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最后一次见面
  「诶？要关店了？」许亦辰一口气喝光了杯里的水，「才十点耶。」
  距离母亲节已经过去了一两天，街道上仍沉浸在庆祝的气氛里，很多店家也还没把相关的旗帜横幅给卸下，过节的那几天他们的客人就比较少，所以现在正是客人回来的时候，没料到朗叔才开店了两个小时就说要先收摊了。
  正好现在是短暂的休息时间，餐点都送了出去，许亦辰正在厨房喝杯水小憩片刻。
  「嘛，就之前不是母亲节吗？」朗叔擦了擦脸上的汗，「你陈阿姨虽然没有孩子，可她之前工作的环境都是跟孩子有关的地方，我知道她特别喜欢孩子，刚好今天她委託照顾孩子的委託人会提早回家庆祝迟来的母亲节，她也就算是下班了，所以我也想去替她庆祝一下。」
  「哦……」许亦辰理解似地点了点头，算是理解，「原来如此。」
  他能体会提早下班以后一个人待在家的孤单感，以往被工作给佔满的时间突然间空了下来也会不晓得该做什么，这也是当初他还一个人生活的时候总会一起床就出门的原因之一。既然朗叔都这么说了，许亦辰也觉得他去陪陪阿姨也是好的，于是他很乾脆的应了声，拎起抹布就打算先去整里没人坐着的吧檯，顺便绕去外头把门外的牌子先翻过来再说。
  「吶，臭小鬼，你要一起去吗？」朗叔朝他唤了声，「她总说要煮顿好吃的给你。」
  「……」许亦辰一愣，回头去眨了眨眼，笑笑地摇摇头，「下次有机会的话，这回我还是别当电灯泡了。」
  「你每次都马这样说！」朗叔无奈地叹气，「是不是害羞啊你？只会顶张臭脸的小鬼也会害羞啊……」
  「……囉嗦欸你，臭老头。」许亦辰瞪了他一眼，咋舌道，「杨齐说他今天很忙，我要回去陪鱼板的。」
  「是、是。」朗叔摆了摆手，「好啦好啦，去去，去准备打烊了。」
  「……」
  笑了笑，许亦辰耸耸肩便拎着抹布往小巷处走去，看来应该是要先去翻上休息中的牌子。朗叔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只能略带无奈地叹了口气，他隐隐约约觉得许亦辰对他们有一层难以打破的隔阂，是不是因为自己把他当成了亲生孩子的关係？再加上他的女朋友也是这么想的……会不会是类似于父母的这种情感反而让他下意识退却了呢？
  嘛不过，比起以前那生人勿近的模样，有杨齐陪在他身边以后许亦辰也是开朗了许多，这个问题总有一天也能解决的，这么想着的朗叔摇了摇头，不再多想。
  等到客人完全离去以后，时间也来到了晚上十点半左右，朗叔为了要去赴约，关店的速度是比平时都还要快上一百倍，许亦辰瞧他慌慌张张地要上楼去洗澡准备出门，乾脆就挥挥手让他先去处理，锁门的事情交给自己来处理。
  许亦辰替他把店给关好，连带外场也收拾完毕了以后才踏上回家的路，时间已经有些晚了，街上只剩下寥寥无几的行人，阴暗巷弄里的路灯闪烁着光芒，似乎再过没一会儿就会熄灭，许亦辰稍微犹豫了会儿，最后还是决定放弃抄小路的念头。
  毕竟杨齐千叮嚀万嘱咐他在夜晚的时候不许在容易遇上危险的地方乱窜……虽说如此，许亦辰倒也不觉得在人烟稀少的大街上会安全到哪里就是了。悠哉地走在路上，许亦辰乘着夜风当作是散步般地愜意，就快迎来夏天的空气中多了几分闷热，一边在路上走着，许亦辰一边想起了杨齐曾经送给他亲手织的围巾。
  那条围巾被他好好地收在了柜子里，他不得不承认，也许早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喜欢上了那个男人，在强势态度里却满载着温柔，当初他以为那不过是个烦人的大叔想找乐子才缠着他玩想带给他麻烦，但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自己总是嫌弃他烦人，却又不是真正的讨厌他。
  然而，从以前到现在依旧不变的，大概就是每次一回过神来的时候就会发现自己脑海里想着的都是杨齐吧。
  「他今天会几点回家呢……」
  许亦辰噘了噘嘴，他传了封讯息告诉杨齐今天他提早下班，免得大半夜的还有个男人跑去探班，那就好笑了，虽然不晓得他什么时候才会看到讯息，不过先告知他也是好的。把手机收回去口袋里，街上很多店家都已经关门了，许亦辰正思考着是不是要买些饮料回去冰着，人就乾脆拐了个弯往超商走去。
