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不是十五，月夜维持住了它清新小资的设定。因为时间还早，月夜里的客人并不算最多，安静的环境让人们不自觉便压低了声音，倒也更容易让人注意到周围的动静。李云想一踏进大门，就有好几道或含蓄或直接的视线落在了他身上，他按惯例视而不见，挂着一脸的冷淡默然，一路目不斜视地进到了里间的小隔间。陈博几人在惯常的位置上，李云想朝着他们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随意挑了个空位就坐了下来。
  今天陈博并没有叫上那些他自己都叫不出完整名字来的男男女女，所以隔间位置显得很宽敞。在座的几位都是熟人，是少数几位被李云想认定为朋友的人。因为都是熟人，李云想的态度也就显得随意了些，也没特地再去点什么，见桌上放着一杯没被人动过的橙汁，就端起来喝了一口。事实上，这橙汁也是特地给他点的，毕竟，并不是什么人都会跑到酒吧里喝果汁的。
  “咳咳……”轻咳声响起，杨邵在另外几人的目光压力下，不得不硬着头皮做了话题先锋，“云想，那个，大家都听说了程然的事，想让你具体说说呢！”
  李云想闻言，依旧慢吞吞喝了一口橙汁，掀起眼皮懒懒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不是都知道么。”
  杨邵：“……”瞬间收获好友的眼刀数枚。冤枉啊！他都知道什么了？他不过就是早一点知道李云想有个男朋友叫程然，而且还谈了很多年也没崩，感情好得让看到的人都想举火把烧烧烧！以及他身为李云想的亲亲表哥有幸早几年认识了这位男朋友……咦？这样一想他好像确实知道的挺多的？距离都知道也差不了多少了！等等，不对！他不能被绕进去，至少，昨天那件事他就不知道啊！完全的不知道！一、点、都、不、知、道！而且，关键是，他就算知道得再多又怎么样？在李云想自己都闭口不谈的时候，他敢说么？啊？你说他敢么？
  为了自救，杨邵顶住了压力，抛掉了稳重大气的人设，掏出了自己所有演MTV的演技开始表演：“云想，你可不能坑表哥啊，我只不过是因为是你表哥，当初你和程然的事又闹得有点大，所以才间接知道了一些，只是间接的一些哦！后来认识程然也是很偶然的啊，况且这么多年，你都不说，我哪里敢随便多嘴啊！”他说得情真意切真情实意，就差抱着李云想的上演一出窦娥冤了。
  几位好友听得纷纷点头，正想着要联合起来逼问本尊，却不想杨邵他为了自保，竟然出卖了战友！他伸手往程博边上一指，说：“思佳，你也不要看我，我记得你高中和他们两个是同班，你敢说你什么都不知道！”栽赃嫁祸转移注意力成功！
  陈博身边的女子，也就是李云想的高中同学——宣传委员王思佳，闻言颇为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只是她已经不能做更多了，因为很快，充满压力的视线已经投到了她身上！王思佳下意识抖了抖，边搓着手上的鸡皮疙瘩边赶紧为自己正名：“虽然我确实和他们是高中同学，但是我是真的不知道他们在谈恋爱！我只知道他们俩是室友，而且感情很好，在学校的时候几乎是形影不离……”咦？好像哪里不对！一般男生关系再好会好到这个程度么？好吧，她以前确实怀疑过，也暗地里觉得这两人肯定有猫腻，即便昨天突然知道这两人公开后也只是在心里感叹了一句“果然如此，自己真是火眼金睛啊”，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吃惊。
  不过，这些话在此情此景下那是绝对不能说的，所以王思佳两眼一抹黑蒙住了自己的良心，强行无辜状：“但是，我那时候还只是云想男朋友的小迷妹、云想本尊的小小迷妹一枚，真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既然杨邵不仁，那么王思佳觉得自己也只能无义了，她果断地把炮火转移到了自己身边的陈博身上：“真要说起来，还是陈博最没义气了吧！明明云想都向他亲口承认程然是他男朋友了，他竟然一直到昨天为止都没和我们透露过半个字！等到差不多全世界都知道了以后才来说又有什么意义！谁还没有点消息渠道了！”特别是关于八卦的！
