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继后 第224节
作者:
祭望月 更新:2023-12-01 15:54 字数:6526
荣阳侯老夫人气得摔了杯子,穷途末路的她已然不具名门太太的气质,像个泼妇一样破口大骂道:“林依这个没用的丫头,早知道这样,当初还不如力排众议让林初进宫,林初好歹接受过大家闺秀的教育,不会毛毛躁躁弄没肚子里的孩子!”
荣阳侯本就心烦,被她这么一念就更烦了,冲着她唉声叹气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赶紧想办法看怎么摆脱嫌疑吧。”
荣阳侯老夫人转了转精明的眼珠子,对荣阳侯道:“下个月就是太子的婚礼,届时我们也受邀进宫,不若我们从太子那里下手,跟太子求情?我们好歹是太子的外祖,太子总不能见死不救吧?若是我们荣阳侯府倒了,他太子在朝中可就孤立无援了。等到林祯生下了皇子,陛下若是有了改立太子之心,朝中又有林敬则这些党羽支持,太子还不是得靠咱们家支撑?”
荣阳侯觉得她说得有道理,点点头道:“不错,就这样办吧。”
第398章 398.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很快, 时间就到了太子婚礼当日。
那一日,穿着大红色礼服的太子先是去宣德殿朝皇帝跪拜,然后移步到栖凤宫叩拜皇后嫡母, 这才带着随从, 浩浩荡荡出宫,到镇国公府迎娶太子妃。
太子成婚,京城热闹比当年皇帝迎娶镇南大将军之女有过之而无不及。一来太子妃出自皇后娘家,天家和忠良之家亲上加亲, 不论是对于皇室还是对于百姓来说, 都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二来这些年不论是皇后也好, 镇南大将军也罢,都为百姓贡献了许多,越发受到百姓们的爱戴, 是以太子妃出嫁, 街上才会如此热闹,简直可以说是普天同庆了。
沈翀坐在马背上,一路经过朱雀大街, 看着街道两旁为他喝彩祝贺的百姓, 神情却有些恍惚。
今日之后,他便正式迎娶林祯的侄女为妻, 从今起, 不论是随父皇这边,还是随妻子这边,林祯都是他的长辈, 再无其他可能。他不论是看在镇南大将军的功劳和权势上, 还是看在林祯的面子上,都不能辜负林怀织, 哪怕他们没有一点感情基础。
只要想到这一点,他就不免有些怅然,明明是他的大喜的日子,面对别人的祝贺却一点都提不起劲来。
迎娶太子妃的整个过程十分顺利,进宫后他带着林怀织先去宣德殿拜见皇帝,受文武百官跪拜,待林怀织受册之后,才又领着林怀织去栖凤宫拜见林祯。
林祯一早便坐在栖凤宫的正殿里,头戴十二树花冠十二钿钗,身穿袆衣等着太子带林怀织来见她。
听到外头传来太子和太子妃仪仗的通报声,林祯便打起十二分精神来,脸上露出笑容,以待新人进殿。
不消一会儿,就见头戴九旒冕冠身穿九章衮服的太子扶着头戴九树花冠九钿钗、身穿揄狄的林怀织走了进来。
其实太子和太子妃的礼服都是经过林祯之手的,早在送去东宫和镇国公府之前,林祯就已经见识过它们的华丽,但真正看到它们穿在身上的样子,还是第一次。
这两身礼服都是制衣局根据太子和林怀织的尺寸赶制出来的,自然贴切他们的身材。太子就不说了,自然是龙章凤姿,玉树临风,让林祯眼前一亮的是林怀织。
从前的林怀织总喜欢穿胡服,像个男孩子一样大大咧咧没个姑娘家的模样,像极了她。但当林怀织穿上属于太子妃规格的礼服,站在这里的时候,林祯才惊觉当年那个和她一起长大的小丫头也长大了,变得成熟稳重了。
看到林怀织这副模样的时候,林祯的思绪就忍不住飘远了,飘回到了她嫁给皇帝那一天。那一天,她穿戴着比林怀织更加华丽的皇后冠服,她自己是看不到自己是什么模样的,如今看到林怀织,她就在想,当年的她是不是就跟现在的林怀织这样。
这样想着,林祯不禁有些感慨,既感叹时间的流逝,怀念当年的往事,也替林怀织感到不安和惶恐。
她是过来人,知道皇宫的规矩对于初入宫的林怀织来说是多么苛刻,也知道宫里处处暗藏杀机,担心林怀织无法适应。更是痛惜林怀织选择了和她一样的道路,从此之后变成囚笼里的鸟儿,再也无法在自由广袤的天地飞翔。
