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去了首都大学报道，再给你。”顾昌巍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包递给潘乔，“不管考没考上，都别气馁，今年差几分，明年就一定能考上了。”
  “这。”
  “收下吧。”
  顾锐进发话了，潘乔起身接过两个红包，脸上出现感动的神色，“谢谢大嫂，谢谢爸。”
  “我们阳阳的压岁钱，等晚上守完岁再给。”顾昌巍抱着孙子，笑容满面招呼着孩子们赶紧吃饭。
  不做年夜饭，还不用洗碗，提前抱着儿子到客厅嗑瓜子守岁，让顾家三兄弟在厨房收拾桌子洗碗。
  久违的炮竹声突然响起，穆冰莹在惊吓到之前，就连忙堵住儿子的耳朵。
  客厅里的顾昌巍，潘乔，小胡，还有厨房里的三兄弟，都被吓了一跳，齐齐来到前院。
  顾锐进惊讶问：“能放烟花炮竹了？”
  不止顾家，对面赵政委家，傅老家，段副司令，韩副司令等里院住着的人家全都跑出来了，小道上站满了人，都在寻找是谁家在放鞭炮。
  正当众人好奇的时候，大院空中接连炸开了两朵烟花。
  五颜六色的烟火点亮了黑暗的天空，也彻底点亮了人民群众心中最晦暗的角落。
  十年不曾听见的“轰轰”“嘭嘭”声，一个接一个炸响。
  不论是大人还是小孩，全都仰望着头露出高兴纯真的笑容，欢呼雀跃。
  顾昌巍仰头笑着：“好啊，好啊，你们也去供销社买一些烟花来放，记得买几挂鞭炮，留到十二点和明天早上吃汤圆放。”
  “我现在就去。”顾锐进拉着潘乔跑了，一个结了婚的大男人，朝前一路狂奔，几次还跳了起来，像是个还没长大的大男孩，可见其心中有多高兴。
  顾长逸抱着儿子，穆冰莹双手捂住儿子的耳朵，小家伙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抬头看着空中的烟火，时不时伸着手要去接往下落的流星，逗得院子里的人哈哈大笑。
  不止顾锐进买了烟花，很多回来过年的年轻人，都买了烟花回来放，韩副司令家的韩薇，军区医院院长家的涂菲菲，还有几个小姑娘，跟顾飞跃关系好的大小伙子，都拎着烟花炮竹来到顾家院子里，一起放烟花。
  顾飞跃照例被小姑娘们围着，他也照例能躲则躲，不给人一丝希望。
  穆冰莹本来手里拿着一个手持烟花棒玩着，逗着儿子，结果等到院子里的烟花一齐开始放，“轰嘭嘭”地声音太大了，怕震到儿子的耳朵，便抱着他躲到了客厅里，让对烟花特别感兴趣的顾蔚阳小同志隔着落地窗往外看。
  顾长逸突然搂住穆冰莹，吻了吻她的侧脸，低声道：“媳妇，新年快乐。”
  穆冰莹看了看窗外专注放烟花，看烟花的人们，大着胆子回吻他的脸颊，“老公，新年快乐，今年我们多了蔚阳一起过年。”
  顾长逸温柔一笑，将媳妇儿子一起揽进怀中。
  窗外突然亮起一道白光。
  两人还以为是烟花飞上空中留下的亮光，一看是顾飞跃在偷拍他们。
  隔着窗户，顾飞跃在漫天烟花下璀璨一笑，那笑容竟然让烟花也逊色几分。
  穆冰莹不禁感慨：“自古以来，绝世佳人皆情路坎坷，二弟生了这样的容貌，进了首都大学，百分之百会成为风云人物，希望他的情路能够顺利一些。”
  顾长逸看着被一群人包围，吵着让他帮忙拍照的二弟，仿佛看到了上辈子被国内外无数演员争抢的鬼才导演，轻声道：“会的，一定会的。”
  这一夜，顾家院子里欢声笑语不断，临近十二点，每个人脸上仍然不见困意。
  鞭炮声一阵阵响起，一家接着一家，响到凌晨两点都没有停下，像是要把这些年缺失的鞭炮声都补上，尽情放个够。
  睡不够的顾蔚阳小同志，也睁着眼睛等到了十二点以后，拿到了爷爷叔叔们的一堆大红包，然后又全收到了妈妈的口袋里。
  ……
  穆冰莹回到岛上第二天，顾长逸领着个小姑娘进院子。
  小姑娘长得又瘦又黑，但牙齿很白，一对小虎牙笑起来纯朴可爱。
  正当穆冰莹疑惑时，顾长逸介绍道：“媳妇，这是罗慧，罗旺的妹妹，以后家里有什么事，她可以帮着你一起做，你读书复习，可以让她帮忙带蔚阳，她以前在老家干惯了这些活。”
  穆冰莹心里还是疑惑，还没开始问顾长逸，罗慧就从身上拿出一块抹布，要去厨房打湿了擦桌子。
