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法理部长
作者:
木灵 更新:2022-11-28 23:51 字数:6308
安娜.潘奇(annaprinky)
2004年11月
我是圣伯特洛学校变形系的二年级生,法力很差,没有人愿意跟我做朋友,他们都在背后嘲笑我是笨蛋。
可是那天的变形课,弗洛拉.加西亚主动坐在我旁边,这让我感到很意外,因为从来没有人会亲近我。能够结识到高材生嘉莉丝达的堂妹,我以为自己很幸运,但原来她不是女巫。
「今天我会教你们一种很有趣的小魔法。」布克老师手里握着魔杖。「物品遥控法。」
「哇!」班里的人兴奋地呼叫。
「物品遥控法,顾名思义,向任何物品施咒,然后透过眼神用意志去控制它。」
布克老师用魔杖指向桌上的书本,熟练地施展物品遥控法。那本书随即跳跃到半空,从中间打开,如同小鸟一样拍翅膀,在我们头上来回飞翔。
我邻座的弗洛拉大惊小怪地拍手。
「不要这样。」我在她耳边低声说。「这种魔法很常见。」
她听后便收歛了。
「现在有谁可以告诉我,物品遥控法有什么限制?」布克老师问道。
全班只有我一个举手。布克老师对我点了一下头。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说︰「物品遥控法不能应用于生物、建筑物或其他固定物品上,而且有效时间只能维持三分鐘。」
「十分标准的答案!」布克老师朝我微笑。「谢谢你,安娜。」
我隐约感觉到其他同学不以为然的目光。
「大家请拿出你们的魔杖!一起练习物品遥控法吧!」
瞬眼间,教室上空悬浮着形形色色的东西,包括羊皮纸、笔记本、书籤……
同学满腔自信地用眼神遥控着,他们所控制的物品一时上升,一时下降,一时发狂地打转。有些人甚至进行空中大战,互相攻击对方的物品。他们玩得乐此不疲,我心里却感到一阵酸涩。
早在一个月前,我已经私底下默默练习物品遥控法,直到现在才能掌握这个咒语,但其他人头一次使用便能够运用自如。背地里,我比所有人付出的努力还要多,可是到头来,我还是比不上他们。我真的很羡慕那些法力高强的巫师和女巫,他们与生俱来的能力使他们轻易取得好成绩。
下课后,我和弗洛拉一起走出教室。
「物品遥控法很好玩啊!安娜,你说对不对?」
「嗯。很好玩。」我苦笑道。
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符咒课,这是我成绩最差的科目。我最喜欢的是霍西老师的歷史课,虽然我本身对歷史没有兴趣,但至少,这个科目让我感觉到付出和收穫成正比。
吃完午餐后,我们到城堡外的草地散步。
泰伦.洛朗迎面走来,他竟然跟弗洛拉打招呼。
「你认识他?」等泰伦走开后,我焦急地拉着弗洛拉问。
「算是吧。」
「那他知道你的……你的……真正身份吗?」我隐晦地问。
弗洛拉犹豫了一会儿,才慢慢地点头。
「泰伦是……」
「法理部长的儿子。我知道。」
我再没有说些什么,心里却多了一种酸溜溜的感觉。
即使泰伦知道弗洛拉不是女巫,还主动跟她打招呼,就像对待朋友般亲切……那么,如此卑微的我也有可能成为他的朋友吗?