  一来到超商，许亦辰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杨齐在他刚买好的晚餐狠狠地吐了一把的事情，想着想着忍不住就笑了出来，像这样回想起来，才会发现有很多他跟杨齐的回忆都是那么的好笑，倘若那时换作是另一个人往他的晚餐里吐上几口，只怕事情又会是另一种发展吧。
  踏进了超商，许亦辰拎起篮子走到冰柜前，眼眸扫过那一排排的冰柜，下一秒便打开了玻璃门俐落地拿下几罐果汁跟运动饮料，顺势再带了几罐茶类，正好超商在做打折的活动，他也就凑个双数买多一点，提在手上走回家也可以当作是练练臂力。
  还在犹豫着红茶还是绿茶好，许亦辰蹲在冰柜前眨着眼睛，耳朵就这么听到了转角处设置的休息区传来了一句又一句的对话，内容引起了他的注意力。
  「欸，你真的不去吗？是大哥找的欸。」
  「可是去的话就又要请客欸……我已经没钱了啊！」
  「那你刚刚就应该装做自己睡了啊！还说跟我一起！」
  「谁知道啊？妈的，这时间你说睡了，鬼才相信！」
  「唉……还是先抢个钱再去啊？等等去找个落单的？」
  「欸听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刚刚在公园那边好像有个人一个人坐着喔？」
  「啊，你是说那个女人？高跟鞋很高的那个？……可是她身边有个男人的吧？」
  「白痴！你没听到她叫他司机吗？司机不会一直待着的啦！而且那个女人应该是在哭吧？又感觉很有钱！」
  「是喔？好啦好啦，喝完酒再去吧，麻烦死了。」
  「如果很正的话搞不好还可以……」
  对话就听到这里，许亦辰故意让冰柜的门碰的一声关了起来，发出了不小的声响，算是中断了他们的对话。许亦辰几乎是下意识做出了这个举动，但他的脑海在这声巨响响起的时候，立刻就规画出了两种发展。
  听他们俩个人的话对，应该还只是年轻的小伙子，许亦辰再提起篮子走出去的时候稍微一瞥也还看见他们身上穿着校服，若他们上前来找麻烦的话那就省下他很多功夫，至少阻止了他们今天可能去做坏事的预定。但如果他们没上来找碴的话，许亦辰就打算经过他们所说的公园看看，反正顺路，去晃晃也好。
  他知道自己这样是多管间事，又打起架来的话一定又会让杨齐生气，可在他发生过莉姿那次的事件以后……也许就是不想看见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遇到那种状况吧，所以有遇到的话他总会想办法尽自己的力量帮个忙。
  别看他这样，自从杨齐担心自己打架受伤以后，每次都会在他的包包放电击棒，虽然看到电击棒出现在包包里的时候他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在那种巷口里偶尔要阻止劫财劫色都还是满好用的，加上这样可以让杨齐放心，他也就乖乖地带在身上。
  那两个人纷纷看了许亦辰一眼，可惜并没有上前找碴，估计就只是在学校耍耍流氓的类型，许亦辰瞥了他们一眼，很乾脆地走去结帐，走前还不忘买了杯热可可。当他提着一袋饮料跟一杯热饮走出超商的时候，许亦辰这才回过神来，看着手上的热可可，不禁感叹。
  以前的他一定不会管那些小混混们想做什么，更别说是试图阻止了，然而他现在不只是打断了他们的话，还买了热可可绕去公园看看，他大可不需要这么做，然而他心里想的竟然是这么晚了一个女人待在公园里也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一杯饮料也许会让她心情好点。
  也许是在跟杨齐相处的过程中，他也开始学会关心起陌生人了，会这样做的原因，是他曾经也孤单一人的原因吗？又或者是他最近的心血来潮？许亦辰不晓得，但也许吧……
  「……」
  一发现自己举动跟以前的不同之处，许亦辰难免有些彆扭，觉得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幸好没有认识的人看到他这些举动。他晃了晃脑袋不再思考这些事情，最后又回头望了那两个年轻人一眼，见他们没有任何举动，他便提起脚步往公园走去。
