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一点。”颜堇昀略有些尴尬地点头。
  方焱也就不再细说，“他家就是这么个情况，张伯伯虽然一力培养儿子，津诺也很用功，可惜天意如此，大部分场合他都不方便出来，张家不得不培养另一个小辈，日后兄弟两个要是配合得好，一内一外也能把张家的架子撑住了。”
  “那张大哥……”
  “张津喻和王桓，都在培养范围之内。”方焱眨了眨眼，淡定地吐露出张家的家务事，“张津喻是堂亲，他爷爷和如今的张家老家主是亲兄弟，三代下来，族内关系不远不近。可是他姓张。王桓是老家主的外孙，关系更近一层，可惜是外姓人。”
  方焱暧昧地一笑，让颜堇昀有些怀疑方家和张家的关系：她怎么觉得，方焱是乐得等着看张家内斗的好戏呢？
  不过这戏再好也不会再今年上演，颜堇昀也没打算明年还继续和秦都这边牵扯，对这种看不上的好戏兴致缺缺。她“哦”了一声，没接这个话茬。
  方焱在这个话题上也是一触即止，他着重说的是另一点，“要是你前两三年回来，那时候几家之间的关系还要更复杂些，张家内部的这些事也就不算事了——那几年张家和楼家颇有些不对付，两家都家大业大，虽然都顾及面子没在明面上拉其余几家站队，但是一到开会的时候就针锋相对互不相让，还拉着其余几家表态——要是你那几年回来，要嘱咐给你的事可就多了。”
  “他们两家为什么不和呀？”颜堇昀好奇地问。
  “都是陈年往事了。”方焱摇了摇头，“咱们这几家人私下里做的事，你应该也知道——真遇上大事，折损人手也在所难免。包括各家的嫡系骨干。”他顿了一下，知道有颜言的前事在，颜堇昀不会在这一点上认识不足，“张家难免也有家主的儿子，在任务过程中出了这样那样的事，楼家一直以九氏的大当家人身份自居，别家出事后又不够怀柔，两家间就渐渐生出嫌隙。”
  这些事，不只是张家，别家自然也有，计较或不计较之间，很难有一个对错的定论。起初或许只是一点小矛盾，但是时间久了，小矛盾没有解决，反而像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时间长了，最初的理由已经不再重要，大家记住的只有仇恨。
  可是……
  “这两年两家握手联合了？”
  “也算不上吧。”方焱斟酌着用词，“这两年大家为了那件大事，可以说是九氏中人难得地众志成城，连邬婆婆和你都或多或少被牵扯进来——张家在这件事上态度积极，仅次于楼家，两家的家主都是圆滑人，有了相同的目标，就放下成见，起码现在看起来，还是合作得挺好的。”
  第78章 7户秦都人家
  颜堇昀前一天听方焱说了不少九氏的八卦, 心里对九氏的隔阂感减少了许多，方焱临走前, 两人约好了第二天早上九点见面，方焱开车带颜堇昀去颜家老宅。
  没想到等到第二天早上，颜堇昀收拾好了下楼，却看到楼孝珩的车正停在酒店门口。她四处张望了几眼, 没看到方焱的车，正犹豫着, 楼孝珩降下副驾驶这边的车窗，“你不是要去颜家老宅？怎么不上车？”
  颜堇昀一愣，走到车边, “不是方焱哥来接我？”
  “他有事。”楼孝珩不知道是不是在解释, “今天应该过不来了, 我送你过去吧。”
  “哦——”颜堇昀半信半疑, 并不上车，只拿出手机准备联系方焱。楼孝珩在车里“啧”了一声，倒也没有催她。
  方焱的电话响了一会儿才被接通，他不知道在忙什么，说得含糊其辞，但是也表达了今天确实不能过来的意思。颜堇昀瞬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生气：自己难道不应该被提前通知一声吗？
  不过事到如今，她就算生气也找不到对象——方焱似乎是真的在忙，解释道歉后, 电话那头就有人催他, 颜堇昀也就不好意思斤斤计较, 听着那边挂了电话，心里还觉得有一点憋屈。
  她上了车，系好安全带，一语不发。
  楼孝珩发动车子，瞄了她一眼，“方焱没来，你很不开心？”