  说着她还强压下了陈博想为自己辩驳的声音，对着坐在李云想身边的一位长相清秀的青年道：“王野原，你才是我们几个中唯一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你来说说，陈博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一些！”
  他们这一小伙一共五个人，之前不管是不是认识，真正关系变得熟稔起来是在影国念大学的时候。其他几人都是音乐系出身，只有王思佳另类一些，她是学设计的，且是几人中唯一的一个女生，当然，能融入这个小团体和她的性别没什么关系，主要还是因为她的性格开朗大方又不拘小节，这才能够和几个性格各异的男生相处得这么好。一开始是因为她和陈博是邻居，从小关系就好，所以有时候会跟着陈博出去玩儿，却有一次意外地发现李云想也在。而李云想高中的时候对王思佳的印象不错，所以对待她的态度就好了一些，如此自然而然地，她便渐渐和几人关系好了起来。
  而王野原则是和陈博一样，是在进入大学后才认识的李云想，他长相清秀，性格文静，也不是海市人，学的是小提琴，毕业后成立了自己的乐团，虽然在海市有房产，却住的不多，更多的时候是带着乐团在各地演出。所以他应该是唯一的一个在昨晚之前对程然这个人毫无所知的人，王思佳会问道他，自然是为了转嫁压力，把陈博推上批斗的舞台啦。
  然而，出乎几人意料之外的是，王野显得很平静，他像是看话剧一般静静地看着几人表演，直到矛头被递到自己面前，才笑眯眯地开口道：“你们说的程然，是比云想要高上半个头，长得很帅，脸上总是带着笑的男生么？”
  那三人被他噎了噎，这形容实在是没有什么特征性，虽然每一点都能和程然对上，不过人类的智慧总是永不止步的，只愣了一瞬，陈博就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机，解锁后翻了几下就递到了王野原面前，说：“你快看看，你说的是不是他？”
  王野原依言看了，连带着李云想也看到了，看完淡淡地瞥了陈博一眼，陈博十分没有骨气地往杨邵身后躲了躲，手上倒是坚定不移地仍旧举着手机。手机屏幕上赫然是一张程然的照片，看衣服就是昨天晚上拍的，应该是他们刚进门程然走过来的那会儿。那会儿他们几人被那么多人盯着，亏得他还能有闲心拿手机拍照片。
  王野原认认真真看了，又转头看着李云想确认：“我觉得是，是他没错吧？”
  他这话问得没头没脑，其他几人都听得一头雾水，没想到李云想却点了点头，应了一句：“是。”
  陈博三人愣了愣，半天才总算是回过点味来，有志一同地狠狠瞪向王野原，异口同声道：“王野原，你见过程然！”
  王野原被他们吓了一跳，要出口的话噎了噎，被他们又一蹬，才赶紧点了点头。
  王思佳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什么时候？在哪里？”
  王野原不敢怠慢，忙老实回答：“大一的时候，就在我们宿舍里。”大学的时候他和李云想是室友，陈博他们几个住在另外的楼。
  “大学？怎么可能？”这一回说话的是杨邵，他看了看王野原，又看了看李云想，最后重新看向王野原道，“大学的时候他们俩被家里人勒令不能见面、不能联系，所有的联系方式都被断了个彻底，理论上程然应该都不知道云想在哪个学校，你怎么可能在你们宿舍见到他！”
  “啊？可是，我确实是见过啊……”王野原一愣，他倒是不知道这事，应该说除了杨邵外，这几人都不知道这事。陈博倒是看了李云想一眼，如果没想错的话，这应该就是李云想说的假分手吧。
  知道他是确实不知道，杨邵深吸了口气，冷静了一下，才看向李云想说：“云想，现在你们都公开了，也没什么好瞒了吧，你就和我们说说吧。”
  李云想不说话，端着手上的橙汁又喝了几口后，才把杯子往桌子上一搁，点了点头，淡淡地应了一声：“好。”
  第40章 我的男孩……