我回头一看,发现泰伦的身影早就不见了。
***
泰伦.洛朗(terencelaurent)
2004年11月
「找到了吗?」我越过草地时,碰见一年级的利奥.韦顿。他示意我来到一个无人的暗角。
「比我想像中困难,旧书室的文件太多,根本无从入手。」
「所以你来寻求我的协助?」我不以为然地问。
他那瘦削的脸孔随即露出一副顽强的表情,眼里充满挑衅的火花,彷彿我说了什么下流的话来侮辱他。
「洛朗,请你不要误会。我之前接受了你的帮助,而你要求的回报是告诉你我在干什么,所以我只是来交代一下进度,并非如你所说的寻求协助。无论事情有多困难,我也会自己一个解决。」
说完,他转身跑掉了。
我不禁暗想,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黑发小男生,竟然如此机智大胆、独立强悍,真是令人惊喜。
通过秘道走进飞行训练场的帐棚,一踏出草坪,刚好看到克里骑着扫帚飞下来。
「上星期才赢了比赛,现在又开始地狱式训练?」
「你忘记我的目标了吗?」克里满脸倦容。
「世界飞行大赛的总冠军,对不对?但老实说,你的野心实在太大了。」
「我当然知道。」他无奈地叹道。「以我目前的水平,恐怕连第一关也过不到!我的飞行技术还差太远,但现在只剩下两年时间。一到十八岁,我就会报名参赛。」
「为什么不多等几年,等你的飞行技术完全成熟?」
「我想要的是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总冠军!泰伦,你知道我是为了什么而拼命的!」
「冷静下来,克里。」我朝他微笑。「你比我好,至少你有明确的人生目标,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但我呢?每天都像个笨蛋似的虚度光阴,完全不晓得自己有什么值得奋斗的事。」
克里的心情似乎好了些,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还在烦恼选修课的事?」
「我还在考虑。」
克里扛着扫帚走向帐棚,我跟在他身后。
「那就选修天文学吧,晚上可以和阿加莎一起观星!」
「真是浪漫!」我讽刺地说。
克里把扫帚放进飞行队专用的柜子里,顺手整理一下那些被胡乱放置的飞天扫帚。他背对着我说︰「你不是说过有人建议你选修黑魔法吗?」
「嗯,帕普那傢伙!」我怨恨地答道。
「不是他,是你班上的那个女生!」
「嘉莉丝达?」
「我觉得她说得没错。」克里还是背对着我,用一种我猜不透的语气说︰「可能黑魔法真的适合你。坦白说,你能否认自己对黑魔法的兴趣吗?你犹豫不决,只因为你认为黑魔法是邪恶的力量!」
「难道不是吗?黑魔法只会带来灾祸和伤害!」我吼道。
「这只是你的偏见!泰伦,做人最重要的是对自己老实。你可以欺骗任何人,但绝对不能欺骗自己。正如当年的爱德华……」
「克里.法卡斯!」我愤怒地大吼,气得浑身发抖。
克里似乎被我的反应吓倒了,缓缓地转过身来,注视着我。
「对不起,我不应该提起他。」
我紧握拳头,真想衝上前好好揍他一顿!这个好傢伙,明明答应我永远不会提起那件事,现在却随随便便地说出他的名字!这个可恶的傢伙是不想活了吗?
「怎样也好,你不用理会谁的意见,包括我在内,你只需要对自己诚实就行了。」
「我的事不用你管!」
说完,我通过秘道离开飞行训练场,胸膛溢满了悲伤和痛苦,快要让我窒息。
***
走进变形课的教室,坐在一个远离人群的角落,我不想跟任何人说话。
班上的同学都握着魔杖,练习上星期学习的变形术,把一片树叶变成蝴蝶。可笑的是,有的人变出了一条毛虫,有的人只是为树叶加上了翅膀,有的人将树叶变成蝴蝶的形状。他们当中没有一个成功。
嘉莉丝达.加西亚瞥见我坐在角落,居然主动坐过来。
她一言不发地看着书本,似乎在想如何跟我打开话匣子。
休斯那老女人走进教室,讲了几句无聊的话,便叫我们自行练习。
嘉莉丝达挥动着魔杖,眼角却在打量我。她漂亮地把树叶变成一隻栩栩如生的黄蝴蝶。但那老女人假装没看见,来回巡视其他学生的表现。
前方一名圆脸男生成功变出了蝴蝶,可是蝴蝶身上仍保留着树叶的绿色和纹理。那老女人看见后,竟然露出笑容,开心地称讚他。
「太出色了!你是班上第一个成功的学生!你做得太好了!」
我瞟了嘉莉丝达一眼,她正在用其他树叶继续练习,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相比起得到副校长的讚赏,她似乎更在意如何跟我开口。每次发现我在看她时,她都会紧张地回避我的目光。
「你是不是有话想说?」我问道。
她有些惊讶地看着我,欲言又止。
「上次的歷史课,我胡乱给你选修课的意见,如果冒犯了你,请你原谅。」
我皱着眉头。「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件事?」
「我昨天碰见克里,他告诉我你为了这件事感到很苦恼。」
「你和他很熟络吗?」我扬起眉毛,盯着她看。
「不是,我们只是刚好碰到。」嘉莉丝达的脸倏地红了。
「刚好碰到就随便告诉你我的事,看来克里那傢伙真的很不可靠……」
「不是这样的!他完全是因为关心你,才来找我说几句话!」
「他找你!」我恍然大悟地点头。原来那傢伙利用我来泡妞,这招真高明!