  他语气微妙，颜堇昀也没在意——她刚才是觉得不大好朝着楼孝珩撒气，毕竟楼孝珩来接她也是好心，但是既然问起来了，她也就抓紧机会抱怨：“来不了也没什么，我就是觉得总该知会我一声吧？我之前还觉得方焱哥做事挺靠谱的呢……”
  “他这事出来得急。”楼孝珩替方焱解释起来，只是不肯说方焱到底去处理什么事了，“快到中秋节了，各家事都多。”
  颜堇昀鼓了鼓嘴，不再说话。
  楼孝珩难得主动找她聊天，“听说昨天有个什么娱乐公司的人来找你？”
  “你也知道了？”颜堇昀想起刘经理，也是一肚子想要吐槽的话，“那人特别不靠谱，对艺人不上心，资源跟不上，找人算命有什么用啊？而且有的话我都不知道该不该说，菲菲姐之前暗示我做做功课，我就在网上查了一下——那几个小孩子，年纪最大的也还不到大学毕业的年纪，已经被蹉跎了，要是再因为我的话被公司放弃，那不就太可怜了？”
  楼孝珩不置可否，“这家公司我之前也听说过，这两年和张家走得挺近的。”他一打方向盘，车子下了环路，开向老城区，“是张津喻带着去找你的？”
  “是啊，还有方焱哥。”
  “哦，那这样说来——”楼孝珩自己低声嘀咕了一句，就不再说话了。
  颜堇昀也不再说刘经理的事，侧过头看着车窗外，“咦，这边前两天来过，前面的路可不太好开。”
  楼孝珩不知什么时候把车开到了错综的小胡同内，时不时就要减速甚至停下来，躲避慢悠悠的行人或横冲直撞的电动车。
  “就快到了。”楼孝珩紧紧盯着前方，一个拄着拐杖的鹤发老人正颤颤巍巍地走在车头前，“去你家老宅的那条路比较孤，只能从这边走。”楼孝珩压着车速，语调里透着点点烦躁，“小时候还真没觉得这边路窄……”
  “小时候没什么汽车嘛。”颜堇昀也能理解，听说这是通往家中老宅的唯一一条路，她就也没那么嫌弃了，扭着头四处看着车外。“这边一直都有这么多住户？”
  “拆迁总要一步一步来，秦都这边历史悠久，有些房子谁都狠不下心拆，之前规划了新城区和老城区，算是暂时解决了这个问题。可是新城区那边规划建设好，地价房价都不低，老城区里的人买不起那边房子的大有人在。”
  难得从楼孝珩口中听到如此接地气的话，衬得他整个人都平易近人了几分。
  “而且，老城区的居民就算都搬空了，房子也不可能就空着，九氏的几户老宅都地处要地，周围要是真拆改了，想要保留下老宅子就比较困难……”楼孝珩一边对口给颜堇昀科普秦都市政，一边稍微加快了车速——那位走都走不稳的老爷爷终于拐进了另一条岔路，他们可以稍微提速一段了。
  实际上，这一片住宅区面积不大，只是其间的条条小路堪比蜘蛛网，楼孝珩开着车一直绕进蛛网中央才在一座院子前面停下。颜堇昀下车看了下四周，这座院子周围倒是没有多少普通民居，虽然建筑完好，但是少了人气之后看上去就又几分颓败。
  楼孝珩也下了车，“这就是你家老宅了。”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走到紧锁的大门前，打开了锁。
  “进来吧。”比起颜堇昀，他对这里更加熟悉，姿态也摆得更像主人家。
  颜堇昀站在院子门口，先扒头往里看，脚下踟蹰不前，有点近乡情怯的意思。按理说，她小的时候，应该还住过这里，可是她完全没有记忆，看着院子里的大石头，只觉得陌生。
  颜家老宅面积不大，也说不上气派，从门口走进去就是照壁，再往里就是主屋——后面也还有院子，却不多，每一进院子十来个房间，全都上了锁，透过灰蒙蒙的玻璃窗往里看，家具大都还在，被褥摆设等一应全无。
  颜堇昀原本担心自己进来之后会被勾起点什么，但是看着空有家具的房间，就算想要感怀都不知道该从哪里感起，心里只有唏嘘。
  “这些屋子都是谁收拾的啊？”她有些不忍心多看，拉着楼孝珩说话，“比我想象中的好一些。”
  “毕竟是九氏老宅，定期会让人来打扫的。”
  “谁来打扫啊？”
  “早些年是谁打扫的我也不知道，这几年应该是请的家政公司的人吧。”楼孝珩也说不清楚，“都是些普通人，你家那些值钱的东西都在地库里收着，他们也发现不了，更拿不走，打扫的时候找个人看着就行了。”
  颜堇昀环视了一圈，“这宅子里还有地库？还有值钱的东西？”