所以她看着林怀织的眼神充满了复杂。而林怀织始终低着头,扶着太子缓缓走到她跟前来,在女官的协助下朝她跪下,行三叩九拜大礼。
“儿臣拜见母后,母后万福金安。”
听到林怀织压着稍显稚嫩的声线跟她说出这句话,林祯这才回过神来,挤出一个笑容道:“免礼,赏。”
尚仪女官便将早就准备好的贺礼送到林怀织面前,分别是一对金手镯一对玉手镯,并当着皇后的面给她戴上。
林怀织戴上手镯后,又朝着林祯一拜谢恩,这才退出栖凤宫,回东宫继续接下来的礼仪流程。
林祯看着林怀织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她头上戴了那么多饰品,一定很重,还要保持那些珠翠流苏不要晃动,对于天性活泼好动的林怀织来说也许是个很大的考验。而这只是个开始,今后还有更多的规矩需要林怀织去学,也不知道她能不能适应。
只希望太子能对她好一点,不求太子能像皇帝处处护着自己那样护着林怀织,只求他们俩能够相互理解尊重,那样她也就能放心了。
夜里宫里还会举办一场浩大的宫宴,天子朝臣后妃命妇都可以出席。林祯换上了宴会穿的钿钗礼服后,便跟着沈定一起去了泰永殿。
他们去到的时候,殿里大臣命妇们都已经在了,太子和太子妃也换上了相对应的礼服,一起上前来给他们行礼。
沈定今日尤为高兴,大抵是因为终于了却一桩心事,又或者是真情流露,身为人父,看到儿子成家立业,欢喜也是人之常情。
他爽朗地对着朝臣说道:“爱卿们今晚不用拘束,咱们不醉不归。”
这样盛大的宫宴,自然有歌舞助兴,林祯这几年看得多了,倒没什么兴致,只盯着桌上的菜肴和水果点心看。
沈定一面应付举杯祝贺他的臣子,一面照看着林祯。嘴上在和臣子们聊天,手却也没闲着,不停地给林祯夹菜,林祯就在一旁安静地吃着。
今日虽然是太子和林怀织的人生喜事,但林祯一想到林怀织今后就要像自己这样,就提不起什么劲来,更别说高兴了,所以宴会上她也不怎么说话,就闷头吃菜。
沈定和大臣们聊了一会儿,才发现林祯的异常,转过头来低声关心道:“怎么了祯儿,可是身子哪里不舒服?”
林祯当然不能让沈定看出她不高兴,免得在这大好的日子里搅了沈定的兴,只摇摇头道:“没什么,只是肚子饿了没力气。”
沈定闻言失笑道:“那就多吃点,不用顾忌这些人,没人敢说你什么,放开来吃。要不要吃虾,朕给你剥?”
能让皇帝降尊纡贵地剥虾,是多少嫔妃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而林祯却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点了点头。沈定便让郑华夹了一只大虾放进碗里,拿起来亲自给林祯剥壳。
这一幕自然没有逃过大臣命妇们的火眼金睛,看到皇帝居然亲自给皇后剥虾,他们心中都惊叹不已。帝后结合多年,恩爱还是不减当年,这放在历代帝王的后宫来说,实在是件难得的事情了。
甚至还有大臣调侃太子和太子妃,让太子学学他父皇,对太子妃好一点。沈翀和林怀织听到这话后都感到有些不自然。父皇和林祯恩爱,那是因为他们彼此相爱,而他们俩纯粹是因为利益才结合的,都没有感情,哪里学得来?
但是当着这么多大臣命妇的面,这对新婚夫妇也不能在婚礼当天就表现出貌合神离的样子来给人看。所以沈翀率先对着那个调侃他的大臣笑了笑,应道:“大人说的是,本宫定会向父皇学习,好好珍惜太子妃。”
说罢,他便故作体贴地给林怀织夹了块肉,林怀织也装模作样地给他斟满了酒。大臣们见状便满意地笑了起来,对他们俩一顿夸赞。
而另一边,荣阳侯一直在找机会单独接近太子。他们本来还想跟林依交代些什么,但是进场这么久,都没见到林依的身影,不禁有些纳闷。
他叫来相熟的宫人一打听,才知道林依因为小产,如今还在寝宫静养,这样热闹的宴会并不合适她参加,故而皇帝便免了她出席。
荣阳侯听到宫人这话,心里难免有些疑惑,林依小产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了,就算是正式生产,身子也该修养得差不多,可以出月了,怎么会不能参加宫宴呢?
