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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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与水 更新:2023-06-15 16:39 字数:4566
团圆
有老二老三刘飞的加入, 饺子在中午前就包好了。
林晚照到厨房煮饺子,秦特帮着摆碗筷, 提前把腊八醋拿出来。老大问, “小特,年终考考的怎么样?”
听说秦特全班第二,老三先夸, “考的真好, 进步真快。”
秦特说,“大舅, 朵朵妹妹考的多少名?”
“朵朵也考的不错, 不过没你好, 班里第五。”
“我听说朵朵妹妹的学校是市重点, 她班里第五, 到我们学校可能就是全校第一。”秦特很大方的称赞朵朵妹妹。
“你们学习都挺好。”老二看大家说起孩子们的学习, 就有些眼馋,“刘飞很喜欢玩儿电脑,大哥, 你说要不要让刘飞接着上个大专。”
“能上当然是接着上, 中专文凭有点低。刘飞年纪还小, 咱家又不是供不起孩子读书。最好能像小特这样, 补习一下高中基础, 直接考本科。”
刘飞已经抗议,“大伯, 我可不读高中, 那我命就没了!”
老大不赞同的看这个侄子一眼, “就是不想读本科,读大专也可以, 大专毕业后直接专升本,也要拿到本科文凭。”老大说老二,“你别太溺爱刘飞,刘飞小时候很聪明的,五六岁就能背几十首唐诗。”
老二跟大哥打听,“大哥,哪个大专院校比较好?”
刘飞跟小特姐摆盘子碗去了。
大家伙儿一起吃午饭,刘家人多,老大老三都不是大饭量,也是正当盛年的男人,老二饭量大一些,但吃的最香的是秦特刘飞,正在长个子的年纪,吃什么都香。
刘爱国瞧着孩子们吃饭就高兴,由衷觉着一辈子没白活。一个劲儿的给孩子们夹饺子,不停的说,“多吃,多吃长大个儿!”
吃过午饭,男人们清点一下烧纸纸钱供香鞭炮,跟大伯三叔那边通过电话,到点儿一起出发。
刘家要烧的坟头儿多,俩小时候才提着篮子回来,刘爱国膝上还有没打扫干净的浮土。老三弯腰给他扫两下,还是扫不下来,到洗手间拿毛巾醮湿,给老爸擦了擦,才算擦干净。老二说,“公墓就是规矩多,鞭炮白买了,不让放。”
刘爱国笑,“没事儿,初一早上我到楼下放。”
老三爱干净,在卫生间洗过手发现家里竟然有专用的护后霜,顺带擦了些,“没院子真是诸事不便,要是咱以前老家,出屋儿就能放。”
“有院子不觉着什么,没了就又想。”老大笑着看老妈养的水仙,“这花儿养的真好。”
大家商量一回拜年的事,儿子媳妇们初一来,闺女那里是初二过来,等初三过来接了爸妈,一起到市里给姥爷拜年,顺带就一起给大舅小舅小姨拜年了。
初四日子不好,给老爸老妈过六十一大寿的日子定在初五。老大订好了餐厅,一大家子聚一聚。
老二说,“今年是大哥主持,我们说好了,轮着来,明年是我,后儿年是老三。”
刘爱国一个劲儿的说不用不用,脸上却早笑开了花,显然是极愿意的。看刘爱国这样高兴,林晚照也没反对。
下午三点钟,林晚照就让孩子们回去了,年三十路上车多,都别开快车,到家打个电话报平安。
林晚照带着秦特把提前买的瓜子粮都准备出来,放在干果盘里,桔子、香蕉、草莓、苹果、樱桃、葡萄,六样水果摆茶几上。待吃过晚饭,看过穿着大红衣裳的主持人主持的一片喜庆的新闻联播,七点半天气预报,就开始春晚倒计时。
八点准时,祖孙三人一起坐沙发上看春晚。
屋子里的暖气暖和极了,窗外时而传来鞭炮烟花的声音,映着窗子一闪一闪。姥姥养的水仙花在静悄悄的绽放,馥郁花香与果香混和,秦特含着块巧克力糖,这是她最喜欢的牌子,姥姥过年买了好多。
她悄悄靠在姥姥身上。
这是秦特人生中第一个真正的春节,春晚还没结束,她就歪着睡着了。姥姥把她叫醒,让她到屋儿里睡,她说还没刷牙洗脸哪,姥姥说,不刷不洗也没事。
姥姥就是这样溺爱她,一点儿不严格要求。
秦特对自己是很严格的,她半睡半醒的去洗脸刷牙,然后才到房间睡觉。被子是暖暖的蚕丝被,楼里暖气太足,自从搬到楼上,厚被子就没再用过了。
秦特的神思很快变的飘渺模糊,进入梦乡。
对于秦家。
这是一个比较凑合的新年。
打扫卫生的阿姨一大早就到了,但因为是年三十,阿姨的工资是平时双倍。再加上秦耀祖对卫生要求比较高,陈茜也享受惯了秦特的卫生水准,原本三个小时的工作,阿姨干了五个小时,劳务就比预算的多了一倍。
年夜饭已经定了外头饭店,可秦家习惯年三十中午吃完饺子去上坟,而且,年初一早上的饺子也得有。
当然可以买速冻水饺,但从没听说过有人过年吃速冻饺子的。孤寡老人也不至于这样过啊。
秦耀祖秦光都不会做家事,陈茜只得一个人做,她一大早起来,和面剁馅儿忙活大半天,饺子的味道也可以,但可能是父子俩吃惯了秦特的手艺,总觉着哪里不足。
但也没法儿说,秦特的名字是家里的忌讳。
尽管现在秦耀祖陈茜都工资拿的不少,进行到一半的管制刑期仍被秦耀祖视为人生中的奇耻大辱。
不过,还能做什么呢?