  「唔？没人啊……」
  当许亦辰特意绕到小公园的时候，他在里里外外走了几圈，都没能看见方才那两个人所提的女人。
  「是走了吗？」噘了噘嘴，许亦辰耸耸肩，「这样也好。」
  这附近是住宅区，离商店街有一小段的距离，所以这个公园在夜晚的时候特别寧静，静到有些可怕的程度，虽说这里的路灯比起暗巷里那一闪一闪的灯光还要可靠很多，但终究没办法照亮整个公园，只有在早上或是下午的时候能够看见很多孩子们在这玩耍的画面。
  既然人已经不在了，那也省下许亦辰多管间事的功夫，他正打算从公园的正门口走出去，却发现本该没人的公园入口突然多了一个人影，人影坐在木椅上不发一语，路灯的灯光并没有完全照射到这里，所以许亦辰最多也就能知道坐着的是一个女人，至于脸他就看不清楚了。
  人影脚上穿的并不是印象中那两个不良少年所说的很高的高跟鞋，这样看来的话应该不是同一个人。
  时间也快接近十一点，许亦辰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走上前去，站到她的身边。
  「小姐。」许亦辰唤了声，话语有些僵硬，「很晚了，别一个人待在这里吧。」
  他并不擅长跟陌生人搭话，所以虽然他是上前搭话了，却不代表他有办法像杨齐那样对任何人说话都是行云流水般的轻松自然，从他人眼里看起来的许亦辰还是多了些淡漠跟面无表情。
  「……」眼前的人只是轻吐了口气，一会儿才开口道，「这里的治安不好吗？」
  这个女人的声音带了点鼻音，不晓得是不是刚哭过，许亦辰有些拧起眉来，「也不是治安不好，只是一个人待在没人的地方很危险——」
  「嗯，很危险，我知道。」她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抬起头来，露出了一个笑容，「因为你一个人在没人的地方乱逛着，所以才会遇到我哦，亦辰。」
  「……」一听见那熟悉到不行的语气，即使看不清脸庞许亦辰也知道眼前的人是谁，「你为什么在这里？」
  「来到附近，看到有个公园，所以我就坐下来了。」妮雅笑了笑，「发现是我，还不离开吗？」
  许亦辰沉默了一会儿，他确实是想直接离开的，可不晓得为什么他的脚就是没抬起来。前阵子的妮雅就像是鬼一样神出鬼没的出现在自己身边，许亦辰知道她调查过自己，所以应该连上班的时间地点都清清楚楚，也许这样想太过天真，可是他这次却不觉得妮雅是故意埋伏在这里的。
  儘管她极力地想掩饰，但许亦辰还是有听见那几声明显的鼻音，若不是灯光太过薄弱，也许还能够看见妮雅此刻脸上是怎么样的表情。
  「我是想走没错，也很讨厌你。」许亦辰淡淡地道，本来打算买给别人的可可往前一递，「喝吗？」
  「……」妮雅眨了眨眼，伸出手来接了过去，「这是什么？」
  「热可可。」递给他以后许亦辰立刻换隻手提那有些重量的饮料，「不过应该凉了。」
  「这么晚喝可可，肥了怎么办？」妮雅有些抱怨地。
  「……不要的话还我。」
  「不，我要。」妮雅摇了摇头，拿起吸管就戳破了个洞，喝了一口，「谢谢。」
  许亦辰没说话，只是无奈地吐了口气。他们两个人实际上也没什么话好说，更何况许亦辰之前还为了不遇见她天天都躲在家里，这次会在这里见面还真的是出乎预料之外。虽说放一个好像刚哭过的女孩子一个人在这种地方似乎是不太好，但许亦辰为了避免又发生像上次那样的事情，他还是决定先离开再说。
  他前几日有看见放在家里的宣传手册，是杨齐他们公司每到节庆的时候都会寄送给会员的册子，在看见自己的图片就大大的出现在封面时，那种彆扭的感觉真不是盖的，让许亦辰没办法看着封面超过两秒，立刻就把册子给翻了个面放着。
  「那，我要走了。」许亦辰打破这诡异的沉寂，面无表情地看着妮雅，「你还是快点离开吧，落单很容易遇到危险。」
  「你这么人怎么这么傻啊。」妮雅笑笑地晃着脚，「第一次看到有人担心缠着自己男朋友的女人欸。」
  「我也没有担心吧。」许亦辰一蹙眉，「只是告诉你一声而已，你如果硬要留着我也没办法。」
  「……」妮雅耸了耸肩，不否认许亦辰的话，「也是。」