他再仔细想想,才反应过来自从得知林依小产的消息后,就再没接到过林依寄回家中的信。按理来说,她小产这么大件事,怎么也得跟家里交代一下,却一点音信都没有,实在令人生疑。
莫非林依小产之事别有隐情?皇帝让她留在长庆宫修养不给她参加宫宴,莫非是另一种形式的软禁,不让她和荣阳侯府接触?
想到这个可能,荣阳侯心下一惊,顿时狐疑地到处看,生怕皇帝的人突然上来将他抓住,当众宣布他就是当年放火打算烧死皇后的罪人。
他这样一惊一乍的,实在可疑。荣阳侯老夫人怕他引来其他人的注意,就在私底下拉了他一把,小声提醒道:“不要自乱阵脚。”
荣阳侯担心道:“你说,会不会是陛下已经察觉到了什么,知道淑妃跟我们是同伙,所以提前将淑妃抓起来了,再打算给我们来个瓮中捉鳖?”
荣阳侯老夫人淡定道:“我倒是觉得,是因为淑妃刚刚小产,怕带有不详,会冲撞刚进宫的太子妃,导致太子妃将来也可能流产,所以才没让淑妃出席的。”
荣阳侯听了她的话后,觉得有几分道理,便放松了下来,只等着有机会给太子传信说明荣阳侯府如今的情况,请太子支援。
第399章 399.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这场宴会持续到了深夜, 最后才以新人要入洞房为由散了。
泰永殿外,太子和太子妃恭送皇帝皇后离去,这才携手上了他们俩的车驾回东宫。
东宫里, 女官嬷嬷们早已经为太子和太子妃准备好了洞房的用品, 也准备好了洗澡水和寝衣,见他们回来了,便上前去,将他们引进内殿更衣洗浴。
但不论是沈翀还是林怀织, 现在都没有沐浴睡觉的心情。一来是今天繁文缛节太多, 太过劳累了, 二来,他们俩都心知肚明这次结合并非出自真心,不过是做戏给天下人看得一场合作而已, 没必要假戏真做到圆房这一步。
再来就是, 沈翀刚才离场时,有个相熟的宫人突然趁着人多挤到他身边来,神神秘秘地给他手里塞了样东西后, 就不动声色地退下了。他当时就很好奇那是什么东西, 但碍于周围人多眼杂,就一直没看, 这会儿回到东宫, 他才终于有机会将藏在袖子里的纸条拿出来。
在那之前,他挥挥手屏退了要上前伺候他和林怀织宽衣的宫女,沉声道:“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 都下去吧。”
教导嬷嬷闻言, 有些迟疑道:“太子殿下?”
这位嬷嬷是宫里的老人了,不止是如今的太子, 就连当年皇帝和孝德皇后成婚的时候,也是由她来监督整个洞房花烛夜的。太子和太子妃新婚同房事关重要,这关系到这对新人今后的感情生活是否和谐,能不能早日为皇室诞下后代,不仅如此,还牵扯到皇帝太子和太子妃娘家的共同利益,不容有任何闪失。
所以当她听到太子的命令时,都愣住了,以为自己年纪大了出现了幻听,又问了一遍。
虽然今日是沈翀的人生喜事,但沈翀的心情只要是了解他的人都可以看得出来并不好,任谁被迫娶了不喜欢的女人都会这样的,跟他同样境遇的林怀织自然也看出来了。
于是林怀织便主动跟嬷嬷说:“嬷嬷您就先退下吧,让我来服侍太子殿下就好。”
教导嬷嬷见太子妃都发话说要亲自伺候太子更衣沐浴了,她也不是没有眼力见的人,只当太子和太子妃新婚燕尔,情意正浓,自己这个老太婆也不好意思在这里碍眼,便福了福身子道:“那就有劳太子妃殿下了,奴婢等就候在门外,有事直接喊就行。”
林怀织点点头道:“嗯,去吧。”
等教导嬷嬷带着一众宫人退出寝殿,沈翀这才回过头来,心情复杂又感激地看了林怀织一眼,颔首道:“多谢。”
没有了外人,林怀织也懒得端着善解人意端庄大方的太子妃架子了,她整个人松懈下来,没了那份气质,她好像又变回了原来那个古灵精怪活泼好动的她。听到太子的道谢,她也只是随口笑道:“谢什么,我不过是为了我自己着想而已,谁想让一群人看着我脱衣服洗澡睡觉啊。”
听到这话,沈翀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是这个原因。而林怀织才不管他是怎么想的,自己装了一天已经够累了,宫宴上也碍着太子妃的身份不敢放开来吃东西,这会儿只想找吃的填饱肚子。
她看到桌上有没撤下去的贡品,糕点水果,甚至还有一整只烤鸡,就迈着大步子走过去,撩起裙摆往凳子上一坐,双手直接从烤鸡上掰了个鸡腿下来放进嘴里啃,吃得津津有味。
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看得沈翀是目瞪口呆,半天没反应过来。林怀织一边吃一边注意到他在盯着自己看,便指着那只残缺不全的烤鸡问他:“你也饿了?要不要我给你也掰个腿下来?”