「重点不是这个!我现在说的是你的选修课!」嘉莉丝达焦急地说。
「不关你的事。」我淡淡地说。「你的意见并不能左右我,请不要把自己想得这么重要。所以,就算选修课的事困扰着我,也不是你的错。你不用感到内疚,也不用假装关心我。」
「泰伦……」
「加西亚!洛朗!」那老女人厉声喊道,吓了我们一跳。「全班都在努力练习!你们在干什么?实在太令人失望了!你们简直是藐视秩序和纪律……」
她还没说完,我就站了起来,打断她的说话。
「请容许我发表言论,如果这节课是为了做这些可笑的练习,那么我只能说,这完全是在浪费我的时间。」我举起魔杖,那老女人严阵以待地瞪着我。
「洛朗,不要捣乱!」她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警告我,彷彿我会攻击她似的。
我把一片树叶升上半空,让所有人都看得见。我轻轻一挥魔杖,树叶被分割成六份,变成了六隻不同顏色的蝴蝶,在空中翩翩起舞。
那老女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我走上前,大刺刺地从她身边走出教室。
***
药剂室位于城堡的三楼,里面的玻璃窗被黑色布帘遮蔽,没有一丝阳光能穿透而进,阴暗的气氛笼罩着整个药剂室。室内摆放着整齐的棕色实木长桌,桌上放着坚硬的大釜,瀰漫着一股强烈的草药味。
「泰伦?」阿加莎抬起头,惊讶地看着我。
「泰伦!」一个四年级的女生尖声喊道,彷彿看到什么大人物一样。
「你们不用管我,我只是找个地方休息。」说完,我俯身鑽进其中一张长桌下,舒服地躺在冰凉的地板上。
轻柔的脚步声朝我走来,阿加莎的脸出现在桌下。
「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我不情愿地从地板起来,瞪着她美艷的脸庞。「干什么?」
她打开一本残旧不堪的古书,纤细白皙的手指在上面轻轻滑动。
「这里!黑之树的树叶和根部,是很多魔法药剂的必要材料,却因为过度採摘而面临绝种的危机。黑之树并不容易种植,对生长环境有极为苛刻的要求。」她停下来,看我有没有在听。「我想你做的事,就是从书里找出全部有关黑之树的药剂配方。我正在做研究,希望能研製出跟黑之树具有相同药效的代替品。」
阿加莎把古书递给我,好像我一定很乐意帮助她似的。
「很好!法卡斯家族的后裔都是年轻有为的人!你和克里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装作没有听见,跟我间聊起来。「假日有回家一趟吗?你整个暑期都住在我家,你父亲会担心你。」
「他是全世界最不可能担心我的人。」
「我真希望你不要把我当成挡箭牌,挡在你和你父亲的中间。」她轻拨那诱人的金色长发。「如果我不是财理部长的女儿,你还会爱我吗?」
我故意凑到她面前,鼻尖快要碰上她。「那如果我不是法理部长的儿子,你还会爱我吗?」
那个四年级女生以为我要吻阿加莎,手上的汤勺「砰」的一声掉在地板上,冒着白烟的大釜应声爆炸,碎片朝四面八方射出去,我赶紧拉下阿加莎,躲到桌下。
附近的圆锥瓶和试管都破裂了,玻璃碎片散满一地。
「黛西!我不是警告过你要持续搅拌大釜里的药水吗?你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说话放在心上?」阿加莎简直是气疯了,她平时很少这样失控地大吼大叫。
「真的很对不起,阿加莎!」那个女生的脸燻黑了,头发也烧焦了,样子十分滑稽。
我忍不住大笑起来。她捂着脸,一边哭,一边狼狈地逃出了药剂室。
阿加莎收拾残局,我坐在一旁替她抄写有关黑之树的药剂配方,还不时抬头瞟她一眼。看到她紧皱眉头专心做事的样子,真的很迷人。
……三片黑之树的树叶……催眠药水……
……五克切碎的黑之树根……反重力魔药……
……两茶匙的黑之树汁……美梦药剂……
这里的环境阴阴沉沉,而且瀰漫着刺鼻的草药味。四周静悄悄的,完全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彷彿整个世界只剩下我和阿加莎两个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推开药剂室的大门,打破了这里的静謐,让凝固的时间重新流动。