什么都不能做了。
以前或者还想过种种不让秦特好过的手段,可那更像气急败坏下的发泄,他有妻有子有老母,难道真敢豁出命去报复秦特?
秦耀祖是个爱惜生命的人,他不会,也不敢这样做。
管制刑期已经让他尝到刑罚的厉害。
管制已然如此,那些拘留、判刑,更是难已想像的事。
死丫头。
尽管秦耀祖仍然这样想。
尽管陈茜无数次的在心里过样骂。
可其实,他们真的做不了什么了。
秦特是在客厅的笑声中醒来的,她一直以来都习惯早起,上学的日子、哪怕星期天也从不赖床。没想到大年初一反而迟了,天光从不太遮光的浅粉色小碎花窗帘透入,秦特看看床头闹钟,已经七点了。
哎呀,大年初一竟然起晚了!
秦特一头乱发的坐起来,细听客厅说话的声音,嗯,肯定是亲戚们过来拜年了。
现在不好出去,秦特咕咚一下又躺回床间。
哎,她真的睡的太舒服了。
连一个梦都没做。
怎么会这样舒服呢?
秦特露出个傻笑,下床把衣柜里准备出的新衣拿出来。春节就要穿新的,里外都要新,所以叫新春。
穿好衣服叠好被子,睡衣睡裤挂回柜子里,秦特把自己的房间收拾一遍,听着外头亲戚们走了,她才走出去洗漱。
林晚照笑眯眯地,“起来了?”
“姥姥你怎么没叫我呀。”
“大年初一又没事儿,平时每天学习那么辛苦,没醒就多睡会儿。”
“姥爷说初一不能睡懒觉,会一年都睡懒觉的。”
“那是迷信思想,不用信。刘飞大年初一从不早起,他都睡到中午。”
秦特到洗手间洗漱,出来后给姥姥姥爷拜年,祝姥姥姥爷过年好。林晚照拿出俩红包给秦特,也祝秦特新的一年,身体健康,学习进步。
秦特从房间拿出给姥姥姥爷准备的新年贺卡,刘爱国以前收到过大孙女朵朵和大孙子刘飞的贺卡,不过也有好几年没收到过了,这次收到秦特的贺卡,明显很高兴,还是说了句,“不用准备,什么都不用准备。”
秦特知道姥爷有点儿口是心非的毛病,笑着说,“那也要准备,以后我每年送给姥爷一张。”
然后,姥爷就不再拒绝了。
秦特觉着姥爷也怪可爱的。
姥姥从厨房给她煮饺子,秦特一口气吃两碗,还喝了一碗饺子汤。元汤化元食。
刘爱国心说,端看外孙女这吃相,以后就是个发达的命。
兄弟三个也早早就过来了,秦特刚吃完饭,就迎来三个舅舅三家人。舅舅们一来先磕头拜年,这是村儿里的老礼儿,舅妈们不用磕头,鞠躬就行了。
给爸妈拜年,祝爸妈过年好。
孙辈里刘飞要跟着爸爸一起磕头的,这也是老礼儿。像年三十,就是刘飞跟着爷爷叔伯去烧纸,女孩子则是不用去的。
阳阳还小,不算在数内。
朵朵也给爷爷奶奶拜年,祝爷爷奶奶过年好。
刘爱国已经笑的合不拢嘴,过年就得这么一大家子团团圆圆的啊。林晚照拿出红包,孙子孙女一人两个,不偏不向。
大家坐一会儿,哥儿仨就带着媳妇去给亲戚们拜年了,叔伯家都要走一走,没出五服的长辈家,也要转一转。
好在现在同一个小区,效率高不少,一个小时就回来了。
大家脸上带着唏嘘,林晚照说,“这是怎么了?”
“妈,您不知道,以前咱们村北头儿那边儿杨大伯家的铁蛋大哥,昨儿出去赌钱,一宿就输了六十万。”
林晚照脸上木了一下,刘爱国震惊极了,手里的桔子放下,“真的?”