  艺术节结束之后，李云想在学校里的人气飞涨，一度甚至有要超越程然的架势。每天都能在教室门口、宿舍楼下等各个他会出现的地方定点定时地刷新出大批徘徊游走、探头探脑的各年级段的同学们，甚至连吃饭的时候都会遭到围观。
  有一次中午饭点的时候，程然被老师叫去了，李云想就自己一个人先去占座点菜。他们俩刚刚牵手成功，正是看对方哪儿哪儿都顺眼哪儿哪儿都喜欢的时候，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黏在一起。所以，这还是艺术节之后李云想第一次自己一个人活动，而且还一活动就选在了人最多的饭点！
  刚开始李云想还没什么太大的感觉，从教室一路往餐厅走的路上虽然也有很多人或明或暗地围观，但是都被他习惯性无视掉了。一直到他走进餐厅选好位置坐下，尾随了他一路的那些人也确定了他是真的只有一个人后，行动就开始了。先是不断地有人从他的位置旁边经过，偶尔还能听到几声轻微的“咔嚓”声，然而，很快这些人就不再满足于偷摸摸地拍照，开始有人上来搭讪。
  邀请他共进午餐的有，给他送礼物的有，想要求合照的有，甚至有人问他要点什么菜的，当然，问这个问题的人不是服务员。李云想自然是一概回以冷眼，只是这数量多了，他也是有些懒得理了，连看一眼都省了，只默默低头看着菜单，他倒是想干脆起身换个地方，只是看了一眼门前几个故作随意站着的身影，还是决定先把饭吃完好了。
  等他点完菜一抬头，对面的位置上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一个男生。看制服应该是高三的学长，对方见李云想终于注意到了自己，不由眼睛一亮，嘴巴一张就做起了自我介绍：“李云想你好，我是高三一班的班长陆过，我看了你在文艺汇演时的表演，真的表演地很好！我也是乐器类的艺术生，能看出来你的专业素养很高！不知道是否有这个荣幸能和你做个朋友，以后可以一起探讨音乐。”
  这位陆过也算是睿德的风云人物，人帅家世好，虽然学习成绩一般，但他是艺术生，专业素质过硬就行。这位也是艺术节的常客，之前的文艺汇演他是作为特邀嘉宾参加表演的，只不过李云想表演结束后就被程然拉回宿舍去了，并没有看到这位的表演，当然也就不可能认得啦，虽然他就算看过也是认不得。而李云想对于不认得的人一向是采取“沉默以对”策略的，所以只看了对方一眼就继续低头看菜单去了。然而，这位陆过学长也是非一般人，李云想不搭腔，他竟然也能一个人自说自话地撑起了一片天，笑容满面滔滔不绝，远远看着，倒真的挺有两人相谈甚欢的错觉。
  李云想招过服务员点菜的时候他都没停，十分热情地说要给他介绍这里的招牌菜特色菜，自然是被无视了。只是这人似乎是不知道什么叫自知之明，见李云想点好菜，就开始继续自说自话地聊起了音乐。李云想被他吵得烦，突然发现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想念程然过，虽然才分开了不到半个小时，他就已经非常十分迫切地想了！甚至比过年那会儿还要想！自从认识程然开始，他就认定了这个人对他很重要，是要放在特殊位置的，不过今天，却再一次认识到了程然的重要性！毕竟，之前程然在身边的时候，他可从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也就是说这样的情况平时不是没有，而是因为程然在，所以这些人不敢。班霸这个词真的不适合形容程然，他明明是校霸才对啊！
  专属程然的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李云想感觉自己听到了天籁，他一秒停顿都没有地快速接起了电话，一声小念顺着听筒敲上耳膜，他忍不住暗暗吁了口气，心里的那一点烦躁瞬觉消散：“阿然。”
  “恩，你在哪儿？”程然从办公室出来没见到他，这才打了电话。
  “私房菜。”李云想回道。
  “恩？不是让你等我一起么？饿了？”程然挑了挑眉，快步往餐厅的方向走去。
  “……”李云想看了一眼依旧坐在面前的陆过，决定拒绝回答这个问题，沉默了三秒钟后又觉得不说话也不太好，这才回了一个：“恩。” 他只不过是想先过来点上菜，程然等下一来就可以吃，哪里会想得到就被人盯上了。