  「……我在超商听到有不良少年计画抢劫，我是说真的。」许亦辰搁下这句话，提起脚步就往前走，「你一个女人又是名人，别一个人晚上在这种地方乱跑，回去睡美容觉怎么样？」
  「真是个囉嗦的孩子耶……」
  不以为意，许亦辰没再多说什么，转过头便往回家的方向走去。在寧静的夜晚里，脚步声显得特别清晰大声，妮雅看着许亦辰离开的背影，在他还没走远时便唤住了他，让他停下了脚步。
  「亦辰。」见他回过头来，妮雅避开了路灯的灯光慢慢地往他走了几步，「我过一阵子之后要回国了。」
  「……是哦。」许亦辰一愣，不解地看着她，「路上小心？」
  「虽然在我的计画里头，最后一次跟你见面的额度不是这种情况，不过算了。」
  「……啊？」
  妮雅自顾自地说着，听的许亦辰是一头雾水，不能理解她这些话语背后的意思。妮雅并没有走到他的面前，而是停在了不远处，正好这条街安静得很，附近的建筑灯光都暗了下来，也许是屋内的主人已经入睡，所以不需要说的多大声就能够听清楚对方在说些什么。
  「我就只跟你说最后一件事吧。」妮雅露齿一笑，「你的父亲现在在英国，他生病了，正在住院。」
  许亦辰是看的见她的笑容，但是却看不清她完整的表情，他顿了一会儿才接着开口，但是嘴巴一张却又不晓得该说些什么，他想问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可其实妮雅的话也已经讲得非常清楚了。他这几天正好在想过去的事情，打算等杨齐间一点的时候再提起这件事，没料到却让妮雅先说了出来。
  「我知道我查得到的事情，杨大哥也有办法。」妮雅见他不说话，便逕自说了下去，「所以剩下的事情你就自己去拜託他吧，我答应过他这是我最后一次跟你见面。」
  「……」许亦辰愣了一会儿，只是轻叹了口气，「你……是真的喜欢杨齐吗？」
  「嗯，喜欢。」妮雅承认得很快，但随即往后退了一步，「不过现在，我只是来解决我的固执而已。」
  许亦辰还是不懂，妮雅的一举一动并不像是为了让自己更接近杨齐，亲情确实是他的弱点没错，可那也只是对于过去的他来说。当初听见妮雅知道自己爸爸在哪里的时候他是吓到了，可是如果拿这件事情跟杨齐相比，现在的他是绝对不会选择出卖杨齐。
  虽然许亦辰方才一句话都回不上来，但意外的这件事情并没有让他太过动摇或是慌张，不如说心情十分平静，可以让他好好地想该怎么处理他得到的这项情报，而不是动摇到可以让人抓到弱点，更何况杨齐也说过在这件事情上可以全力帮助自己，所以说妮雅若是想利用这点攻击他，那就太失败了。
  她所谓的解决固执是什么？许亦辰完全不懂，就连拍照的时候也是，比起把自己给赶走，她更趋近于利用自己来引起杨齐的注意力，但引起的注意力却不是好的那种。
  明明在一开始的时候她就天天跟杨齐待在一起，结果一发现杨齐重要的人是谁以后，她马上就转移了目标，行为是一连串的找碴没错，可最后她能得到什么？几件事情下来除了让杨齐生气，更黏着自己以外，她就再也得不到杨齐的其他反应，所以许亦辰怎么想都想不透。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嘛，就这样！」妮雅耸了耸肩，「谢谢你的可可，我就听你的忠告回去了——啊，你穿女装真的很可爱，有机会的话再穿给杨大哥看吧！不然来国外我也可以跟你一起合作喔！读者模特儿什么的！」
  「什……」
  「掰掰啦！」
  妮雅一连串的话说得很快，没给许亦辰说话的机会就这么转身小跑步的离开了，她的身影就消失在黑暗的转角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什么都听不见的时候，许亦辰这才重重地叹了口气，一头雾水的感觉让他整张脸都写满了问号。
  「搞什么啊，那个女人……」
  许亦辰甩了甩头，让自己的视线从妮雅离开的方向挪开，突然间静了下来的空间让他觉得有些奇怪，提起步伐就往家里的方向大步的走去。
  不晓得杨齐什么时候会回家，总之刚刚发生的事情，等他回来的时候先跟他说一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