老二过去把刘飞拍起来,自己坐小沙发上,“可不是真的么,我们在三叔那儿听说的,三叔说我们去看看就出来,别久待,杨大伯心里不好受呢。”
“这肯定中了人家的套儿。”老三说。
“现在说都知道是局,赌的时候可不这样想。”老二唏嘘,“一宿就输一套楼。赌这东西能碰的?铁蛋大哥平时也算一等一精明人了。”
“真正精明的人根本不会碰这个。”林晚照拿起桔子接着剥,“那都是小精明。你三叔一直带着村干部在咱们小区宣传黄赌毒的危害,你们过来没见条幅都贴出来么。你三叔大冷天儿在小区门口发传单,就是给人们提个醒儿,偏有这种有钱烧的!”
老大刘杰很有做长辈的派头,跟小辈们说,“小特、刘飞、朵朵,玩儿牌没事,但都不许玩儿钱的!赌博这种事,赌上一次,人就完了!”
秦特说,“大伯你放心吧,我们上学都学过,不能赌博的。”
刘飞朵朵也这样说。
刘杰欣慰,“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
杨大伯家的事是一个警钟,对刘家,对整个栗子沟村儿的人都是。
其实,昨晚输的不只铁蛋,还有旁的人,只是铁蛋输的最多,也最出名。
老三说起高兴的事,“咱们小区真了不得,我转悠一圈儿,满地都是好车,奥迪奔驰都有好几辆。”
老二媳妇呱唧呱唧的磕着瓜子,“不光别家,就是大伯家刘超,也从夏利换了马自达呀。”
刘飞已经可以预见他妈接下来的话题,他默默的将脸扭向窗外,就听他妈跟小特姐说,“小特,你是白跟你大姥爷抗议了,刘超的马自达就是你大姥爷拿钱给她买的,这比十万还多哪。”
秦特剥块糖,舔一下糖外那层可溶的糖纸,“是不是有什么关系,大姥爷就是给刘超哥买辆奔驰也是大姥爷的自由啊。我主要比较气大姥爷竟然直接把重男轻女摆台面儿上,大姥爷是古董脑袋,都古董六七十年了,叫他改当然不容易了。他又不是姥爷,姥爷就不像他似的。二舅妈你不知道,不管是大姥爷家的三位姨妈,还是大姥爷家的堂妹,都可羡慕咱家了,说咱家最开明,男女平等。”
朵朵不知道什么事儿,问刘飞,“什么事儿啊?”
刘飞一脸便秘,“一言难尽。”
秦特把大姥爷刘爱党家的事跟朵朵学了,朵朵很实在,问二婶,“二婶你是不是很羡慕刘超哥啊。”
二婶不承认,“我可没这么说。”
朵朵笑,“我都看出来啦。二婶你羡慕也没用,爷爷不是大爷爷那样的人啦。看穿戴就能看出来,爷爷多洋气。看大爷爷穿的,还跟电视里七八十年代的打扮一样。”
刘爱国说,“朵朵,你大爷爷是朴素,我也很朴素啊。”
“爷爷你这衣裳特有气质,是什么牌子的?”朵朵这姑娘很有点儿以貌取人,还知道很多牌子。
“我也不懂这个。”
朵朵过去,弯腰从爷爷后脖领翻出品牌签,哇哇惊叹,“爷爷你这衣裳真的超好诶,至少得一两千吧。”
刘爱国瞪林晚照,“这么贵!”
“二百。”林晚照老神在在,“朵朵,你爷爷这是高仿,不是真牌子。”
刘爱国转惊为喜,“我说嘛,可不敢穿那么贵的。”
秦特拉过朵朵悄悄告诉她实情,朵朵捂着嘴嗤嗤偷笑,也就不跟爷爷讨论衣裳的价钱了。
过年大家都很高兴,舅妈们看到电视柜上摆放的秦特的优秀学生纪念的笔记本,都要问一回,然后夸奖秦特成绩好。
这是最好的一天。
最热闹的一天。
三舅拿出带来的相机,“咱们拍张全家福吧。”
大家纷纷响应。
客厅有些挤,舅舅们把茶几挪开,合力将长沙发前抬,姥姥姥爷抱着阳阳弟弟坐在长沙发中间,秦特朵朵分别坐在沙发又宽又软的扶手上,长辈们一对一对站沙发后面,大舅大舅妈站中间,左右分别是二舅二舅妈、三舅三舅妈,刘飞弟弟横着在爷爷奶奶面前斜支身体一躺,摆个很帅的POSE。
三舅把相机支架支在电视机上,定好延时拍摄。
然后,大家齐齐喊一声在许多年后看来有点土的“茄子”,笑容就此定格!时光就此定格!
这是2002年的大年初一,万年历2002年2月12日。
虽然妈妈齐叔叔小硕弟弟不在,秦特仍将这一天命名为团圆,因为有时,团圆不仅是人头悉数到齐,有时候,团圆更是一种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