儿早点睡，别在我面前演戏……”
  佟响笑着点头，面上表情比刚才正常了许多。
  杨以岳扭头走，想睡觉的人走路慢吞吞很有充电不足的味道，佟响看着他背影消失，笑着回过头来拿起那本拆开的书中的一部分，开始干自己的活儿。
  老班长轮休这几天要弄好，下次上班请他带进去，一份小礼物，能帮助服刑中的林建勇局长回想起一些陈年往事。
  那时候还不是林建勇局长，那时候是林叔，偶尔去派出所找爸爸，是会被林叔举起来放到肩膀上骑大马的，每一回带着都是出派出所转向小卖部，一句「响响，随便买」，其实是派出所里除开爸爸之外对自己吸引力最大的事情。
  后来，林叔说那天自己临时有急事，出警任务交换给了爸爸一个人，爸爸就再也没有回来……
  关于爸爸牺牲的细节，佟响始终觉得疑点重重。
  出警的小区和出事的地点并不在最近的路线上，从来得意于出警速度最快的爸爸绝对不会走那种绕远的路。
  致命伤是三角刺刺破了肾脏，伤口从侧面进入。这样的受伤法，不符合爸爸长期接受的军事训练。倒不是佟响天真的认为爸爸是超人不会受伤，而是刺伤不管从角度还是工具都很专业，不是凶手胡成方能够使用出来的。
  那个胡成方是辖区里有名的吸粉人员，家里连铝合金门窗都拆去卖了，佟响记得爸爸难得送自己上学买早饭碰见他，还给他多买一份，动机在佟响看来是不足的。卷宗里胡成方说爸爸喝斥他，他因为当时吸了粉，正在兴头上，便凑上去和爸爸扭打了起来，杀伤人的事情完全不记得，嗨断片了……清醒了后知道杀伤的是蔺警官，卷宗里记录的是胡成方数次表示自己不是人，对不起蔺警官。
  长久以来这些疑问在佟响脑中存留，不管他怎样长大，始终无法让自己相信爸爸是简单的在出警途中被吸毒后出现幻觉的胡成方刺伤死亡的。在大学回家探亲的时候，以前的老邻居到花店来和妈妈闲聊，说到派出所的那些叔叔，其中林叔变化最大。
  佟响耿耿于怀的那些细节突然就发出了新的芽，两人出警为什么偏偏就有急事，那时候还没有家室的林叔有什么急事，这些事情并没有卷宗可以记录。
  在开服装店的老邻居的闲聊里，林叔虽然只是片区派出所的所长，开得是宝马车，买的是大别墅，说他娶的是有钱的外省小姐，其实啊，那女的以前是干那种事情的，没跟林建勇结婚前到自己店里买衣服都不敢选贵的……跟混混头儿耿立关系好到称兄道弟，耿立靠着林建勇这棵树不知道做什么生意也是混得风生水起。
  耿立是什么人呢？佟响后来的调查里这个出事时候刚到锦城的外地愣头青凭着拳脚功夫好、心狠手辣在东边老厂区一带刚刚冒头，那时候他是美美娱乐休闲城的安保队长。现在的耿立，江湖人称耿爷，有着自己的链锁二手车店，还开着锦城最有名的地下拳场，时常手里捏着一串菩提珠，笑面对人，八方玲珑……
  也想过这一切都是自己想多了，但是入伍后自然而然到了九连，作为九连历史上最负盛名的好班长，蔺长青同志绝对不是能死于吸毒犯手上的普通人。
  这件事情，佟响一定要查，哪怕是错怪了这些叔叔辈的人，那也不好意思了。这事情发生太早，自己当时太小，一辈子遗憾在心中，不是自己的风格。你们的监狱养老、你们的吃斋念佛都不足以让佟响放下……
  书脊上的背胶融开，佟响小心翼翼取下几页，再替换上去另几页，手上的工作细致，手指却是四平八稳没有一点儿颤动。
  ——
  “分房睡的意思我领会错了？”杨以岳被佟响起身的动静吵醒了，用手背揉着眼睛问他，声音比自己想象中还好软糯，听着都不像是自己能发出来的那种。
  “我说了么？哎呀，年纪大了忘记了……”佟响撑着床沿弯腰吻了吻杨以岳的额头，抬手压住他要睁开的眼睛，“现在五点半，你继续睡，等我叫你起床……”
  “杨以超朝咱们要医药费……说得跟快要残疾了一样，你下手有那么黑？”杨以岳顺从地闭上眼睛，嘴里还是软糯着声音说话。
  “哪儿有……我想着是哥哥，手下留情着呢……我们走了之后，谁知道他又到哪里鬼混去了，不认，不赔。”佟响说着又亲了一口杨以岳。小杨总没睡醒的样子极端好玩，跟平时就不是一个人。一想到他迷迷糊糊这好玩样子只有自己能看见，佟响心情十分良好。
  “嗯……那你觉得在我们手上他能受什么伤？”杨以岳回想当时佟响是揍了杨以超一顿的，“好让我心里有个底。”
  “顶多手上拧一下，膝盖上青一块，胸口紫一片？还能有什么？”佟响回想了一下，好像下手是有些重。
  “还有手肘滑脱、膝盖肿得不能走路、胸口一根肋骨细微骨裂……”杨以岳想起昨晚上收到的信息，杨令祺发过来的，四叔这时候心疼儿子了，找杨令祺兴师问罪。
  “小杨总你可要护着我……”佟响听完觉得不妙了，赶紧扑上去抱着杨以岳闹，姨奶奶的功力这时候可得赶紧用。
  “我要吃蒸蛋……”杨以岳本质上还是想睡觉的，不想被佟姨娘给弄清醒了，赶紧妥协。
  “没问题……给你蒸一大碗。”佟响得到了小杨总的默许，压根就不把这事儿放在心里了，给他盖好被子，按照以往的那套流程，该干嘛干嘛去。天塌下来有金主爸爸顶着的感觉真好。
  第46章 第四十五回
  营业房的装修和家庭装修很是不一样, 没有那么多细节讲究。最近几天工程的进度飞快，地面、墙面已经全部到位。佟响把照片一一拍摄给老母亲发过去，没等到一句回音, 直接接到了视频电话，打开之后按照老母亲的指示看贴脚线、看地砖缝、看钢化玻璃底座涂胶……
  不打这个视频电话佟响还没觉察到老母亲对装修这事儿这么的专精。
  “活性炭你买没有啊？网上买比较便宜。碳没到你切洋葱铺上知道吧？那个洋葱下面铺好报纸……”佟如意女士一句一句安排。
  佟响听着她逻辑清晰害怕这个视频通话得打到天黑，赶紧疯狂走位各种晃动镜头。
  “你慢点, 看着晕死了……行了行了……关了吧？我这几天气色好, 张医生都同意我出去溜溜了，晚上我自己回来看……你跟宏哥说清楚哈，没做好的地方那是要返工的……”佟如意说着整整自己的薄线衫, “你忙你的去吧……那个画家的儿子你什么时候接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