  “哎，桌子已经擦过了。”穆冰莹阻拦住罗慧，罗慧怔了怔，又一笑，收起抹布，往院子里走，到处寻找东西。
  穆冰莹抱着儿子跟过去，“你找什么呢？”
  罗慧张开手臂划了划，接着双手又往下摆动，像是握着船桨划船一样。
  穆冰莹眉头一皱，“你要找扫把？”
  罗慧拼命点头，还在划着手。
  穆冰莹看出问题了，抬头看向顾长逸，“她不会说话？”
  “罗慧，扫把在后院，你把花叶子扫掉就歇着。”顾长逸示意媳妇坐在客厅沙发上。
  穆冰莹眉头还皱着，“你怎么回事啊，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找个人回来。”
  顾长逸一脸冤枉，“我打了，过年那会不是告诉你，给你安排好了人，以后你去哪，人就跟着你去哪吗？”
  “你说的那么笼统，我哪知道是谁。”穆冰莹看着外面扫地的小姑娘，“再说那个罗旺，不是特战营好不容易挖过来的飞行员教官？怎么把他的妹妹给我干活，而且你说的那些活，就跟保姆差不多，真是搞得我一头雾水。”
  “罗旺非常乐意他妹妹给你干活，要不是因为给你干活，我还挖不来他。”
  顾长逸察觉到媳妇情绪不对，认真解释：“罗旺爹娘前些年去世了，罗慧因为不会说话，寄养在叔叔伯伯家，结果他那些叔婶伯娘都是个好吃懒做的人，罗旺给的钱都被他们家的儿女用了，所有的活都交给罗慧去做，把罗慧饿成皮包骨，罗旺就把妹妹送到他姑姑家里，结果……”
  穆冰莹的思绪被他牵走了，“结果什么？”
  “他姑夫和他表弟，都不是好人，你能懂吗？”
  “什么？！”
  穆冰莹看向外面勤劳的小姑娘，“那……那……”
  顾长逸摆了摆手，“没有，没到那一步，他姑姑有良心阻止了，结果他姑姑就被丈夫和儿子家暴，罗旺回去将那两个畜生打了个半死，他姑姑又心疼丈夫儿子，把他们兄妹俩赶走了。”
  穆冰莹听了差点气个半死，“这姑姑真是，唉。”
  “一言难尽。”顾长逸摇头，“就因为他妹妹没地方待了，放在村里不安全，没文化不会说话，不好安排工作，送去别的地方干活罗旺也不放心，听说能来帮你干干活，带带孩子，他立马就收拾包裹从首都军区来了。”
  穆冰莹听到这心里已经没有排斥感了，“为什么给我干活就愿意，我也不认识罗旺啊。”
  “罗旺和他妹妹都喜欢看南燕，他说，最想要妹妹成为下半册的南燕。”
  “你又瞎扯，你刚才还说罗慧没文化，没文化怎么看南燕。”
  “罗慧没文化，罗旺有文化啊，他读书给他妹妹听，这不就能看懂了。”
  穆冰莹没话说了，“你以后再这么不声不响往家里带人，你就别进门了。”
  听到媳妇难得的威胁，顾长逸笑了，上前抱住她，“对不起，是我之前说的不够详细，突然带人回来吓到你了。”
  “也不是吓到吧，就是有点懵，再说国情才刚好，大院里很多人都没找人帮忙，你突然找了个人回来，我心底还是有点担心。”穆冰莹看着墙角的南天竹，她到现在都没敢放上国画之类的挂画，就是怕天还不够稳定。
  “有人问起来，就说是老家妹妹。”顾长逸望着外面，一小会儿就把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小姑娘，“她才十七岁，罗旺说了，他妹妹能跟在你身边长大，跟你去上大学，是他妹妹苦尽甘来的福气。”
  “把我说得都要害臊了。”穆冰莹抱着儿子起身，“那要给人工资吧？她住家里吗？”
  “在岛上不住家里，给她在宿舍楼安排了房间。”顾长逸接过儿子，“你先试着相处两天，我不是强迫你接受，你要觉得不习惯，再把她送去跟食堂周班长打下手，岛上比外面好安排，不用有心理压力。”
  穆冰莹斜了他一眼，“人都来了，还怎么送走，你就是算准了我会接受。”
  “我不是算准了你会接受，我是估计你应该和她能合得来。”顾长逸让儿子去亲媳妇的脸颊，“咱们是该找个人帮忙了，这正好来个知根知底的人，不会被人说闲话，你觉得合适，就能安心复习了。”
  听了罗慧的身世经历，加上罗旺对于特战营的重要性，还有确实如顾长逸所说，她要上大学，肯定需要一个人帮忙，穆冰莹经过最初的讶然，心里已经开始接受了。