  “呵，是不是被围了？”程然轻笑了一声，安慰道，“再坚持一下，我很快就到了。”为了专心赶路，他说完就挂了电话，挂之前说了一句“五分钟”，意思是自己五分钟内会到。
  李云想挂上电话后才正眼看了陆过一眼，冷声道：“同学，这里有人了。”他选的是双人的位置，虽然是圆桌，但却是张小桌，并不存在让人拼桌的余地。
  陆过倒是听见他接电话了，也猜到了电话另一头的是谁，只不过他从文艺汇演时就对李云想念念不忘，只可惜平时程然护得太紧，这么多天过去了，他竟然愣是没找到机会说上话，好不容易今天能够近距离见到人，他哪里愿意轻易放弃。只是，要是真的硬赖着又怕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咳咳，他当然不是怕程然，只是怕被李云想讨厌而已。思来想去，最后突然灵机一动，拿出了自己的手机说：“啊，真的是不巧，我还以为学弟是一个人呢，还想着没位置想要拼个桌。那学弟能留一个号码给我么？有空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起探讨音乐相关的事情，我知道你和程然很要好，可是程然再怎么优秀，却也不是艺术生，应该很难和你有共同话题吧？”
  李云想看着他没说话，陆过心里不由一喜，觉得自己说对了，急忙再接再厉道：“云想，我可以这么叫你吧？”他随口问了一句，也不管李云想是不是同意，就马上接着道，“云想，我们这些艺术生，以后即便是毕业了，也是有很大的几率会在同一所大学的，毕竟好的院校就那么几所。所以你应该多交一些朋友，可以的话，能给我你的号码么？”他自然是找人打听过李云想的手机号码，只不过知道的人并不多，目前唯一确定的是程然肯定有，当然他不可能去问程然。
  李云想还是没说话，甚至干脆侧过头看向了一边的窗外，陆过看着他精致的侧脸，竟然意外地捕获了半枚浅笑。这一点笑真的很浅，却很真，衬得李云想整个人一瞬间亮了几分，要不是他正好看着对方真的很容易就错过了。真不愧是令他一见钟情的人啊！他这样想着，一边顺着李云想的目光朝着窗外看去，想看看是什么让李云想露出这样的笑来。然后，就看到了站在窗边朝着李云想微笑的程然。
  程然什么时候来的？
  或许是因为太专注于李云想的原因，他甚至都没发现周围的人少了许多，原本不停在李云想桌边路过的人也很久没有出现了，而堵在餐厅门口的那几位也早就不见了踪影。李云想的注意力也早就已经跑到程然身上去了，他唇边的浅笑隐了下去，眼中却看得出明显的愉悦，陆过咬咬牙，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推到了李云想面前的桌面上，说道：“云想，这——”只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突然转过头的李云想打断了。
  李云想皱了皱眉，眼里那一抹看着程然时的愉悦已经消失了，他看了陆过一眼，冷声道：“这位同学，这个位置有人，请你离开。以及，我并不认识你，所以请不要随便叫我的名字。”
  陆过愣住了，他只听说李云想的性格偏冷淡，平时话也不太多，但是人却并不难相处，之前他在这里坐了这么久，虽然能够看出他不太高兴，却也并没有说什么重话，却没想到对方下定决心拒绝起人来会这么的直截了当，简直就是不留情面。他觉得尴尬无比，再顾不上说什么，赶紧起身离开了座位，还没走出两步，却又迎面碰上了进来的程然。
  陆过是认识程然的，他家里和程然家有一些生意上的往来，所以从小到大没少被父母拿来和程然相比较，一直到他之后走上了艺术生的道路，他的父母才消停了些，所以他是打心底里不怎么待见程然。
  而凭程然的记忆力，他自然是不会不认得陆过，在对方走到近前的时候笑着打了声招呼：“陆学长，你好，是没找到位置么？”
  虽然不待见程然，但陆过和程然也没有什么矛盾，闻言略带尴尬地点点头：“对啊，今天生意太好了，我来晚了些，就没位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