  “那是当然。”楼孝珩奇怪地看她一眼，“颜家也是延绵千年的大家大族，就算现在人口凋零——就剩你一个了，早年也是枝繁叶茂过的，哪能没几样好东西？你也不想想你家的家学渊源是什么，有多吃香，随便几句话就能进斗金啊。”
  颜堇昀现在赚钱的渠道多少也和家学渊源有关，她想了想也觉得楼孝珩的话有道理，颜家的祖上要是没留下什么好东西给子孙后人，那才奇怪呢。
  “所以你们才这么想让我回老宅看看？”话一出口，颜堇昀就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不太漂亮，有内涵其余几家觊觎她家东西的嫌疑，连忙想找补，“我是说——”
  “我们确实觉得你应该回家看看，但是和你家那些宝贝没什么关系。”楼孝珩大大方方地就认了这句话，“主要是几家长辈觉得你没有继承祖上衣钵挺可惜的，但是想要教你也不知道该怎么教，都猜你家地库里可能有先人笔记之类的东西，希望你能找到自学一下……”
  “自学什么？”颜堇昀没想到几家人竟是为了这个，“怎么自学啊？就算地库里真的有什么颜家秘籍之类的，我也可能看不懂啊？”
  “长辈们肯定还是希望九氏幸存至今的几家能够同气连枝，谁都别丢下家里的看门本领——我听长辈们说，颜家的秘籍还真就只有你们颜家人能看懂，当年颜叔叔出事，姚阿姨态度坚定不想让你沾染九氏的事，和长辈们闹得很不愉快，也是因为这个。”
  这些陈年往事说起来肯定是各有各的理，颜堇昀也懒得深究，“所以我们颜家的占卜术，你们都不会？”
  楼孝珩摊了摊手，“九氏之中，各家所长不同，但是例如曹家的体术击技、卫家的奇门阵法、张家的画符术，除了各家压箱底的本领之外，大家小时候都是要学的，顶多就是钻研的方向不同——唯独颜家和邬家的占卜预言和巫道，是完完全全经由血缘继承，没有天赋就是没有天赋，学是学不会的。而颜家和邬家的术又有很大不同，虽然殊途同归，都能预言……”他顿了一下，“但是在学习术的时候，邬婆婆也不能给你什么帮助。”
  这样说起来，她要是不学，颜家的占卜术就要彻底失传了。
  颜堇昀听着也觉得有一点可惜，但是……
  “我觉得你们最好还是不要对我抱有太大希望的好。”虽然觉得可惜，但是颜堇昀并没有中二病，热血上头承诺一定能学会占卜术甚至传承下去这种事是不会发生在她身上的，“我的本事你也知道，到现在就靠着一个占卜软件在混，得用的软件和那副塔罗牌都是邬婆婆给我的，你们打小学的那些，我一样都没学过。”
  “我觉得你挺有天赋的。”楼孝珩忽然打断了她的话，想了想，又说：“我爷爷也说你有天赋。”
  “呵呵。”颜堇昀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讪笑几声，又四处张望着扯开话题，“所以你爷爷觉得我家长辈会留下什么秘籍在地库里？地库在哪儿啊？”
  “这我们也不知道。”楼孝珩摇了摇头，“只能由你自己来找了。”
  颜堇昀抿了抿唇，原来如此啊……
  第79章 8户秦都人家
  颜家老宅看上去不大, 但是真开始在里面找暗门的时候，颜堇昀才感受到这院子当真不小。
  里外三进院, 加上两边跨院，每进院子少说也有五、六间房，多的十几间房, 家具又大多是死家具，无法挪动, 这要是挨间屋子找起来, 找到太阳落山都不一定能找到地库的门。
  看着颜堇昀愁眉苦脸的模样, 楼孝珩忍着笑给她出主意, “你打算挨间屋子进去找？你没带司南？”
  “带了！”颜堇昀拍了一下手，做恍然大悟状, “唉我怎么没想到……”她一边说, 一边从随身包里翻出星天司南。
  说实话，虽然经过将近一年的时间，颜堇昀已经接受了自己血液里自带占卜天赋的事实，无论是塔罗牌还是司南都越用越纯熟，但是还鲜少把这两样东西和自己的日常生活联系到一起。除了帮楼孝珩找东西的时候用用之外，塔罗牌基本上属于工作时的工具, 而星天司南则更像是父亲颜言留给自己的纪念品。
  等到拿出司南, 她又开始犯难，犹豫地看了楼孝珩一眼, “我没给自己占卜过什么东西, 真的可以吗？”