  既然已经接受，她又不是会为难人的人，便敞开心和罗慧相处了几天。
  一个星期下来，只有一个感觉，这小姑娘是真的勤劳，天不亮就等在院门口，等到顾长逸早起出操开门，她便进来把客厅院子全扫干净，拖干净，擦干净了，给玫瑰花和地里的菜浇上水，喂了鸡鸭鹅，就去厨房里准备早饭。
  罗慧会蒸包子馒头，会做肠粉虾饺，简单的家常小菜也会做，但跟刚开始上岛的家属们一样，没怎么见过海鲜，不会处理海鲜也不会做。
  但是她很认真，会在谁家做海鲜的时候跑过去看，看完了记在本子上。
  穆冰莹是发现了罗慧的笔记，才知道她并不像顾长逸说的那样没文化，她是识字的，在村里跟着老师上到过初小，就是小学三年级认字水平，简单的字会写，不会写的就用拼音。
  这就方便了交流。
  即便罗慧不会说话，穆冰莹也不会手语，光看她写在本子上的字，便能明白意思。
  穆冰莹很满意这个帮手，满意到开始心疼她的勤奋，知道她怕自己做不好会被赶走，也能感觉到罗慧很喜欢她，喜欢待在这个家。
  “小慧，别忙了，都擦的能照出人影来了。”穆冰莹把儿子哄睡之后，喊罗慧上楼，“你到书房来。”
  罗慧用穆冰莹给的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跟着走到楼上书房。
  穆冰莹刚坐下，一抬头就看到罗慧小心翼翼走进书房，像是步子稍微迈得重了些，就会惊扰了书架上的书籍似的，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她对知识的尊重，“小慧，我教你认字怎么样？”
  罗慧立即瞪圆了眼睛，惊了片刻之后，激动地张嘴“呜哇呜呀”说着话，手忙铱誮脚乱地要去围裙里掏笔和本子写字，却翻得本子一团乱，笔还从手上滑了出去，摔在地上。
  穆冰莹从未见过她这么激动，弯腰捡起笔递给她，“愿意就点头。”
  罗慧拼命点头，脸色已经开始发红，黝黑的皮肤，衬得双眼格外地亮。
  “我这里正好有小学书本，是新版小学教材和中学教材，是我找岛上的学校老师借来的。”穆冰莹拖了一张椅子到书桌旁，“你过来坐下，以后每天下午，蔚阳睡了，我们就花一两个小时，你跟我学写字。”
  罗慧像刚进门时那样，小心翼翼坐到书桌边，眼里跳跃着兴奋，看着桌子上的书本。
  “叶丰院长去首都了，等他回来，让他帮你看看嗓子，是为什么不能说话，他是很厉害的医生，说不定能把你嗓子治好。”穆冰莹拿出三年级下册书本，“现在你就算读不出来，也尝试去读这个音，跟你现在一样，心里要明白这些字怎么读。”
  穆冰莹一说完，见罗慧没反应，虽然平时她也没反应，但是会发出一些动静，比如“呜呀”，还有翻本子，在纸张上“沙沙”的写字声，此时什么声音都没有，转头一看，罗慧正无声掉着眼泪。
  “别把时间浪费在哭哭啼啼上，等下蔚阳就要醒了。”穆冰莹拿了手帕递过去，“对了，我跟蔚阳他爸商量过了，以后你在家里帮忙，每个月给你三十块钱，以后工资就跟着外面工人平均工资涨，你不要拒绝，人不论在哪里，都不能白给人干活，这是你付出劳动该得的。”
  罗慧的眼泪停不下来了，手帕擦了又擦，都被眼泪湿透了，张着嘴尝试发出“谢谢”的音节，然而发出的依然是“呀呀”。
  穆冰莹懂她意思了，拍了拍她的肩膀，翻开书本，“我教你认完字，你就去旁边桌子上练习，然后我也忙我自己的事。”
  罗慧抹掉眼泪，表情极其认真盯着书本，眼底尽是对知识的渴望，还有对穆冰莹发自内心的尊敬。
  二月初，顾飞跃在首都大学报道，成为百年王牌中文系的新生。
  三月底，国家确实公布高考扩招的消息，潘乔第一时间来了电话，她因本科扩招，被首都师范大学录取，在电话里连声感谢穆冰莹，还说是穆冰莹给的红包起到了效果，让穆冰莹哭笑不得，没再解释，给予了祝福。
  有了罗慧，穆冰莹确实轻松很多，也多了很多时间复习，在六月中，让顾蔚阳小同志戒了奶，喝起来了进口配方奶粉。
  七月中，第二次高考来临，顾长逸陪穆冰莹一起出岛。
  两人带上罗慧和顾蔚阳，来到了大院，准备参加高考。
  第194章
  1978年7月20号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