「休斯副校长。」阿加莎恭敬地喊道。
那老女人身穿深蓝色洋装,嘴唇涂得红彤彤的,粉底厚厚的抹匀整张老面容。
「你好,法卡斯小姐。我是来找泰伦.洛朗。」
我放下手中的笔,用不耐烦的口吻说︰「如果是为了我擅自离开教室的事……」
「不是。」她双眼凌厉地瞪着我。「你父亲来了找你,他在西边月台。」
***
圣伯特洛学校有两个月台。东边月台是前往尼罗城,但我从未见过它开放;西边月台是前往比安科城,每逢假日就有火车开出,让学生到城里游玩。
走下山坡,我来到西边月台。
一个披着黑斗蓬的身影在等候我。
太阳沉下地平线,我的心彷彿跟着沉了下去似的。
约莫过了一分鐘,那个男人声音粗哑地说︰「你还好吗?」
「好得不能再好!」我紧盯着他看。「找我有什么事?」
「父亲探访儿子也需要理由吗?」
「我真不晓得原来我们还是父子。」我的语气充满不屑与讥讽。
他装作没有听见,若无其事地说︰「已经十一月了,为什么你升上三年级后不曾回家?」
「一个不成家的家,回去又有什么意义?」我紧盯着他的蓝眼睛,想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可是他一言不发地站着,脸上几乎没有任何表情。
沉默的空气教人难以忍受。
深秋的凉风不停地吹袭月台,耳边尽是无情的风声。
那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
「听你的口吻,还是跟以前一样狂妄。」他终于开口说话。「下学期的选修课,决定好了吗?」
「与你无关。」
我很清楚地看到,他的眼底闪过一丝鬱闷。这个时候,停放在不远处的飞天车走出一个人来。
「洛朗部长,白魔法联盟的年度报告会议快要开始了。」那个看起来野心勃勃的年轻巫师说道。
那个男人眼中的鬱闷消失了,眼神马上变得锐利起来。
「泰伦,或许愉快轻松的校园生活让你忘掉了一个事实。现在的你只不过是依靠我的身份和地位,因此在面对自己唯一的靠山时,你最好别太自以为是。这种人令我感到很烦厌,明白吗?」他的语气比之前冷酷得多了,跟刚才的他判若两人。
「没有你,我一样可以生存。」
他冷笑着。「我很期待有天你低着头来求我。」
「放心,永远不会。」我狠狠地说。
那个男人示意年轻巫师返回飞天车。年轻巫师走过去打开车门,等待他的上司。
「明天我会来学校例行检查,到时再见。」说完,那个男人踏着大步走向飞天车,坐进车里。
飞天车由年轻巫师驾驶,灵巧地飞到天上,朝比安科城的方向远去。
石墙上的火炬自动燃烧起来,火焰在风中摇曳个不停。
***
晚餐过后,我去了克里的宿舍。
「有事发生了?」他问道。
「没有。」
「你父亲跟你说了什么?」
「是阿加莎告诉你的?他来找我的事。」我无力地躺在他的床上。
「我看到啦!当时我在飞行训练场的空中,刚好看到洛朗部长和你在西边月台!」
「变态的!你日夜都在骑扫帚飞天吗?那你乾脆住在飞行训练场好了。」
克里专心地盯着书桌上的水晶球,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
「在写情信?」
「是占卜学的功课!」
我翻过身体,好奇地打量那个纯洁透明的水晶球。
「如果人心如水晶球般通透,世界就简单得多。你说对不对?」我有感而发地叹息,但克里显然没有听见,因为他接着问︰「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问你为什么选修占卜学。」我胡扯。
「因为这门课容易读、功课少,这样我才有足够时间去练习飞行技术。」他从笔记本上抬起头来。「你父亲真的没有说些什么吗?」
「不要再说他了,反正明天又会见到他。」
「嘿,泰伦,你可以向阿加莎借一本《星之谜》的书吗?」
「为什么?你突然对天文学有兴趣?」
「不是我看的,是嘉莉丝达。她好像打算选修天文学。」
我用鄙视的眼神看向克里。「想追求她的话,你应该亲自去找阿加莎借书,这样才显得出你的诚意!」
「我就是没办法跟阿加莎好好说话!你知道的。」克里放下手中的笔记本,憔悴地说。
「我才不知道。」
我睡在他的床上,忘了要回去自己的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