沈翀现在哪里有心情吃东西,而且他从小接受的教育也不允许他像林怀织这样吃没吃相坐没坐相,便摇了摇头:“我不饿,你吃吧。”
林怀织边吃边含糊不清地说道:“那你一个劲地看着我吃,让我感觉怪怪的。”
沈翀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目光过于放肆了,不自然地转开了视线。被林怀织这么一打搅,他暂时忘了要看手中的纸条,心里只想着林祯当初和父皇成婚的那一晚,是不是也像林怀织这样放肆地吃东西,没有一点国母的样子。
林怀织见他不说话了,又觉得奇怪,主动问他道:“你在想什么呢?”
沈翀听到林怀织跟他说话的时候你来你去的,还有些不太适应。毕竟以前林怀织每次见了他,都会恭恭敬敬地喊一声太子殿下,如今入主东宫,对他这个主人却没有之前恭敬了。
但他也拿林怀织没什么办法,毕竟父皇有旨,要他善待林怀织,不可过分苛责,估计林怀织也是仗着这一点才如此肆无忌惮吧。
他猜得确实没错,林怀织就是这样想的,觉得自己都委屈进宫了,沈翀难道还想要她三从四德吗?人前装装样子也就算了,真要她当个贤惠的太子妃,她可做不来。而且太子和太子妃同为一体,平起平坐,她私下里何须对沈翀那么客气?
沈翀想林祯的事情想得正入神呢,突然听到有人问他,就情不自禁地将心里想的话说了出来。
“我在想,母后大婚那天晚上,是不是也跟你一样在婚房里大吃大喝。”
林怀织被他这话说得噎了一下,半晌才将剩下的鸡腿吃完,鸡骨头往桌上一扔,随手擦了擦嘴,回答了沈翀这个问题:“你这不是白问吗,为了婚礼饿了一天,谁不抓紧这个没人的机会大吃特吃啊。你就别想了,小姑姑肯定也偷吃了贡品,说不定陛下还在旁边鼓励她多吃点呢。”
沈翀听她这么一说,犹豫了一会儿,才试探性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让我也跟你说多吃点?”
林怀织翻了个白眼,走到他身边围着他打量了一圈,才语出惊人道:“你……不会是暗恋我小姑姑,娶我是想把我当小姑姑的替身吧?”
沈翀被她这个问题问得僵住了身子,好一会儿才狡辩道:“你想多了,母后是母后,是我的长辈,长幼有别,我作为人子,怎么能做出这种有违人伦的事情来?”
林怀织却用一副我已经看穿你了的表情看着他,继续道:“你也不用否认,我又不会到处乱说,只是觉得有些好奇罢了。但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虽然我和小姑姑从小一起长大,脾性上大体相同,但我是我,她是她,我们俩是两个不同的人,还请太子殿下不要弄混了。”
沈翀苦笑道:“我没有。”
林怀织道:“你最好没有,不然既是对我不尊重,也是对小姑姑不尊重。”
沈翀安静地听着她说教,不敢有半句怨言,因为自己此时有把柄在林怀织手中,若是把林怀织给惹急了,林怀织到父皇面前乱说,那就不妙了。
没想到林怀织却没有继续跟他说教了,话锋一转突然问了他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她的话题实在太跳脱,让沈翀一时没反应过来她问了什么,楞在原地好一会儿没回答。
他这个样子就让林怀织狐疑起来,审视着他道;“你不会是想和我洗鸳鸯浴吧?告诉你门都没有。”
沈翀被她说得脸上一赧,这才反应过来她问的什么,连忙道:“没有的事,你先洗吧,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
林怀织这才满意地进了屏风另一边的浴室。
等林怀织走后,沈翀才想起来自己还有纸条没看,趁着这会儿林怀织不在,他赶紧走到烛台下就着烛光看纸条上写了什么,又是何人给他的。