  “原理都是一样的。”楼孝珩对于占卜术也是一知半解, 可是就他“楼家继承人”的身份无形中就让颜堇昀对他多了几分信服，用来鼓励是足够了。
  “好吧。”颜堇昀深吸了一口气，执着星天司南，缓缓闭上双眼。
  她的人站在一进院内，但是神却不知飘到了哪里，这是一间——她仔细看了看四周，这间屋子里没有土炕，显然不是一进院落内的屋子，内外三间，而不是五间，透过窗户向外看，对面和左手边都是里外三间——这是一间西厢房，两面墙上打满了书柜，书柜上的书都被搬走收了起来，她的视线顺着书柜向下，蓦地看到最下面一格，突兀地摆放着一个箱子。
  这里怎么会有一个箱子？
  她疑惑地朝四周看了几眼，整间屋子，没有一件摆设、一本书，只有这个箱子……
  “我知道了！”
  “你找到了？”
  颜堇昀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一下额头，才知道自己的神已经回到了身体里。她缓了几秒钟，才回答楼孝珩的问题，“我看见了一个箱子，在一间跨院的厢房里，应该是西厢房……”
  颜家老宅前后四个跨院，跨院里的西厢房自然也有四间，说起来不算少，但是却大大缩小了寻找的范围。有了寻找的方向，不再大海捞针一般，两人就二话不说，先朝着最近的跨院走去。
  “看那间厢房的布置，应该是一间书房，窗下没有土炕，两面墙壁上都是书柜——我没发现暗门，但是那个柜子下面有个箱子……”
  “有个箱子？”楼孝珩眉头一挑，也发现了其中的古怪处，“之前来这边帮你家找人打扫屋子的都说东西都收起来了，不应该有箱子啊……”他低声喃喃了一句，又立马收住，显然也发现这话里流露出一些几家人可能的私心，寻根究底的话算是动机不纯。
  颜堇昀微微一笑，没在这事上认真，还顺着楼孝珩的话往下说，“是啊，我也觉得挺奇怪的来着，但是这是我唯一发现的线索了，咱们总得过去看看。”
  楼孝珩即使心里有些挥之不去的诡异感，也不好说放弃这个线索——他自己知道自己身上多少事带着任务的，就算不说这些，他也有些好奇，颜家的祖辈到底给后人留下了些什么。
  两个人找，就不比只有自己一个人那样烦躁，就算不说话也是个伴儿，若是偶尔交谈两句，就更不觉得闷了。更何况他们两个运气不错，找到第二个院子的时候就找到了颜堇昀看见过的那间屋子：整间厢房都被布置成了书房的模样，窗下没有垒着土炕，迎着窗户和门的两面墙打着一整面墙的书柜。
  即便时不时有人前来打扫，频率不够频繁的话屋子里也总归是不缺少灰尘的。楼孝珩从口袋里翻找出一大串钥匙开门，两人一推开门就被呛得咳了几声，敞着门通了几分钟空气，才用手捂住口鼻走进屋内。
  颜堇昀口中的那个箱子，就放在里间书柜的最下层，箱子是老檀木的，上面一层浮土，铜制的锁扣早已生了锈。
  “这个箱子……”楼孝珩缩着瞳仁仔细看了几眼，把颜堇昀挡在自己身后。
  颜堇昀的视线在楼孝珩的背上一顿，才越过他的肩膀去看那个箱子，“这个箱子看上去可不像是镶死在书柜上的。”
  楼孝珩蹲下/身子，用手里的钥匙尖轻轻戳了一下檀木箱子，稍微用力，箱子就被挪动了几毫米，“确实不是镶死的。”
  事情越发蹊跷，楼孝珩把钥匙放到旁边的地上，从口袋里拿出另一样宝贝——那是一枚用红绳拴着的铜钱，双手各执着红绳的一端，平稳缓慢地从檀木箱子上方经过，无论是红绳还是铜钱都纹丝不动。
  “应该很安全。”楼孝珩皱着眉头说，仿佛很不甘愿承认这个箱子很安全似的。
  “要不……”颜堇昀考虑了一下，“打开这箱子看看？”
  “肯定是要打开的。”楼孝珩双目炯炯地盯着箱子，“就是要小心些。”他回过头看向颜堇昀，“你最好站远一些。”
  他的话里警告意味十足，不过颜堇昀也能理解他这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任谁发现在原本空无一物的屋子里忽然之间出现一个箱子，也绝对不会掉以轻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