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气息像是和大地融为了一体，一呼一吸如同地表拂过的微风，体内每一次血液的流淌，如同大地深处古老的水脉潺潺。
  他闭上双眼，此刻，红林市就是他，他就是为红林市奠基的一整块大地。
  几轮绵长的呼吸之后，袁禾睁开了双眼。
  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蹦起来，对柏粟说：“E区有乐子，去不去？”
  柏粟没说去也没说不去，淡淡的说：“别闹太大，最近人手不足，再白白死人老大会不高兴。”
  “怕什么，”袁禾满不在乎的摆摆手，“我都听老郭说了，今天又来了两拨人，一拨三十好几个，另一拨是个车队，少说也有百来号人。等他们补充进来，只怕老大又要嫌人太多。”
  两人边说着话，袁禾边走在了前面，顺着空楼后头一条阴暗的窄路拐进去，两人一前一后往前走。
  他们都对城市极其熟悉，一路抄小道也没有迷失方向，十几分钟后，从一个小路口出来，便拐上了另一条灯火通明的大路。
  忽然，路旁有人喝问道：“谁？！”
  街灯的阴影下，出现了一道模糊的人影，袁禾赶紧走到亮出，举了举双手，笑着说：“别紧张，是我。”
  “袁禾？”黑暗中的人松了口气，解除了警戒，问“怎么柏粟也在，你们今晚不是负责D区三号街，顺便看着新人吗？”
  袁禾嗤一声笑了：“什么新人，你这这么安静，我不信那俩没从你跟前过，都看见了何必明知故问呢？人家今天是新人，再过两天，说不定咱们都得跪在地上叫人家爸爸。”
  暗处的人呵呵笑了几声，似乎对袁禾来这里的目的心知肚明，也没多问，说了句“别闹太过”就放他们过去了。
  继续往前走，前方的夜风隐约送来田野的气息。
  路旁的野树和杂草在增多，这一片是城市的边缘地区，有许多过度开发造成的毛坯房和灾变之前就无人居住的居民楼。
  走到一栋居民楼前，袁禾从口袋里掏出手电筒，对着黑洞洞的大楼晃了两晃，然后单手放在唇边，在寂静的夜幕下高声大喊：“有——人——吗——”
  回应他的只有萧萧夜风，他后退半步，眯起眼睛打量高楼，嘿嘿笑了几声。
  将手电筒衔在口里，他单膝跪下，将双手手掌撑住地面。
  刹那间，荒林中野鸟惊飞，大地在一阵若有若无的隆隆闷响之中摇晃起来，眼前高大的居民楼如同耐不住数九寒天的旅人，瑟瑟的发着抖，抖下一层层薄薄的泥灰。
  楼中，传来了数声凄厉惊惶的尖叫。
  袁禾唇边笑意愈浓，收了异能，直起腰，拿起手电筒，双臂环抱在胸前，好整以暇的注视着居民楼唯一的出入口。
  不多时，几道人影从里面连滚带爬的跑出来，还没走几步，便都扑通扑通，跌进了不知何时出现的泥浆坑里。
  大坑不深不浅，恰好到一个成年人胸口上下，个子矮点的就比较惨了，掉下去直接被烂泥淹到下巴，开口说句话就有可能啃一嘴泥。
  掉进泥坑里的七八个人正挣扎着往外爬，忽然就被直射过来的手电筒光晃了眼睛。
  伸手挡去部分光线之后，隐约就看见了拿着手电筒的笑容可掬的青年。
  人们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纷纷停下动作，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呢？”袁禾笑嘻嘻的问。
  “话说，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我记得这一片区域没有登记住人啊？”
  他一边说，笑容渐渐淡下来，映着血月和手电筒的光亮，表情逐渐变得诡异而略显狰狞。
  人们战战兢兢，没有人吭声，小幅度的移动脑袋互相交换着惊恐的眼色，谁都不敢先开口。
  柏粟走上前来，借着袁禾手里手电筒的光看着坑里一张张沾满泥污的惨白的脸，想了一想，问：“你们是农事部的，晚上不都该在9号避难所，待在这里做什么？”
  第74章
  没等有人回答, 那栋才被震得摇摇欲坠的居民楼后面，忽然传来几声清晰的惨叫。
  “哦呀呀，怎么这么不小心？”
  袁禾像个正在游乐园里愉快玩耍的孩子般放声大笑，举臂做了个招手的动作, 随着一阵隆隆的闷响，移动的土堆又将几个人影从楼房后面送到了他面前。
  人影一靠近, 浓郁的血腥味立刻穿了过来。
  血月的光芒下, 土坑里的人赫然发现, 移动过来的土堆, 横七竖八如长矛一般, 每一根都足有半米多长，锐利的尖端刺向天空。
  现在，土刺的尖端上串着几个鲜血淋漓的人。
  土坑里的人认识他们，他们同属于红林市幸存者基地的农事部第七小队, 今天由于放工时间实在太晚，没能赶上进入9号避难所的最后时限。
  然而他们也无处可去，上头可不会管是什么缘故，违反宵禁规定一旦被发现，等待他们的将是比现在繁重三倍的工作。
  日出而作, 日落而息, 这句古训在红林市已经变成无可更改的现实。
  不管灾变之前是什么身份，从事的是什么工作，只要没有觉醒异能，只要你的技能不是上头需要的, 统统都被分派来做最基层的劳动。
  清洁部负责打扫和修缮基地建筑，农事部负责照顾农田，除此之外，还有生产部负责日常生活用品，营业部负责基地日常运作。
  这就是基地的普通人所会被分派到的部门，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工程部，负责城市的电子通讯，里面普通人和能力者各半。水利和电力则由能力者专管，轮不到普通人插手。
  看起来有这么多部分，并且分工合作，但要是从天亮一直忙碌到天黑，一周七天一天十二小时，连饭都没时间好生吃，这日子可就难过了。
  基地以节省物资为名，一天只有一顿午饭。
  而这顿午饭，就是基地为付出劳力的普通人提供的所有报酬。
  觉得这些太少，那就再算上基地给人们提供的庇护吧。
  不服气，可以，滚出红林市，看能不能自个儿撑过一个晚上？
  除了红林市，他们无处可去。就算有人有逃出去的勇气，谁能保证最终到达的地方，是不是另一个红林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